認識他的時候,她33歲了,眼角開始有了淡淡的魚尾紋。女人到了這年紀,大多都對愛情失去了向往的能力。更何況剛從失敗的婚姻中走了出來,想著自己辛苦經營了10年的家,最終抵不住一個風塵女子,就滿心地悲涼。
介紹人對著她和母親把他夸得天花亂墜,仿佛這世間除了他再也找不到好男人了。她想,他真的有那么好?那他老婆為什么還要棄他而去?介紹人末了問,要不,見一見?她剛要回絕,轉頭就看見了母親,正虎視眈眈地盯著她,到了嘴邊的話就變成了,好吧。回過頭避開母親狠狠地剜了介紹人一眼,心里罵,好好個老爺們兒不去喝酒打牌看球賽,跑到人家磨嘴皮子當媒婆,真是墮落得可以,世風日下啊。
見面的地方是一個殺豬菜館,那天她趿著拖鞋穿著母親的馬夾蓮頭垢面地赴了約。
打過招呼后她開始細細地啃面前的那盤豬尾巴,滿桌子的豬腸豬肚讓她大跌胃口。只有豬尾可以入口,又沒別的事情可做,低著頭邊神游太虛邊一截一截地啃得滿嘴流油。中間抬頭看了他一眼,正迎上他含笑的雙眼,她趕快低下頭去,他有1.80米高吧,足足高出她一個腦袋,體重怕有200斤了。坐在她對面擋住了斜射的燈光。她想,跟了他日后打起架來她這1米58的個子百十斤的身體還不被他一掌拍死。從他們的談話中得知他還有個10歲的兒子,這前一窩后一塊兒的,怎么相處啊。想想就毛骨悚然,心下又恨起介紹人來,沒冤沒仇的,介紹一個這樣的人給她。
吃完飯介紹人對他說,要不你遂送她?她連忙攔過話頭,不了,不了,我還有事兒。他笑笑,那,再見。她如釋重負。
他是在一周后打來電話的。她的心放了下來。在說了一些天氣物價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后,他扭捏著說想求她幫個忙,說要出差一陣兒,兒子實在沒人照顧,請她幫忙照顧幾天。她想了半天沒想出來合理的詞匯拒絕,最后牽強地說,那行你送過來吧。
孩子送來了,是個自白胖胖的小男孩,進門就甜甜地叫她,阿姨。他把孩子送到門口時叮囑著孩子要乖,對她說,麻煩你了,真是不好意思。臨走時丟下了300元錢,說孩子要吃要喝的,她能幫忙就感激不盡了。
孩子很懂事也很乖,憨憨的樣子,不一會兒就和她9歲的女兒玩在了一起。每天下班回家,以往都是她和女兒各做各的事,現在多了一個孩子沒覺得怎么麻煩卻覺得屋子里有了兩個孩子的歡聲笑語憑添了些生氣。
他每天都打電話來,自顧地說著離家在外的種種不便,末了問一問,孩子淘氣了沒。讓她別客氣該說就說該管就管。那天,她放下電話問身邊的男孩,你媽媽呢?爸爸出差,為什么不送你去媽媽那兒?孩子說,送了,但媽媽說,我是法院判給爸爸的孩子,她不管。聽了這話,想著這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的日子,心里生出幾分憐惜來。
20幾天后他回來接孩子,兩個孩子居然有些難舍難分了。
不知不覺中就你來我往的相處起來,慢慢地她發現,他的確是個不錯的人,溫和、謙虛、工作積極、生活簡樸。
兩個月后是情人節,雖然早過了浪漫的年紀,但在那個特殊的日子里還是有幾分期盼的。傍晚才出現的他敲開了她的門一臉歉意地說,今天是情人節,不會買什么東西,給你買了幾雙襪子,聽說這種襪子養腳。她僵硬著表情接過襪子,心里恨恨地想,什么養腳,怕是為了省錢吧。
后來穿上那襪子才發現果然養腳,她常年干裂的腳跟居然不治而愈,后來一打聽那襪子還價格不菲。
他再打電話來時,她正躺在床上疼得死去活來,往樓上搬大米時不小心扭了腰。本來想躺下休息一會兒就會沒事的,躺下才發現起不來了,女兒在電話里嗲聲嗲氣地告訴他,媽媽扭了腰不能接電話了。10分鐘后他氣喘吁吁地趕到她家二話沒說背起她就走,一路上怕碰上鄰居,她難為情地把頭深深地埋在他的后背上,卻感覺到居然很溫暖。
醫院的骨科在四樓,他就那樣一路背著她跑上跑下拍片推拿。小護士笑著對她說,你老公對你真好,你真有福氣。她很快就覺得有液體模糊了雙眼,誰也不知道,她從來不曾這樣被人呵護過。那個做了她10年丈夫的男人每天忙著喝酒應酬根本見不著人。平時她頭疼腦熱的也就胡亂地吃幾片藥了事。而現在,她靠在這個剛認識了幾個月的男人身邊,聽著他焦急的聲音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有一股柔柔的東西從心頭開啟。
她的腰足足養了一星期才敢試著下地。在這一星期里,他每天下班帶著兒子趕過來給她們母女燒飯洗衣收拾屋子,每天躺在床上聽著他邊督促著兩個孩子寫作業邊“叮叮當當”地做飯,心里就暖暖的。當飯菜的香味飄滿屋子時,她就想,原來家的味道就是飯菜的香味孩子的嬉鬧聲和一個男人的腳步聲啊。
她嫁了,在認識他的一年后。帶著女兒,沒有婚紗,沒有宴席,沒有隆重的儀式,只有一本貼著她和他合影的結婚證,結婚證上她坐在他身邊,恬淡地笑。
婚后的日子如她所愿,平淡中透著甜蜜和溫馨,她常蜷縮在他寬大的懷抱里安然地睡去。她發現,有了他的夜晚,她再也沒有失眠過。兩個孩子一個開朗活潑一個安靜敦厚,相處得水乳交融。那個在情人節只送襪子不送玫瑰的男人給了她一個不富有但很溫馨的家。
婚后的第5年他們買了房,兩室一廳,100多平方米,寬敞明亮。錢大半都是他婚前的一些積蓄,只有一小部分是他們婚后積攢的。辦完手續他把房產證交到她的手上,她打開,房產證上寫著她的名字。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她知道,這是他們父子倆的全部啊!她問,為什么?他淡淡地說,不為什么,我大你幾歲,怕老了死在你前面,孩子們如果不孝順把你趕出去咋辦?房子是你的,如果他們對你不好你可以趕走他們。平淡的語氣,簡單的回答,卻關愛了她長長的一生,她的淚在那一刻洶涌而出,哽咽著依進他的懷里抽泣著說,傻瓜,你就不怕我先死了,他們把你趕出去?
這就是她的他,不富有,老實得近乎木訥。從不曾在她面前說過什么甜言蜜語,海誓山盟。每天下班早早地回家幫她洗衣做飯照顧孩子。瑣碎平淡的日子里形影不離地陪著她,走過一天又一天不再年輕的日子。
她知道他不會負了她,在這個世界上,在一個女人青春漸逝不再美麗的時候遇見一個這樣的男人,還有什么理由不去再愛一次,讓那二度的梅花開得更燦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