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徒》被譽為是一部“社會學的教科書”,它里面所展示的關于毒品的一切真相讓人觸目驚心。影片以警匪片慣有的快節(jié)奏追蹤入手,從毒品分銷開始,在帶出警察、毒販、臥底等一個個的主要人物后,將毒品的種、采、初加工、走私販運、深加工、再高價出售直到毒品被注入吸毒者血管中的整個流程都黑色而真誠地拋之于觀眾面前。販賣者赤裸裸的金錢觀念、吸毒者或癡迷或瘋癲或鬼魅的吸毒之態(tài)都令銀幕下的我們錯愕不已。其實,對毒品的展示和一個臥底故事的營造只是影片考慮其觀賞性所制造的一個套路,在我看來,影片最打動我的卻是極具社會責任感的爾冬升導演在這個臥底揭秘的故事背后對現(xiàn)實的拷問和對人性的深刻思考。
到底是空虛恐怖還是毒品恐怖?影片一開場就向我們直截了當?shù)靥岢隽艘粋€直指吸毒者本質的思辨性問題,其實這一點也已然昭示出這并不是一部止于販毒、臥底、追蹤和以槍殺動作場面為看點的類型影片,它已引導觀眾撥開了表層,將觸角伸向縱深。繼而導演又將觀眾從這種深入思辨的探討中拉出來,回到表層,一層層地抽絲剝繭,由此帶出影片的三個主要人物,臥底警察阿力、大毒販昆哥和吸毒者阿芬。將這三個人聯(lián)系起來的唯一因素,即是毒品。
阿力的出場依舊是黑幫片里那種酷酷的風格,進行毒品交易時的那種狡猾和從容,泰然自若。爾冬升也沒有故弄玄虛,在開場后不久即向我們宣告了阿力的臥底身份。昆哥這個大毒梟的出場卻顛覆了以往我們對壞人身份特征的固有設定,沒有風衣,沒有墨鏡,沒有跑車,沒有跟班,有的只是有糖尿病的軀體和一頭的白發(fā),孱孱微微地出場。而且非常人性化,他與門徒情同手足,對妻子疼愛有加,對兒女舔犢情深,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女兒雖叛逆卻還執(zhí)意要帶她去美國做手術,而自己的換腎手術一拖再拖。阿芬的出場則沿襲了傳統(tǒng)的“悲苦”路線,孤兒寡母,凄涼柔弱,當影片把她是一名癮君子的背景揭示出來時,這種巨大的反差給觀眾造成了巨大的沖擊與震撼。
在警匪的類型片模式下,《門徒》著意所挖掘的,其實已逼近了人性的深處,人文主義關懷彰顯其中。在討論毒品為何屢禁不絕的根源時,吸毒者、販毒者、禁毒者三方不再截然對立,而是將矛頭直指人性深處。昆哥討厭吸毒者,甚至連女兒抽煙都不能接受,他認為販毒沒有錯,錯的是吸毒,“有需求,我們才供貨”。在他的生意經(jīng)里,我們看到了他赤裸的金錢觀念,也看到了他內心苦痛的掙扎,提到吸毒者慘狀時他的那種焦躁,急于找出一些理由來說服別人其實也是安慰自己,為自己的不仁找到一個合理的借口。他不忍去做,卻又無法罷手,金錢與良知在他的內心碰撞掙扎。這與我們以前在銀幕上看到的販毒頭目的形象有很大的出入,但卻真實而鮮活,或許這也就是影片感染我們的根由所在。阿力亦在苦痛地煎熬,他不僅要陷于與吸毒者往來產(chǎn)生的人間情愫,更要面對背叛與之相處幾年、手把手帶他入道的“兄弟們”所帶來的道德倫理的心靈拷問。而阿芬,作為一名毒品的受害者,究竟是如她所言因幫助丈夫戒毒而成為癮君子,還是如其丈夫所言,在遇到阿芬時她早已吸毒成癮,我們不得而知,但從吸毒者這種可笑與可悲的悖論或曰借口中,我們看到的卻是吸毒者的可憐、可笑與可悲。
看完《門徒》,心情很復雜,并沒有壞人被懲罰那種單純的快感,也沒有警察抓住毒梟那種單純的喜悅。有的是心頭的陡然一驚和一個冷顫。在這部顛覆了兄弟義氣的影片里,我們看到了人性的復雜和掙扎。它沒有壞人那種極端的殘忍與囂張,也沒有無間道系列里那種身份混淆的內心掙扎,在這部電影中,類型人物的固有模式完全被打破,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個鮮活的,有血有肉的人物。正如最后阿力看到的,死去的昆哥忿忿地看著他,阿芬溫情地看著他。昆哥眼神中的狠與恨,更多的其實在于兄弟之情的背叛,而阿芬眼中的溫情,則體現(xiàn)了對于救贖者的守望。
影片帶給我們的感受是復雜的,人性的復雜也在其中一一表露,借這部影片,爾冬升導演拷問了我們的靈魂,讓我們每個人剖開自己,細細審視。
[責編/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