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陽怎么也不明白,通過法官兩次審核后受理的案件,卻又被法官宣布駁回了,而被駁回的理由是:“該案不屬于人民法院受理民事案件的范圍”。
王成陽收到了江蘇徐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民事裁定書,裁定書上的時間離他起訴的時間正好七個半月。
2005年12月28日,江蘇省新沂市新安鎮居民王成陽因與新沂市新安鎮瑯墩村村民委員會土地租賃合同案,向徐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請訴訟:請依法判令被告強行終止租賃合同,給原告造成直接經濟損失1044446.44元,并承擔違約責任,判令被告承擔本案訴訟費。
2006年7月12日,徐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裁定:“該案不屬于人民法院受理民事案件的范圍。”“原告王成陽起訴被告瑯墩村民委員會也系所訴主體錯誤。”“駁回原告王成陽的起訴。案件受理費50元由原告王成陽負擔。”
事件回放
2000年12月12日,第二次創業的王成陽與新沂市新安鎮瑯墩村的前身墨河村村委會簽訂了《土地租賃合同》。合同約定瑯墩村將一級公路南側蛇廠西側土地28畝租給王成陽作種植、養殖、辦廠使用,租期15年,每年租金7000元。合同還作了許多具體約定。
合同簽訂后,王成陽如期向瑯墩村交付租金,把全部身心投入到這塊讓他寄以希望的土地上,利用一切資金渠道對承租土地進行投資和整理,動員全家老小,進行打井、修渠、鋪路。種油桃、楊樹、銀杏等樹種,養雞、鴨、豬等畜禽,修建圍墻、簡易房、廁所、圈舍,實施生態種植和養殖。眼看著果樹開花結果,經濟林成材,良種畜禽適應生長,付出的勞動已逐步開始回報,王成陽一家人喜在心中,笑在臉上,附近熟悉的村民都夸他能干,把他作為心中的創業榜樣向他學習,向他請教技術。
然而,沒有任何跡象,2004年10月14日,瑯墩村主要負責同志帶著新沂開發區管委會人員找到王成陽告之,2005年1月,徐市新沂經濟技術開發區管理委員會辦公室因建設徐州統一羊毛制品有限公司需要,征用瑯墩村民委員會土地,王成陽承租的土地即屬被征地范圍,收回租賃土地,解除租賃關系。
王成陽認為合同約定15年,不同意解除。從2004年10月14日起,瑯墩村就不斷地以開發區要地和拿市領導決定為由向他施加壓力,瑯墩村還單方面委托新沂市價格認證中心對租賃土地上附著物作價188135元,并且告訴王成陽這是根據徐州市政府的(2004)84號文件規定計算出來。因沒有看到土地征用的通告和批文,王成陽還給新沂市委書記寫了一封信,陳述自己既支持政府工作但也希望得到維權的思想,一直做著維權的抗爭。但是,從2004年10月14日起,他的工作和生活的秩序都已被打破,一直到2005年11月9日,疲憊中的王成陽只得照數領取瑯墩村單方面委托新沂市價格認證中心對租賃土地上附著物作價的款額。
但事后王成陽對照徐州市政府發[2004]84號文件規定的標準,發現新沂市價格認證中心對租賃土地上附著物作價的款額少算許多;再根據《合同法》等法律規定,如果繼續承租滿15年,即使按照現時物價計算也可獲得收入90多萬元。
王成陽多次找到瑯墩村要求增加賠償,但瑯墩村以及它的上級管理單位新沂開發區管委會總以種種理由推脫,王成陽只得寄希望于法律,依法起訴。
所判非所求
徐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的裁定是:“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管理法實施條例》第二十五條第三款的規定‘……對補償標準有爭議的,由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協調;協調不成的,由批準征用土地的人民政府裁決。’因而,該案不屬于人民法院受理民事案件的范圍。”
但事實上王成陽的起訴要求并不是對補償標準有異議,而恰恰是要求人民法院通過法律手段,依法要求瑯墩村真實地按照政府規定的標準進行補償。
江蘇省律師協會刑辯委員會委員、江蘇省先進律師莊稼人認為,法院裁定認為王成陽對市政府制定的征地補償標準有異議,不符合王成陽的訴求,是所問非所答,是游離于起訴人訴狀之外假設一個命題,然后再判斷這個假設命題的錯誤,這就歪曲和改變了起訴人的真實意圖。
瑯墩村強調出租土地被國家征用就應當立即解除合同,并且可以強行解除,是否合法合理?《土地管理法》規定,凡集體土地被國家征用,要經過嚴格的申報和批準手續,此案涉及的土地必須經過省級國土廳批準,而且要公告,要有批文,不是縣級國土局出一個證明就能認定的。
本案租賃合同,經過法庭審查屬于有效合同,既符合法律規定,又是雙方當事人真實意思的體現。但是,本案出租方沒有按照法律規定的程序解除合同,而是單方強行解除,構成違約。依照《合同法》規定,合同一方違約的,應賠償對方經濟損失,包括履行合同后可以獲得的利益。王成陽的請求是符合這一規定的。
瑯墩村合約不履行不符合法律中不可抗力的規定,瑯墩村始終不能在合理期限內提供因不可抗力不能履行義務的證明,而此案中的土地征用并不是不可抗力構成要件。
合同條款如何理解
“雙方當事人簽訂的租賃合同第十一條約定‘若因國家或上級政府部門征地需終止合同的,需征地部門或單位承擔給乙方所造成損失。’該解決爭議條款從文字解釋上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即因征地發生糾紛后,由原告王成陽找征地部門解決,實質上是放棄了對該案被告瑯墩村民委員會實體上的請求權和程序上的起訴權。因而,原告王成陽起訴被告瑯墩村民委員會也系所訴主體錯誤。”
合同第二條第一項“租期為壹拾伍年”,第十項中再說“本合同為十五年不變合同,雙方不得反悔”;第五條第一項“乙方如不租滿十五年,仍然要支付十五年的租金”。意思很明了,那就是乙方不想租也要租;第四條第三項“如給乙方造成經濟損失,甲方應按乙方所交租金的十倍賠償。”是按一年交的租金十倍賠償,還是按已交租金的總額的十倍賠償?
第十條“若因國家或上級政府部門征地需終止合同的,甲方應和需征地部門或單位共同承擔給乙方所造成損失”。其中“甲方應和”及“共同”被用兩道黑線劃了,就成了法院裁定書中的內容:“雙方當事人簽訂的租賃合同第十一條約定‘若因國家或上級政府部門征地需終止合同的,需征地部門或單位承擔給乙方所造成損失。’”
可以看出,這份合同簽定的時候氣氛是友好的,不然不會隨意改動,也不會有諸多文字的不嚴謹,條款中語氣包含著當地民眾平時處理經濟事務的習慣。其實,依據雙方簽定的合同,王成陽想起訴的理由并不少,當然這又要看主審法官怎么理解了,個中端倪外人無法想象。
那么,被用兩道黑線劃后的“若因國家或上級政府部門征地需終止合同的,需征地部門或單位承擔給乙方所造成損失。”真實意思是什么?是真的在第三方對合同中的土地征用的時候,給王成陽造成的損失與瑯墩村無關,由王成陽直接向第三方要求賠償?還是與當地民眾平時處理經濟事務習慣相吻合的意思:第三方給王成陽造成損失,由合同雙方共同算好帳,向第三方索賠,由第三放把錢先給瑯墩村,然后再由瑯墩村轉移支付給王成陽?或者瑯墩村出具具有法律效力的委托手續,由王成陽向第三方索取?土地不屬于個人的,這是文盲都知道的事情,難道具有中專以上文化程度的王成陽不知道?
中華律師協會會員、法律學者王志敏認為,哲學是諸科學的結晶,它重要的特征就是用聯系的觀點去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法律也不例外。不用聯系的觀點去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斷章取義,就事論事,把互不相聯的事實相加,或把互相聯系的事實分割,那么,對事,可以顛倒黑白;對人,可以好人說成壞人,也可以把壞人說成好人。
從相關聯及客觀存在的事實上可以看出,在針對第三方的問題,王成陽與瑯墩村應該是利益共同體,即便他們獲得的利益需要按合同向對方轉移或分割。
關于王成陽與瑯墩村之間的經濟糾紛案,把整個合同的條款、地方處理經濟事務的習慣、簽定協議時的互相友好、實際利益的共享等等因素聯系起來,不管是通過調解還是法律訴訟都應該不難解決。
補償結論懸殊太大
同樣一塊地,同樣地上附著物,同一個標準,計算的結果,卻有著太大懸殊。
江蘇省新沂市價格認證中心先是結論為179425元,王成陽對此鑒定結論持有異議,要求補充鑒定,新沂市價格認證中心于2005年9月29日對原告王成陽申請補充鑒定作出答復,調整后的總補償金額為188135元。
江蘇省連云港港城司法會計鑒定所接受委托,對此案中附著物的補償費用作了司法鑒定,得出的結論是:王成陽承租土地上的應得補償費用為320557.10元。與新沂市價格認證中心補充鑒定結論相差132422.10元。
案中幾許玩味
瑯墩村在答辯狀中稱,和王成陽簽定租賃合同的是“新沂市新安鎮墨河村”,而自己是“新沂市新安鎮瑯墩村”,不應該成為訴訟主體。能證明這兩個村是同一個主體,瑯墩村的代理律師應該知道這其實并不難,但不知道為什么要寫上這答案明了的條款。在瑯墩村因為此案涉及的問題給新沂開發區管委會的便信中寫到:“因開發建設需要我村(原墨河村)在200年12月12日與王成陽簽訂的土地租賃合同……雙方協商達成共識自愿終止合同。”這不僅是為了官司的應訴,也反映了一種心態。
此案中涉及的土地是否有具有批準權部門的核批手續?如果有,國家明確要求公告,為什么不公告?是否以租代征?此地塊多少錢一畝?開發區到底給沒給村里錢?如果沒給,為什么沒給?如果給了,給多少,又給了誰?里面是否還應該包括王成陽按規定應得的損失補償及未來受益的那部分?
既然“該案不屬于人民法院受理民事案件的范圍。”那么,為什么截止2007年2月28日,徐州市中級人民法院該案主審法官還要案件起訴人“等等”“再等等”,而遲遲不退多收的訴訟費?
在江蘇省徐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06)徐民一初字第19號民事裁定書中第5頁,居然把日期2006年3月6日寫成了“2006年3躍6日”。本很嚴肅的法律文書,變得有點滑稽,是主審法官的習慣?粗心?還是筆下錯?好在是個經濟案件,如果是刑事案件,會帶來怎樣不可挽回的悲劇?這應不是危言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