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處長成“頂級大貪”

原廣西外貿廳外資辦綜合處處長唐獻文，在2002年至2004年里，利用其掌握外資企業進口汽車配額審批權之便，違法審批“倒證販子”提交的假申請材料，并大肆收受賄賂200多萬元，倒證販子“營業額”達1000多萬元。不久，外資辦撤銷。唐獻文以為他從此高枕無憂了，然而法網恢恢，檢察機關還是找到了他。

2007年3月5日，南寧市中級法院開庭審理此案，這樁本已隨著撤銷的機構而“消失”的大案浮出水面……

一項吸引外資政策，不法商販找到“商機”

唐獻文的“落水”還要從一個叫王志軍的人說起。

年近40的王志軍是山東濟寧市人，高中畢業后就一直在外闖蕩，專門從事中介、倒賣批文的活動，在山西倒賣過煤炭批文，在天津口岸給人提過進口車。這些經歷使他了解并掌握了一個生財門道——倒賣進口汽車批文。

2002年初，王志軍帶著50萬元來到廣西“淘金”，打算做倒賣外資企業購買進口汽車批文的生意，王志軍很清楚做這類生意必須要與廣西外貿廳外資辦綜合處打交道。因為綜合處掌握著三資企業進口汽車及其他機電設備、原材料的審批權。

很快，幾次請客后，能說會道的王志軍就與綜合處的人混熟了，與負責審查外資企業購買進口汽車申請資料的黎俊兵更是稱兄道弟，結成了鐵哥們。

“我們合伙做配額的生意怎么樣？我有門路。”一天在酒桌上，王志軍對黎俊兵說。黎清楚所謂幫企業跑“配額”其實就是收購“配額”，領到許可證后拿到外面去倒賣。

這里有必要提一下“配額”問題。幾年前，國家為了擴大吸引外資，實行了很多優惠政策。其中一項就是：三資企業自用進口汽車和機電產品等物資可以享受免稅的待遇。并規定，三資企業免稅進口汽車，外方出資在500萬美元以下的，經營期限內可以累計不超過4輛，小汽車不超過兩輛；500萬美元及以上1000萬美元以下的分別不超過6輛和3輛；1000萬美元及以上3000萬美元以下的不超過8輛和4輛。由各省外經貿外資管理部門每年根據企業的實際需求，按照規定的配車標準編制外商投資企業自用汽車進口計劃。

現實中，有指標的企業不一定用得完給他們的“配額”。這就出現了“配額”放空或說企業自棄的情況。然而，“配額”進口車與非“配額”進口車價差很大，將它們收購過來轉賣給其他單位，獲利極大。

廣西三資企業申請“配額”的程序是：先由企業提交申請資料到廣西外貿廳綜合處。由黎俊兵初審，處長唐獻文批準，再由黎俊兵開具配額證明，企業憑證明到商務部南寧特派員辦公室領許可證，然后到口岸購車。

黎俊兵知道這些“指標”在市場上可以賣到幾千元。由于他沒有“銷路”，所以一直沒有對此動心。“你只管把企業的申辦資料給我，或者介紹來申辦配額的人給我認識得了，錢你照得。”王志軍說。既是自己的“本行”，又不承擔風險，黎俊兵還有什么理由不動心的？

兩人商定：由黎俊兵發動、組織企業申請進口汽車配額，獲批準后，由企業或王志軍拿他開具的配額證明到特派辦領許可證，然后王志軍拿去倒賣，所獲利潤（當然，王志軍實際賣價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由企業、黎俊兵、王志軍共同分成。分給企業的那部分錢由王志軍打到黎俊兵的賬上，再由黎俊兵發給各個企業相關人員。

一桌指標“盛宴”，玩權處長“變廢為寶”

黎俊兵隔三岔五就抱著一摞企業申請資料給唐獻文批，而又沒有企業人員在場，這個現象引起了處長唐獻文的高度“重視”。

唐獻文1953年出生于廣西全州縣紹水鎮一個偏僻的小山村，1972年高中畢業后，唐獻文進入桂林市外運公司工作，此后在基層公司干了18年。

1991年，年近40的唐獻文終于變成機關干部，調進廣西外貿廳政策法律處。應當說這是他力求上進、不斷學習的結果。1982年以來，唐獻文忙里偷閑，先后在自治區電大學習語言文學、新聞、法律專業，在區黨校讀函授經貿法律本科，到中南理工大學讀在職研究生班。最終“學而優則仕”——1996年外資辦成立的時候，他當上外資辦綜合管理處副處長，1999年，已46歲的唐獻文得以“轉正”，并兼任廣西外商投資協會秘書長。

唐獻文曾去外省考察，聽到過“配額”可以倒賣的事，回來后又了解廣西也有人在倒“配額”。他原來以為這只是“倒爺”與企業之間的事，對這事并不太關心，可是見到黎俊兵為了“配額”跑前跑后忙個不停，“是不是這小子也在倒配額？”這個分析讓他感到很不爽。

自己手下的兵居然背著他干這種勾當，他這個處長倒成了人家賺錢的棋子！這也太過分了！于是唐處長有意地卡下黎俊兵審核數量，或拖著不批。

黎、王急了，兩人合計：是不是該“喂”一下唐獻文？

“唐處，下了班請你去打保齡球。”2002年下半年的一天王志軍對唐獻文說。

江湖油子王志軍對投人所好這一招最熟悉了，他早已摸清了唐處長喜歡打保齡球。果然唐獻文欣然同意。打完保齡球，兩人一邊往樓下走一邊聊天時，唐獻文意味深長地說：“王老板，這段時間倒賣許可證賺了不少錢吧。”王志軍聽得出唐獻文什么都知道，趕緊說：“全靠唐處關照啊。”說著掏出一個事先準備好的5000元封包塞進唐獻文口袋，唐只客氣了兩聲沒有拒絕。

王志軍看出唐獻文也是個貪財之人，心想何不與唐獻文做這單“生意”，直截了當，不用擔心被卡，而且當處長的唐獻文攬生意的“能力”肯定要比當科員的黎俊兵大得多。

王志軍還沒有找唐獻文，唐已先找上他了。“我手上也有一些批文，你能不能倒出去？”唐獻文熱切地說。王志軍哪有不答應之理，但唐獻文又提出，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能等賣掉了批文再給，而且給現金，不轉賬。

令王志軍感到不是滋味而又無可奈何的是，唐獻文要按“時價”收錢，只讓他扣出5000-10000元的“手續費”，而“時價”也是由唐獻文說了算，如果唐獻文信息不靈，出的價高于實際“時價”，那王志軍就得虧（自然，低于時價時他也可以賺上一把）。

“命脈”握在人家手里，看在細水長流份上，王志軍也只好答應了。但唐獻文也給了他一個誘人的胃口：以后配額生意只給他一個人做。但他介紹來的“生意”，一個指標他也要收1萬元。

有了利益的潤滑，唐獻文的“工作”主動性大增：他時不時主動地不斷給各市外貿局打電話，讓他們發動外資企業申請購買進口汽車：“目前需要不需要也沒關系啦，先把配額弄到手，什么時候想買都可以，或者轉讓給別人也可以，現在配額不多，以后更難申請了。”還關切地交待：為了避免填寫失誤帶來麻煩，企業送申請資料時最好多帶幾份空白介紹信來。

依照規定，企業申請汽車“配額”，其他材料可以是復印件，但企業介紹信必須要原件。而復印件在南寧就能復印。他將這些空白介紹信和申請材料都轉給了王志軍，由王志軍填寫后交他審批。有時甚至利用手中之權，克扣企業申請自用的配額數，將它們“轉”給王志軍。

在他和黎俊兵的動員之下，許多市、縣的外貿局局長、副局長、科長也加入了這桌吃“配額”的餐桌。有些市、縣局官員把這當成了一項工作任務，四處奔波為領導“跑單”。在此案抓獲的9名涉案人員中，有4人就是市、縣外貿局的相關工作人員，另有多人另案處理。

唐獻文、黎俊兵發動市、縣局的人員，市、縣局的人員和王志軍又發動社會人員，形成了一支龐大的“倒證隊伍”，一時間唐獻文的辦公室門庭若市。唐獻文生意好得常常要提著旅行袋到王志軍的辦公室裝錢。

2003年，許可證價格悄然上漲，唐獻文自己弄來的配額他“報價”5萬，王志軍“出價”卻有8萬。唐獻文知道后有些不高興了。年底，黎俊兵買了一輛凌志2000，唐獻文心里更不平衡了。一天唐獻文與王志軍一塊喝茶時，提到黎買車的事，說：“我也得買一輛，不能讓科員把處長比下去了。你幫我去參考一下！”

王志軍聽得出，“參考”也就是“參買”。幾天后，唐獻文夫婦倆叫上王志軍去了白沙大道的車行，很快看中了一輛佳美豐田。但40萬元的價格讓王志軍有些舍不得。“這樣吧，我送你兩個指標好了。”唐獻文說。當時兩個指標值20萬呢！王志軍心想反正不想買也得買，這個血不放也得放，略一思索，也就爽快地掏了錢。

一個私設項目，收了企業“會費”273萬

其實，唐獻文在受賄之前，看到倒證人員大筆大筆地賺錢，早就“眼紅”了。2002年5月，唐獻文宣布：根據有關文件，外商投資企業協會會員企業來辦理非自用進口小汽車，要交納1萬元“會費”。不交“會費”就不批“配額”。其實根本沒有這個“有關文件”。唐處長看到那些跑“配額”的“代理人”大把大把地撈錢，心里總覺得不舒服，琢磨著從他們身上扣點出來，因而想出了這一招。唐獻文清楚，這1萬元不會引起企業反彈，因為并非真正是他們自己掏腰包，而是“代理人”交。“代理人”要做生意，敢有意見嗎？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唐獻文自己“辦”了40多個指標，他卻一分錢不交，而要王志軍幫他交。

剛開始，唐獻文指令由外商投資企業協會工作人員陳某來收錢，這樣看上去名正言順。誰知陳某收錢后開具了收條。這樣豈不泄露了天機！唐獻文大發雷霆，趕緊叫人把收條收了回來，同時不讓陳某收錢了，改為黎俊兵來收錢。黎俊兵管“配額”審核，可以審核、收錢一體化。

這筆“會費”當然是瞞著廳里，神不知鬼不覺成了綜合處的額外收入。2002年5月至2003年12月，“會費”收入達273萬元。2002年至2003年，唐獻文安排其中152萬元當作福利發給全處人員。2004年7月，因機構調整，廣西區政府決定撤銷外資辦，唐獻文被組織上安排轉任廣西招商局法規處處長。臨走前，唐獻文決定吃最后一餐“散伙宴”，將余下的120萬余元“會費”一口氣發完。整個過程中，唐獻文、宋某（副處長）、黎俊兵每人分得75萬元。

外資辦撤銷后，“配額”審批工作也就不復存在。王志軍沒有了生意，也返回了山東。錢撈夠了，機構也撤銷了。唐獻文以為“配額”的事從此永遠埋在檔案柜里了。

對這樣一個結果，他感到很滿意，沒想到一年后還是東窗事發。

一窩不法官商，法庭上齊受審

2005年1月初，一封舉報信飛進自治區人民檢察院反貪局。信中舉報唐獻文在任廣西外貿廳外資辦綜合處處長期間，利用掌握全區外資企業進口自用小汽車購買許可證審批權的便利收受賄賂。檢察機關根據線索，歷時一年偵查，讓這起埋藏在撤銷的機構里的大案浮出水面。

2007年3月5日在法庭上，南寧市人民檢察院指控，唐獻文、黎俊兵利用審批審核汽車進口配額證明職務之便，分別指使他人收集大量外資企業資料，自辦理或交由王志軍等人辦理汽車進口配額證明及申領汽車進口許可證。之后，王志軍指使王擁軍按每輛車指標1萬至10萬元不等的價格賣給他人。王志軍倒賣汽車進口許可證344份，涉及汽車584輛，非法獲利1000多萬元，其中賄賂給唐獻文226萬元及佳美小車一輛，賄賂給黎俊兵193萬元。王志軍個人非法經營所得300多萬元。唐獻文被查明的財產中有300萬元人民幣、10萬美元其不能說明合法來源。

另外，綜合管理處以收取“會費”名義索取賄賂，數額特別巨大，2002年5月至2004年7月間，唐獻文安排黎俊兵將其中的152萬元以福利形式發給本處室人員，已觸犯單位受賄罪，因該處機構改革后已經取消，不再追究刑事責任。但唐獻文作為該處直接負責人，黎俊兵作為直接責任人員，應當以單位受賄罪追究刑事責任。2004年7月唐獻文又指使黎俊兵將該處“小金庫”中的120萬元私分，唐獻文、宋某（另案處理）、黎俊兵各分得40萬元。

由于以上事實，唐獻文觸犯受賄罪、單位受賄罪、貪污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黎俊兵觸犯受賄罪、單位受賄罪、貪污罪；王志軍、王擁軍觸犯非法經營罪，王志軍還觸犯行賄罪。

“我是農民的兒子，在貧困中長大，是黨多年培養成長起來的，卻倒賣汽車批文謀取私利，我很痛悔，對不起妻子和女兒，對不起黨和人民，希望法庭給我一個改過自新重新做人的機會……”坐在被告席上，唐獻文痛心疾首地懺悔，然而已經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