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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那邊

2007-01-01 00:00:00卜慶祥
福建文學 2007年2期

荷蘭約四分之一的國土在海平面以下,阿姆斯特丹就是一座海拔負1米至負5米的“水城”。如果你旅行到那里,所經之處,你的視覺會有一種水汪汪的感受。這個舉世聞名的城市,河道縱橫——河道簡直就是它的筋脈或毛細血管。還有藍色的海灣——你會看見有水的地方總是打埋了一根根木樁,木樁上系著船纜,搭起一幢幢屋子——一個木樁架起的城市。

這天下午兩三點的光景,太陽淡淡地泛著黃暈,濕潤的海風涼颼颼的。一條靜靜的街巷上,行人稀少。有軌電車似乎幾天幾夜沒有睡好,空空地喘著粗氣,從龍軒海鮮酒樓的玻璃窗前駛過,鉆入密集的樓群。

這家臨街的中餐館有三四份中文報紙,由旅居歐洲的中國人創辦。中國人走到哪里都是中國人。我是說這幾份中文報紙的思路和模式與國內的差不多,版式布局是人民日報的,文章風格是新華社的。其中當數副刊辦得有聲色。中國人辦的報紙副刊最具文化味、人情味。這是傳統,也是特色。這三四份報紙中,有一份報紙從外觀上看(紙張、印刷、排版、圖文的配比等),像一只丑小鴨,所以事后沒有記住是什么報,但正像我說到的,里面的副刊絕不遜色那幾家的。最不錯的是副刊上有一個整版的紀實文章,內容相當于北京青年報編輯安頓結集出版的《絕對隱私》。

那天坐進這家中餐館,我用侍者上菜的那一小段時間,開始瀏覽這個故事。

這簡直是一個引人入勝的故事,我忘記了旅途的疲勞和正在咕咕作響的肚子,從瀏覽,轉而一字一行地讀下去,癡癡迷迷,不能自己。

我讀過的故事,不計其數,像這個故事這么吸引我的,還是第一回遇到。也許是過于專注,閱讀中,我忘乎所以,不知不覺竟將自己也遁入了故事,還好像產生了幻覺。

中餐館擺臺、點菜兼收銀的那個女子在我的眼前晃動,她的白圍裙緊緊地束在細腰上,晃動起來白得耀眼。她應該是這家的第二代移民。

我接過她遞過來的菜單,點了一個魚香茄子煲和紅燒鱔魚絲,不知是我的口齒不清,還是語速過快,她靦腆地搖頭,表示她只會一點點中文,邊說邊躲開眼神,向窗外看去。

這我才發現,即使是剛才那幾句簡單的中文,她的發音也四聲全亂。

她的臉一剎那羞紅了,輕輕搖頭,嘴角掛著一絲歉意。

裸露的雙臂。團團臉微微仰起——讓我想起院子里一棵盛開的向日葵。眼睫彎彎上翹,忽動如扇——這就是店家的那個女子。

那女子最最漂亮的莫過于清亮如泓、略含傷感的眸子,間或一轉,仿佛可以看到一幅幅清晰的影像。

而且,一幅幅影像就是我讀到的那個故事。

請相信,這是真的。

你會說,這種敘事方式純粹是一個從美國來中國走江湖的魔術師的。但你必須相信,一剎那,那女子確實在幻覺的黑霧中消失了。一幅幅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影像排山倒海地出現了。

厚重的黑暗。如潑的豪雨。雨鞭在黑暗中響亮地敲擊萬物,閃耀出鋒刃的寒光。閃耀寒光的還有幾雙膽怯和垂死的眼珠。

冷雨之夜彌漫著恐怖。一只木帆船鬼魅般地在大西洋東岸游蕩。

這艘船幾次試圖靠岸,但風浪和惡劣的天氣惡意地捉弄它,一次次把它拖入深海,又一次將它推上浪尖。沒有舵與槳的船只,無異于天空斷線的風箏。

有人落海,海浪呼嘯著頃刻間將他們吞噬。活著的人大聲喊叫,但他們的求生努力在巨大的波濤中,沒有任何回應。

船板在一寸寸斷裂,翻卷的海水汩汩地涌入船艙。有人拼命地用器皿向外舀水,但很快他們就停止了。沉沒幾乎是不可避免的。他們在極度疲憊中絕望,用盡最后一點力氣,相繼昏死過去。

在黎明到來的最后一刻,死神潛回了海底。

傾斜的木帆船也終于停靠在荷蘭的一個冥無人跡的海岬。船上的人在船底與礁石的撞擊聲中驚醒,紛紛躍起,爬過船舷,跳上海灘,攜扶著向岸上奔去。同時,一排巨浪重重地將那艘船擊成碎片。

一個體形笨重的女人最后艱難地逃離木帆船。她爬向一塊礁石,那里可以暫時躲避洶涌的海浪。她衣著單薄,幾天來的風吹雨淋,她已經忘記衣服什么時候干爽過,鹽分很重的海水燒傷了她的皮膚,因妊娠而紅暈的乳頭錐心地疼。

她嘴唇青紫,高高隆起的腹部大幅度起伏,面部在痛苦中扭曲變形,逃生的人已經跑到了海岸邊的丘陵,她猛地挺起,大聲地呼喊一個人的名字,她的身下流出血水,手指摳進了沙土。

猛獸在撕咬她的股間,真切的燒灼感從子宮深處傳來,她大聲地喊,指天咒地。

暗處,幾個表情模糊的人遠遠地站著,看著。

她惡狠狠地罵,上氣不接下氣:撕開,撕開……

暗處的人驚恐地睜大眼睛。低聲悄語。

撕、開,找、我、男、人……她摳入泥沙中的手指摸到了一個貝殼,她沒有遲疑,蝦弓起身子,在自己的股間猛地一切。那是半個成人手掌大小的貝殼,海水還沒有浸泡和沖刷掉它的鋒利和光澤,鋸齒狀的邊緣像黑魚的細牙,它們大大小小散布在海灘上;當地人不食用這種貝類,但用它可以輕易割斷細小的纜繩和魚網的線頭。她摸到了這樣一只貝殼,在自己血肉模糊的下身小心的,又是重重地切了一下。

她的慘叫打破了海岬的寧靜,連棲息在巖石上的海鳥也跳出了巢穴。

嬰兒沖破子宮,落在了冰冷的沙灘。

走過來一個人,他的手指在女人鼻孔前探試片刻,掰開女人手里死握的那片貝殼,為嬰兒斷了臍帶,摘下頭上的草帽,將嬰兒放在里面。

又有幾個人慌亂地圍上來,嘴里叨念著,給女人敷上又濕又黏的沙子,匆匆地離開。

女人的一只手僵硬地團著,暴露在魚肚白的晨光里。突然那只手劇烈地痙攣,久久,才慢慢地張開。她的手心有一個深棕色的痣。

那個托著女嬰的男人,在夜色下潛入了阿姆斯特丹市區。他赤著腳板,在黑夜中奔跑,從一個街巷到另一個街巷,他不敢在任何一個屋檐下停留。他好幾次把草帽里的女嬰放在墻角或什么地方準備跑開,但終于沒有跑出多遠又回身捧起了草帽。他跑到一個街巷,抬頭看見兩盞紅燈籠,趔趄幾步跪下了——他重重地匍匐在堅硬的街道上。他的額角流出了血,和著雨水流過鼻翼和下巴;天邊的閃電劃破夜空,他的眼睛閃出一道雪亮的光。他如釋重負,把女嬰放在臺階上,揮動拳頭,使足力氣敲響緊閉的大門,隨即影子一閃,永遠地消失在雨夜的水簾里。

十八年后。

龍軒客棧已在去年秋天更名為龍軒海鮮樓。

龍軒客棧八十八歲的老板阿明自從三年前中風,就不大料理客棧的生意了。每天睡在后院的紅木雕花大床上,吃喝拉撒由云英侍候著。

老阿明在阿姆斯特丹沒有生育后代,早年他和女人偷渡到意大利,船在海上漂泊了兩個多月,卻在西西里島以外幾百米的海上沉沒,女人也失蹤了。

當然,后來他與幾個亞裔女人有過交往,但卻只開花不結果,都是露水夫妻或是逢場作戲。直到玩得年紀大了,客棧也成了遠近聞名的大門大店,阿明這才嫌活得孤獨了,日子沒咸沒淡,他不開心。

三年前的夏天,他租了一艘游艇去海上釣金槍魚,喝了幾杯龍舌蘭酒在甲板上打盹,醒來卻全身麻木,不能動彈。他那堵墻終于再也經受不住豪雨的沖刷,扶不起來了,他中風了。爭強好勝,沐風蹈火,最后卻中風了,不能動彈了。

出于無奈,客棧只好交給云英張羅。

云英他是放心的。從小就長在店里,圍前圍后,看他做也做會了。女大十八,又出落得花一樣,立在店里就是招牌。可日子久了,阿明又不忍心,自己不中用也罷,卻拖累了一個孩子,況且還是一個姑娘,她總不能守著他一輩子,再好的花也要有人來摘,她要嫁人,還要有自己的男人和孩子。思前想后,他給福建的老家打電話回去,妹妹的一個兒子高中畢業無事做,阿明就動了心思,畢竟是自家仔,來客棧做也是云英的一個幫手。他出了5000美金托人把雄才辦到荷蘭。

雄才是在他中風的頭一年,到龍軒客棧的。

雄才進門就給他鞠了個躬,等直起身,阿明才看清雄才高挑的個子,白凈的臉。雄才恭敬地叫他:舅舅,我是雄才,媽媽說您老身體不好,讓我來龍軒客棧做點事……話說到一半,就不說了。

阿明抿嘴笑道:你讀過幾年書?

雄才回:念到大學一年……

你媽說你輟學了。

我不愿念,出去打工。

打工?

去南方打工。那里的錢掙得多。

是嗎?做什么工?

酒店,做樓層經理。

是嗎?你還是有經驗的。

小酒店。

噢,那舅舅是找對了人。

做得時間短。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事情慢慢做,做久了就好了,你還比不過我這個老頭子?我們來比比。

愿意給舅舅做點事。

嗯,我們家人做生意沒有衰的。

云英立在一旁,忽閃著眼睛,笑出了酒窩。她一身黑衣裙。蜂腰盈握。皮膚幾近象牙白。紐扣大小的耳墜閃著光,她斟上一杯茶,雙手遞給雄才。

那是一雙清亮如泓、會說話的眼睛,雄才驚鴻一瞥,心跳得幾乎說不出話。他說:謝謝。

雄才在南方的闖蕩積累了很實用的經驗,到了舅舅這里,照葫蘆畫瓢就是了,最為關鍵的是,龍軒客棧的伙計無一不是從大陸跑來打黑工的,對于雄才的管理熟悉,而且適應。

雄才呢,既不是冷酷無情,也不是甩手放任,他精明地在管理中揉進了更多的兄弟情誼。他甩紅包,收工了還要拉上幾個伙計喝酒。伙計們犯嘀咕,這個少老板真是難以琢磨。

幾乎沒用多久,雄才就把伙計們搞得服服帖帖。

生意做得順,雄才卻不滿足,他把龍軒客棧改了招牌。他來到舅舅床前,為舅舅擦去口水,囁嚅道:舅舅,我們的龍軒客棧要掙大錢,你不反對吧。

阿明毫無反應。雄才拉他的手,他似有似無地動了動關節。

五月,花田里的郁金香成片成片地開了;原野、海岸、林間和公園,到處是五彩的荷蘭國花。紅的黃的紫的粉的,還有罕見的黑的,它們被花農有序地栽植在花田里,遠遠望去,像鋪向天邊的地毯,像天上的彩虹或是云霞棲落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丘陵或洼地。大地花團錦簇,賞花的游人絡繹不絕。

在這個宜人的季節,龍軒海鮮樓張燈結彩。

開張的當晚,云英做了雄才的情人。

雄才送走客人,又吆喝伙計們歇了,啟開一瓶威士忌,夾著高腳杯,走來坐在云英身邊。

云英正在收銀臺統計當天的收入。雄才不動聲色地盯她看,看她忙這忙那,摸摸她的頭,意味蘊藉地說:喝酒,云英……

雄才的舉動來得太突然。他的口吻像命令,也像誠摯地邀請,等云英心醉地接受這個命令或是邀請,已是花容綻放,鼻翼滲出一層細細的汗。她用力點點頭,接過酒杯,與雄才并排坐在柜臺邊上,大口喝下一口酒。

威士忌的味道云英不是第一次品嘗,但這一次她喝下了一大口,她的喉嚨被猛地堵住了,干辣的氣息,從胸腔升騰而來。她劇烈地咳嗽,眼淚也流了出來。雄才扶住她東倒西歪的身體,又抱住她的頭,用靈巧的手指為她拭去淚水。云英自然而然地回應,雙臂纏住雄才,雄才緊緊地摟住云英。他們熱烈地互吻,手牽手,躡手躡腳地繞過阿明的房門,來到雄才的臥房……

雄才不是第一次。他在南方打工與三四個女孩有過性方面的關系。那些女孩同樣喜歡他高挑的個子,白凈的臉,還有靈巧的手指。有一個女孩與他認識的當天就跟他做了荒唐事。雄才性急,比胯下吮奶的生牛犢還急,幾下就撞了進去,連套子也忘了用……

云英也不是第一次。他本以為有著象牙膚色的云英是第一次。他知道第一次的女孩是什么樣。那個他沒有用套子的女孩就不是第一次。第一次的女孩即使在黑暗中也會瞪大眼睛。

他有些失望,甚至是沮喪,沒用上幾下,就翻下身來,佯裝隨意地問:你有過男朋友?

云英拾起衣裳,默不作聲地走了。

雄才枕著雙臂,怔怔地望著天花板。

雄才很快就忘記了一切。第二天他出現在云英的面前時,又顯得含情脈脈,在背人的地方,還會用靈巧的手指撫摸云英的面頰和頭發。于是,他們每個晚上還是繞過阿明的房門,去臥房。

雄才一次比一次癡狂,他精力充沛,半夜只要到樓下喝一大杯啤酒,他們還能做,一直到天光淡淡地透過窗紗,他才放云英回到自己的臥房。

云英對雄才的情欲是慫恿的。

她絕不是表哥的第一個女孩。表哥做愛是那么專注和嫻熟。他的手指在她的身體上游動,讓她欲仙欲死。她一天比一天貪戀每晚的那段時光。表哥偶爾會晚上出去談生意,她就一直等到他回來,回來了他們不會忘記做愛,然后才各自去睡。雄才如果喝醉了不省人事,她就守著他落淚,直到雄才強撐著起來哄她,結果卻是雙雙擁在一起,云英破涕為笑……

床笫之歡給云英帶來了無比美妙的感受,她時時出神回味與表哥的一次次云雨繾綣,又不止一次地從心底驚嘆做女人的幸福。

雄才一直在外面跑生意。

雄才要把生意做大。他想,龍軒海鮮樓僅靠華人或節假日來嘗鮮的當地人是遠遠不夠的,他立志把海鮮樓做成阿姆斯特丹最大的中餐館。他的一個生意場上的朋友建議他,把目光投向來荷蘭旅游的中國人,每年旺季來阿姆斯特丹的中國人有十多萬人,這可是一個大客源。

他深知,中國人在吃喝上從不吝惜,尤其出門游玩,旅行團安排不好,客人還會自己要酒要菜。他的海鮮樓有品質,有人氣,一定可以獲得更大的利潤。

雄才開始托人介紹華人開辦的旅行社,也與市政半官方經辦的旅行團接洽,他想,憑海鮮樓的招牌以及無人可比的影響力,他想做到的就能夠做到。

雄才在外面跑什么,云英從不多問,她相信表哥是一個最棒的男人,他一定會做得比阿明更出色。她默默地在店里接待、收銀、照管廚房……

這樣,她反倒沒有注意這幾天時常光顧海鮮樓的一個金色頭發,壯壯實實的小伙子。小伙子的午餐幾乎都是來這里吃。很簡單,要么是一盤蛋炒飯,要么是一個肉餅,一杯清水——有時也來一杯咖啡,坐在角落里,一聲不響。

不過,小伙子在盯著她。她有意回避他的目光,但憑眼角的余光,還是覺察到了小伙子的眼神。吃完了一份東西,小伙子又默默地坐一會兒,直到抬腕看看手表,才慢騰騰地起身。

這半個月,雄才偶爾會回來,回來卻沒有心思照料店里的生意,甚至連問也不問,很晚回來,回來就纏著云英上床,做些她從未感受的體位,嘴里說的話也讓她羞得抬不起頭。

表哥是喜歡她的。她也喜歡表哥一次一次的不一樣。以至于表哥幾天幾夜不回來,她就充滿了性的幻想,想得捂住臉,不敢照鏡子,不敢到店里的伙計當中去,怕他們窺見她的內心。

她有時會很濕潤,但濕潤又使她陷入深深的羞恥當中。她可以去街上購物,可以穿上運動衣沿著有軌電車的鐵軌,一直跑到攔海大壩,可以買一束花裝點在窗臺的花瓶里,還可以去鄰居家找女伴蘇珊到游樂場坐過山車、海盜船……但她似乎什么也不想做,雄才,這個名字占據著她的整個心房,她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現實,她的脈動和心跳都是因為這個人。

那個小伙子今天沒有來吃午餐。她幾次透過櫥窗向街上望。小伙子每一次都是從街巷里旋風似地跑來,進到店里,人還在不停地喘息,白皙的臉也因而泛起一片紅潤。他的金色頭發,總有幾綹彎曲著掛在前額……

今天他為什么沒來?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做什么。他只是一個時常光顧的男人。每天來龍軒海鮮樓的人不計其數,如果他不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她是不會注意他的。他與自己沒有任何關系。她完全可以不去留意他。她為什么要關心一個陌生人的來去呢?

她煩躁地驅趕無端冒出來的念頭。

雄才昨天晚上回來過,睡夢中,她聽到他沖馬桶的聲音。他沒有過來找她做愛,取了什么東西又走了。

雄才一定是忘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她看到街上的姑娘和小伙子,笑得那么開心,他們親密地摟抱著,時時擁吻,姑娘們的手上無一例外是一束束的鮮花。

在郁金香節,有男朋友的姑娘,肯定都會一大早在家門口收到一束鮮花。

門上的鈴鐺響了,她一時沒有看清,好大一束花移動著從門外涌進來,她一驚。花童遞給她一個卡片,卡片上有祝福的話和一個她不熟悉的名字:昆內克。

誰是昆內克?

她不認識叫昆內克的人。她曾經認識的那個男孩是有德國血統的勞爾,不叫這個名字。

她猜到了什么人。她情愿不相信是那個時常來吃午餐的小伙子,為什么是他呢?難道他幾天來的消失就是為了這一刻的驚喜?

其實,她曾在閃念中為他擔心過。地鐵站幾天前發生了爆炸,她擔心他會不會遭遇不幸。她不知道為什么。也許她會為每一個經常光顧的客人擔心,而不僅僅是那個金色頭發、壯壯實實的小伙子。

他出現了。在她欣喜地嗅著花兒的一刻,昆內克的臉出現在櫥窗外。

他笑著,愜意地笑著。

她也抑制不住笑了,清亮如泓的雙眸閃動著柔和的光彩。

昆內克看到了最最迷人的云英。

你沒有什么事要告訴我嗎?第二天疲憊不堪地回到龍軒海鮮樓的雄才,看到了擺在花格桌布上的花束,突然問云英。

云英搖頭。她并不覺得昆內克的花有更深的含意。一個男孩喜歡一個女孩,在郁金香節送上一束花,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真的沒有,還是瞞著我?

云英瞟了一眼雄才,不以為然。

你接受了誰的花?

云英垂下眼瞼。

有人在勾引你?

云英搖頭。

你愛上了什么人?

云英用力搖頭。

那為什么有人送花給你?雄才的憤怒一直吼到街上。

云英縮緊身子緊緊地貼在墻上,門在雄才的身后,她不知道向哪里逃,她突然大聲尖叫起來,用盡力氣大聲尖叫。她想起了總是一個人守在家里的蘇珊。蘇珊聽見了就會來幫她。她們有過約定。

雄才意識到了什么,嘿嘿一笑,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我還以為……你們……

驚恐萬狀的云英眼睛瞪得老大。

自從送花給云英,昆內克來龍軒海鮮樓就不僅限于午餐時間了。傍晚時分,從鉆石加工廠出來,他不是回到運河上,而是悄悄地來,坐在一個角落,把幾份中文報紙前前后后地翻來翻去。雖然他并不懂中文,但那是云英和店里的伙計每天都要看的報紙。昆內克從報紙中抬起頭,脈脈地注視著云英。

目光相對,云英也會莞爾一笑,或讓伙計給昆內克送來一碟鹽炒花生或水煮的豆子。昆內克喜歡這些食物,他使勁咀嚼,有意讓云英看他在幾十秒鐘內吃掉這些東西。

雄才仍然沒有心思料理店里的生意,阿明的紅木雕花床他不經常去了,隔著房門往里望一眼,就匆匆地做自己的事。

雄才幾天幾夜跑出去不回來,回來的幾個小時,他又饑渴得像出門久了的貨車司機或坐了幾年牢的犯人,與云英做愛完全是快餐式的,沒有溫存,沒有話語,甚至不等云英脫去衣裙,三下五下,云英還沒有感覺,他已經收拾停當,孩子似的跑到哪里去了。

云英無趣。以前表哥會撫摸她的頭發,她的耳垂,用靈巧的手指在她臉頰上摩挲,從她的頸一直吻到她的腳尖,他說的每一句情話,都會讓她戰栗讓她瘋狂讓她的皮膚燃燒起來……

可是,以前的表哥消失了,對店里的生意和對她都失去了興趣。表哥另有女人?佝僂著身體,云英胡思亂想,表哥離開的時候,甚至沒有看她一眼。她的淚水汩汩地漫出眼窩。

午后的龍軒海鮮樓客人稀少,坐在收銀臺前出神的云英突然想起了蘇珊。

蘇珊是她的女伴。

荷蘭有句諺語;不要把你的女伴領回家,她會與你的丈夫上床。可云英卻從來沒有想過蘇珊會做什么。蘇珊是幾年前從大陸嫁到荷蘭的。她的丈夫是個臺灣移民,在阿姆斯特丹做鮮花轉口貿易。蘇珊嫁過來時有三十多歲,而她丈夫已禿了頂。她丈夫常年往臺灣、香港和大陸跑,老夫少妻又沒有孩子,蘇珊就格外地打扮自己,模樣要比實際年齡小十歲。守在家里無事做,就把音樂聲放得很大——只有她丈夫不在家時,她才會這樣。如果她丈夫從外面回來,她就溫順得像只小貓,小家也會安靜得像一座空房子。她丈夫回來的第二天早晨,蘇珊會興奮得在陽臺緊衣緊衫箍著頭發練功,那個禿頂的丈夫和她歡娛了一夜,容光煥發地倚在門框看她,給她遞毛巾擦汗,起初云英還是好奇,隔著窗子看這個大陸妹,漂亮、素雅,蠻可愛的。她一個星期換洗一次窗簾,好天氣常把被子掛在院子里晾曬。

蘇珊打電話來店里要一個外賣,伙計出門前,云英又在籠屜上加了一小碟蔬菜沙拉。伙計卻帶回了蘇珊付的那份沙拉的菜錢。

蘇珊的丈夫出去跑一次生意要半個月或一個多月,有時會更長,怕她在家孤寂,給她請了菲傭來,但蘇珊不久就把菲傭掃地出門。那個菲傭兇得很,與她跳起來吵,可蘇珊更兇,一個人站在清晨的院子里,睡衣也沒有換,指著人家,一直把那個菲傭攆出門去。后來菲傭向她哀求,她把門重重地一摔,不理人家。

大西洋東岸雨水充沛,海風喜歡在人們安然入睡的夜里,把飽含水氣的云團吹向陸地,不太熟知荷蘭天氣的人,會因為雷電和暴雨產生恐懼。

蘇珊在一個夜晚從夢中驚醒,她嚇得要死,感覺雷電就在房子周圍炸響,門窗和屋里的擺設微微地篩動,還有異樣的聲響從不知什么地方傳來,她汗毛和頭發森森地立了起來。

情急之中蘇珊想到了云英,她給龍軒海鮮樓打電話,讓伙計招呼云英,云英聽到蘇珊在電話里失聲大叫,雨衣顧不得披就跑了出去。

她們在那個雨夜成為了好朋友。

這個午后,委屈和痛苦難以排遣,云英想起了蘇珊。

蘇珊還丟棄不了上海女人的習慣,每天要午睡。聽到云英敲門,她沒遮沒掩地開了門。

蘇珊穿著蕾絲的乳罩和內褲,說她也正無事做,上午就在睡,也不知睡了多少,睡不醒的。還說這幾天她在網上加入了一個婦女健康協會,到社區做公益,給監獄里的犯人唱圣詩,真是好累。蘇珊的臉上壓滿睡痕。

云英心生羨慕,眼里流露出絲絲傷感。

蘇珊打量著她,不深不淺地問:你哭了?

云英點頭。

雄才欺負人?

云英低下頭。

狗男人有別的女人了?

云英遲疑地搖頭。

沒有一個有責任心的。小妹,想開心點嘍,委委屈屈做女人,老得快。唉,你看你的苦瓜臉,對了,我剛剛在協會學來的一首詩,讀給你聽。

云英不解地看著蘇珊。

不想聽?

云英勉強笑笑。

穿著蕾絲乳罩和內褲的蘇珊站到一把椅子上,手捧胸口,大聲背誦起來:

由我來選擇什么進入我的身體,

什么成為我的骨肉。

沒有選擇就沒有政治和倫理道德。

我不是你的玉米田,不是你的鈾礦,

不是你育肥的小牛、擠奶的母牛。

你不得把我當作你的工廠使用。

神父和立法者對我的子宮或頭腦不享有股權。

這是我的身體。

如果我給了你,

那是為愛。

如果我要收回,

我的生命

是無可商量的要求……

云英使勁為蘇珊鼓掌。

椅子上的蘇珊情緒激昂,像個演說家。

蘇珊曾經說,她的丈夫喜歡在外面尋花問柳,染了病還不敢回家,跑到鹿特丹去醫治。她給他洗內褲聞到怪怪的藥水味,撲上去死活哭鬧,那個老色鬼才吞吞吐吐說出真相。蘇珊氣得要死,吵著鬧著要回上海。

云英心情好了起來。

蘇珊把音響還是放得那么大,套了一件睡衣,綰上云發,小松鼠似的在房間里跳來跳去,翻出了一大堆金銀首飾,嘻嘻哈哈地給云英戴上,把云英打扮得像個芭比娃娃。小妹真漂亮,狗男人,生在福里不知福,我要是帝王,三千寵愛集小妹一身,睡著抱你,醒來也抱你……說完胳肢云英。

云英滿屋躲。

蘇珊邊瘋邊說,今天你就在這陪我,不回那個狗屁店,看臭男人沒有女人摸怎么睡。嘻嘻。

云英也笑了。只有與蘇珊在一起,她的心才會蚌開,露出滑潤柔軟的部分。她們開始大聲說笑,像男人那樣分開腿,四腳朝天地躺在地板上……

云英當晚還是回到了龍軒海鮮樓。

她的頭很疼,腳軟綿綿的,東晃西晃站不穩,眼睛也像墜了鉛。她把浴缸放滿熱水,灑上干玫瑰花,舒展地躺在里面。她撫摸著自己,一股熱流升上來。她想起蘇珊朗誦的那首詩,還有蘇珊慵懶的樣子……

雄才回來了。他雙頰塌陷,面色焦黃,看上去疲憊至極。云英心里隱隱作痛,只有出遠海打魚的漁夫才會這樣。

雄才大睡了三天,洗澡剃須,換上云英為他準備的格子襯衫,人也有了光彩。他在店里走來走去,給兩個伙計發了紅包,與一個溫州來的客人開心地說了幾句玩笑,還端了一杯茶去看在紅木床上癡睡的阿明,對云英色情地擠眼、打響指。晚上他如期摸到云英的房里——這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云英傷心而又興奮,伏在他的懷里嗚咽。

雄才柔情脈脈地撫摸她的頭發,吻她的耳垂,用靈巧的手指為她拭去淚水。他們做愛。雄才像第一次那樣投入,云英迷醉得叫出來。

當一切歸于安靜,雄才夢囈般地問云英,你不想知道我在干什么?

云英瞇著眼睛,她還在高潮中飄浮。

我有幾個朋友……他們的女人也很漂亮……在三個街區那邊一個很大的房子……大家在一起……你聽說過這個俱樂部嗎?

愛河中的云英沒有聽清表哥說什么,但她感到表哥突然亢奮得像個超人,大得讓她無法睜開眼睛。她不敢去看,面頰羞得通紅,她期待表哥更主動更深入……

雄才似乎沒有察覺云英的渴求,仍在夢囈般地自話自說。他說,大家在一起,回歸自然,忘掉塵世的所有煩惱……在極樂的世界,鳥兒一樣魚兒一樣自在……

表哥的眼里噙滿了淚水!他將自己包裹得像一具受難的尸體,跪在云英面前。

床榻上的云英袒裎著胴體。她不知道表哥在做什么。表哥的眼淚是悲傷,還是幸福?是什么讓表哥潸然淚下?

她柔情地將手指插進表哥的頭發,輕輕喚著他的名字,像對一個半夢的嬰兒,然后拉過他,溫暖地緊緊抱住他。

在阿姆斯特丹一條條窄小的運河上,停靠著一艘艘棄用的貨船,船舶公司將它們改裝成簡易的住所,供人租用。

昆內克家族的幾代男人都是鉆石切割的行家。昆內克的父親教會了他鉆石切割方面的手藝,幾年前告別家鄉的小鎮來到阿姆斯特丹謀生,他把家安在了運河的一條船上。從那里去他工作的鉆石工場,只需繞過一座小橋。

一年一度風車日,荷蘭人大多會選擇去攔海大壩或去鄉間的咸水湖邊。那里有巨人般的風車;迎著習習的海風,風車攪動巨大的葉片,在海天的映襯下,幾公里外就可以隔著車窗看到。

這天,他早早地離開船屋,穿過運河上的橋和海霧浸濕的街道,來到龍軒海鮮樓的臺階前。

他扎了一個新領結,古式的襯衫是他特意買的。他局促地拿著一頂葦編的寬沿帽。這是他第一次正式約會云英。

正如他擔心的,云英在臺階上對他歉意地搖了搖頭。她的意思好像在說,昆內克,她真的不能和他出去。不過他們還是好朋友。

昆內克聽到了云英的輕嘆。

昆內克遺憾地摘下帽子,聳聳肩。他沒有罷休,大步跑開去找蘇珊。他知道蘇珊是云英的女伴。過了一會兒,打扮漂亮的蘇珊和昆內克一同出現在窗外。

昆內克摁響喇叭,向她招手。

蘇珊坐在車子的后座,高聲喊,云英,外面陽光這么好,我們一起去海邊。

云英猶豫了。其實,她也想去海邊,去看看風車,吹吹海風。她已不記得上次去海邊是什么時候。

她沒有去,她想在店里等雄才,雄才幾天前去了海牙,說有一批從大陸運來的調味品要去接貨。也許雄才今天會趕回來,那樣他們不是也可以在傍晚去海邊嗎?月下的海邊,也一樣美。

黃昏時分,蘇珊拉著昆內克來到海鮮樓,嘴上不停地說著沿途的見聞,撳開數碼相機給云英看拍攝的海景。

昆內克像有什么心事,悶悶不樂,目光滯澀,失神地盯著一個方向——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噙滿柔情地盯著云英。

他把一個從海邊捎來的風車模型擺在海鮮樓玄關前的水族箱上,遠遠地盯著云英,聳聳肩,表情遺憾地說:為什么是這樣?你不知道美神維納斯也是殘缺的嗎?你應該自己告訴我。說完,悻悻地離開了。

蘇珊也好像想起了什么,說要去機場接從新加坡飛回來的丈夫,也起身走了。

她云英不知所以,茫然地看著一個個離去的身影。

這時,雄才打來電話,說海牙的那批貨要明天才能卸船,他在馬法利運河橋上等她,讓她馬上過去。

雄才在電話里的聲音,讓她莫名地躁動不安,表哥在電話里的聲音非同尋常,她仿佛又看到表哥眼里噙滿淚水,就像那天,將自己嚴實地包裹起來,像一具受難的尸體,雙膝跪在她的面前。

冥冥之中,她預感即將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她穿上了最漂亮的衣裳。她喜歡黑色。黑色更能襯托出她象牙色白皙的皮膚。金色的胸針。絲織的手套。鏤花的長襪。英式的女帽。眼影。唇膏。小巧的鹿皮坤包。在頸下和耳垂噴一點香水。她飛快地在紙條上寫下要去的那座橋,交給出租車司機。

在橋與橋、街與街、人與人中疾馳,她的心快要跳出來。她的手心沁出了汗,突然跳出一個念頭——這個由天而降的念頭令她抑制不住驚喜。身披婚紗,手挽情郎,步入尖頂的小教堂。風琴。圣歌。馨香的花和祝福的朋友……她緊閉雙眼,雙頰一陣陣發燒,就讓甜蜜的細流在心中慢慢流淌吧。她默念、祈禱。

雄才面色枯槁地坐在運河橋一側的椅子上。看見云英鉆出出租車,他的眼淚簌簌地流了下來。他拉住云英的手,急匆匆地繞過橋頭,沿著臺階,下到了運河橋的下面。運河橋下是渾濁的海水,運河的河床上長滿了暗綠的苔蘚,岸上的燈光,謎似的勾畫在波動的河面上。

有片空地,空地上是一幢斜坡頂的廠房。廠房的門燈昏暗地亮著。廠房門前散亂地停著幾輛車子。有的人走進了廠房。

借著微弱的燈光,云英看清了廠房里面的布置和擺設。廠房里更像一個酒吧。龐大的機器、縱橫的管道和一些云英叫不出來的東西,被漆得五顏六色。有一堵墻上畫著一個鮮紅的東西。哦,她看清了,一個男性巨大的生殖器,還有女人的器官。畫得是那么逼真和夸張。她趕緊躲開目光。

上帝!她和表哥坐的椅子竟然是一個裸體男人與女人交媾的造型。她打了一個寒噤。

他們換到一個角落里坐下。云英沒有發覺,他們是坐在了一個鋪著草墊的鐵板上。表哥撫摸她的肩,他好像在安慰她,也好像讓她不要打擾身邊的人。她的瞳孔在驚恐中放大了。她那雙清亮如泓、會說話的眼睛在問表哥,這是什么地方?我們為什么要到這里來?

表哥目光呆滯地坐在那里,他沒有顧及云英的感受,他四下轉動著頭,似在尋找什么人,云英緊緊地攥著表哥的手,她暗示他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她從來沒有來過這種地方,也不知道這座城市還有如此一個處所。她曾經和蘇珊結伴去霍豪肯公園看天體營的男人和女人。他們,還有她們,赤身裸體,一起跑步一起唱歌,面紅耳赤地爭論……

蘇珊嘆道,這些人真瘋狂。

她也隔著柵欄看得紅了臉。

此時,她的心亂極了。

表哥撫摸她的頭發、面頰和耳垂,在她的耳邊說著含糊不清的話。在表哥撫摸她的鼻尖和嘴唇時,她嗅到了一股嗆人的怪味。她很快開始顫抖,氣息也越來越不正常,漸漸地失去了知覺。

廠房里人越聚越多,有白種人、黃種人,還有黑人,男人、女人,甚至十六七歲的孩子。不知什么時候,所有人都裹著一塊雪白的布,包裹得像一具受難的尸體。

云英在驟然響起的鼓聲中醒來,她不敢相信眼前呈現的一切。為什么所有的人都緊裹一塊白布?

她尋找表哥,表哥早已不在她的身邊。上帝!她意識到自己已經躺在了那個剛才他們坐著的鋪著草墊的鐵板上,而且她也包裹著一塊耀眼的白布。

上帝!

突然,亮如白晝。所有的燈剎那間從四面八方一齊閃亮,廠房的每一個角落都在強光的照射下——在強光的刺激下,人的視覺會產生片刻的失明。

云英猛地捂住雙眼,她的眼睛被刺得錐心。

鼓聲振聾發聵,直抵心間,使人發狂得失去控制,人漸漸縮成一只昆蟲,一個水滴,一粒纖塵,然而,強烈的燈光更加劇了昆蟲、水滴、纖塵的消失,頃刻間,云英沒有了感知感覺,她飄蕩了起來,在半空中,曳著白布,向那些不知何時脫去了白布的白種人、黃種人,還有黑人,男人、女人,甚至十六七歲的孩子走去。她沒有腳,但她能感受腳步的存在,還有耳邊呼呼的風聲和咚咚的鼓點。她身下的欲望之泉在翻涌,她想驚聲尖叫……

一個白種男人向她走來。

一個黑種男人向她走來。

一個黃種男人……他不是表哥,他的喘息像一個哮喘病人,他的叫喊像拔去翎子的公雞……他把她放在弓起的膝蓋上,又猛地分開雙膝,讓她在猝不及防中跌落在他的上面……

她疼痛無比,撕扯和割裂的疼痛,她的淚腺已經干涸,她的嗓子喊出了血腥……

暴風雨般的鼓點和穿透所有角落的強光,湮沒了廠房里所有人的一切感知。

表哥,表哥。

上帝!表哥正坐在他們坐過的那把椅子上,和一個金發的女人,不,是黑發,不,是……那把男女交媾造型的椅子,在光線的作用下,與表哥和那個女人融為一體。

上帝!一個赤裸的女人扭動胯骨向她走來。她下意識地抓起一塊白布,赤著腳,奪門而逃。

在通往龍軒海鮮樓的路上,發生了幾起交通事故。尖厲的剎車聲響起。車流和行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來,一個幾乎裸體的女人,披著一塊白布,從他們面前經過。

她走過小雨浸濕的街頭。但沒有一直走向當地最大的那家中餐館,她選擇了另一個方向。

她沿著一條小運河,步履趔趄,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人——臉色紅潤、頭發金黃、系黑領結,約會時穿古式襯衫,在姑娘面前局促地玩一頂葦編的寬沿帽的男子。

她去過那間運河上的小船屋,她不記得因為什么她會去他那兒,可能是他病了,也可能是接到他的邀請,或者是路過那里,他正在船上寫生,反正她記不得自己為什么去他的小船屋。

小船屋只有一扇窗子,窗臺上擺著水瓶。他把屋子漆成黃色,包括兩把椅子、一張小桌和一個窄窄的床,還有破爛的地板,都是黃色的。

小屋的墻上掛著幾幅畫,其中有一幅,是個東方(接63頁)面孔的姑娘。

她想知道他畫的是誰。

他說,是你呀,中餐館的云英小姐。

她笑紅了臉,繼而轉身看到了窗臺上的那個水瓶。

他去煮咖啡,她卻不辭而別。

小船屋的窗口亮著燈,

她的手指在敲響那扇門的剎那僵住了……

濃重的海霧彌漫在運河上。兩岸閃爍的霓虹燈漸漸地曖昧起來。幾只還沒有歸巢的海鳥啞啞地在半空中鳴叫,亮翅劃過水面,像一個個吸血的精靈。

她輕靈得像一只在岸邊巖石上覓食的海鷗。

她探出橋欄,看到表哥雄才薄得像一張紙,白凈地浸在水面上。她的心有刀子在割,劇烈地絞痛。

沒有風,但涌動的水紋還是時時讓他的臉波動不止。

他抱著滿懷的郁金香,在撒滿星輝的運河上向她招手,就像第一次見到他,他的臉上甚至還有學生的稚氣,手指靈巧地向她擺動。

她聽不清他說的話。

她屏住氣息用心聽。

隱隱地,她聽到從天邊由遠及近的教堂鐘聲、風琴合鳴、歡快的歌——蘇珊也站在唱歌的人群中,用祝福的眼神對她唱歌……

一大滴淚水奪眶而出,劃過面頰,墜落在冰冷的橋欄桿上。

哦,是什么刮住了她的長裙,她轉過身用力去扯,表哥怎么不在身邊……她意識到自己仍在橋上,她看見表哥在水面上抱著滿懷的郁金香,在撒滿星輝的運河上向她招手……

她第一次聽到了自己銀鈴般的笑聲。

從新加坡回來的丈夫,在沙發上摟過蘇珊求歡。

蘇珊一推搡,搪塞道:你洗了沒有?

丈夫見拗不過她,起身去洗澡間。

突然,蘇珊好像嗅到什么味道。

不過嗆人的氣息是從窗外飄來的,是從海鮮樓飄來的。

正在她努力分辨的時候,一聲巨響在耳邊炸開。家里窗戶的玻璃頃刻被震碎,她丈夫驚恐地從洗澡間跑出來,浴衣也沒有穿,慌張地問:發生什么事?

次日阿姆斯特丹的警方向媒體通報:

昨日深夜,中國人開的龍軒海鮮樓因煤氣泄漏引發爆炸。從現場勘查情況判斷,這是一起人為造成的事故。事故發生后,尚沒有組織和個人聲明對爆炸負責。警方也排除了爆炸是恐怖組織所為的可能。龍軒海鮮樓的伙計雄才在爆炸中喪生。26歲。無犯罪記錄。

另,警方今晨在第七一零號運河發現一具女尸,據現場推測和技術分析,溺水女子可能是受到某種強烈刺激,神情恍惚失足落水而亡的。溺水女子死前著裝怪異,僅身裹一塊白布,尸檢的結果表明,生前該女子至少與三名男子有過性行為。溺水女子的手心有一個明顯的深棕色痣。她的身份現已確認,生前是龍軒海鮮樓老板李阿明的義女。21歲。啞巴。無犯罪記錄。

目前還不能斷定兩起命案有何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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