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貴進大城市做生意,臨走前,爹交給他一根尺子:“城里是個萬花筒,弄得不好就走錯了路。這是祖上傳下的一根做人尺,你帶上后記住,進城后做事兒得像這根尺子一樣,丁是丁,卯是卯,差不得分毫。”
那是一根做衣服的磨得放光的黃楊木尺。阿貴的祖上開裁縫鋪,做生意從不坑人,那根尺子便成了他們家做人一絲不茍的象征。
阿貴開了一家理發店。他每天都將那根尺子拿出來看,發誓開店一定得跟那尺子一樣,丁是丁,卯是卯。
一天上午,進來一個顧客,要求阿貴給他理個“板寸頭”。阿貴鄭重地點點頭,接下去剪子、推子、木梳、刮胡子一通忙活,時不時還拿一只破舊的學生尺去量頭發長短。最后直到那客人腦袋上的頭發不長不短正好一寸時,方才放開人家。整整忙了半天,他自己弄得一頭大汗,那人卻左右扭扭脖子,猛地大叫一聲說:“真是累死人了,不就理個發嘛,干嘛這樣認真啊?”結果錢也沒給,氣沖沖地走了。
后來又出現過幾次類似的情況,次次聽見客人抱怨:“真是,做事兒哪有這樣一絲不茍的?”生意便漸漸地冷清下來。
對門也有家理發店,那里專做些洗頭吹風做頭型的活兒。阿貴便迷惑了,他不明白人家為什么寧花20元去洗頭吹風做頭型,也不情愿花五元錢來他店里理發,更不明白同行的腳下并沒有多少發屑而掙的錢卻比他多得多。
終于有一天,阿貴離開了理發鋪。他拿出爹給他的那把尺子發呆,心想難道爹說錯了,自己老老實實做人不行?
這一天,阿貴仗著祖傳的那點裁縫技術,又開了一家服裝加工鋪。
一天,一個干部模樣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小師傅,中山裝能做嗎?”
“能呀!”提到中山裝,阿貴就倍感親切,在家鄉的小鎮,他看多了太多的穿中山裝的人。“像你這樣身材的人,領子一般一尺二寸,袖子一尺七寸,肩八寸,胸圍……”他樂不可支地量著,說著,沒多久,就把一件中山裝交到了中年男人的手中。
接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走了進來:“哎,師傅,我打算做一條裙子。”
“沒問題,”阿貴瞄了她一眼,又背書似地說,“領一尺,腰一尺九寸,下擺四尺,保你穿上端莊大方!”
那女孩不樂意了:“這都什么嘛,我要做一條迷你裙。”
迷你裙?一個女孩子家,做什么不好,偏偏做這種太露的服裝?阿貴又想起了那根尺子,他將女孩打量一眼,真想罵她幾句,但看她那一臉平靜的樣子,又打住了,而是“哼”了一聲說:“對不起,本裁縫鋪只訂做大眾的裙子。”
不一會兒,又一個漂亮的女孩來到了店中,她看起來蠻老實的樣子:“師傅,我做一條褲頭,是制服的。”
“誰穿?”阿貴問她,看她一臉老實相,就心想也許是她弟弟穿的。誰知那女孩一笑說:“是我。”
阿貴拿在手中的尺子差點兒掉在地上:怎么又是一個愛露的女孩啊?于是他一臉正氣地說:“對不起,我不做,你找別人吧!”那姑娘也沒跟他爭辯什么,而是一步三回頭地走了。不一會兒,她又返了回來,將一個紙包遞給阿貴說:“這是我媽媽常吃的藥品,你先吃著吧。”阿貴嚇得手一縮,“為什么?”“我懷疑你跟我媽媽得了同一種病。”
“你媽媽是什么病?”
“在無煩惱醫院。”
阿貴想了半天,方才想起,無煩惱醫院,那不就是精神病醫院嗎?
沒多久,請阿貴做衣服的客人越來越少了。阿貴有些難過,他感到了自己在這座大城市的孤寂。
阿貴便巴望著那位曾請他做過中山裝的中年男人再度到他的鋪子來。
這天,中年男人終于來了。阿貴的額頭添了幾分感激幾分崇敬幾分自信,心想祖上留下的尺子還是沒過時啊,知音還在。他正要承諾再次給中年男人做一件最好的中山裝時,誰知對面服裝店前一個姑娘在叫喊:“別做那種土得掉渣的中山裝了,試試這件西服上衣吧。”聽聲音很耳熟,阿貴望過去,竟是上次給他送藥的姑娘。
阿貴很驚訝,于是追過去,問那中年男人:“她是你什么人啊?是你女兒嗎?”
“女朋友。”
阿貴手中的尺子又砰然一聲落地了:看上去,他們的年齡至少相差二十歲,竟然是情侶?
沒多久,阿貴就回到了家鄉的小鎮,他說城里人都亂套了,祖上的尺子對他們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