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省阜陽市61名考上重點大學的貧困學生,受到了阜陽市政協“助學成才工程”的鼎力相助,然而,在拿到數千元愛心助學款項后,絕大多數受助者從此不再與資助方發生任何聯系。
出現這一尷尬局面的原因何在?愛心行動在遭遇冷漠回應后,會出現怎樣的變化?
政協委員的助學情懷
阜陽市地處安徽西北部,主要經濟指標處在安徽省的落后位次,屬于經濟欠發達地區,貧困學生的比例相對較高。
1997年,撤地設市后組建不久的阜陽市政協,在組織政協委員深入調查后,向有關部門發出呼吁:救救貧困學生,為國家培養和造就更多的人才。同時,阜陽市政協著手實施“助學成才工程”,旨在扶持貧困大學生順利進入大學校園。
其后,阜陽市政協發出的募捐信陸續送到當時該市的400多名政協委員手中。當時,政協方面設定的捐助限額為:個人不少于100元,團體不限。
短短數月,阜陽市政協募集到了23萬多元愛心捐款。這些錢被存在專門的賬戶中,按照當時的利率,每年1萬多元的利息,足以扶助幾名孩子上大學。
其后,阜陽市政協領導提出:將扶助的范圍限定為城市下崗職工、貧困農村家庭考入重點大學的貧困學生;每年一般扶助6名大學生,每人受助金額為3000元。
61名貧困學子重展“歡顏”
1998年高考過后,相關學校將符合條件的學生資料報送到阜陽市政協。隨后,阜陽市政協有關工作人員開始了調查摸底工作。
安徽省太和縣的一名女孩考上了清華大學,但她父親患有癲癇病,基本喪失了勞動能力;母親長年在外打工,維持著這個家庭最基本的生活;年事已高的奶奶拖著老邁之軀,照顧著病人和孫女。女孩考上大學后,一家人在喜悅的同時,卻為數千元的學費愁眉苦臉。面對前來考察的政協方面人員,女孩仿佛看到了希望。“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成為女孩和家人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在安徽省臨泉縣考察時,臨泉二中考上清華大學的學生梁某,原本不是考察對象。他的班主任一再請求,希望讓梁某能夠得到扶助,因為他“太可憐”了。據介紹,梁某的父親病逝后,其母親改嫁,將他帶到了繼父家中。進入高中后,繼父不愿再支付梁某的上學費用。無奈之下,學校方面收留了他。盡管考上了清華大學,他的學費仍然沒有著落。
一個個貧困的家庭,一把把辛酸的淚水,讓考察人員深有觸動,他們決心讓最需要幫助的學生不再流淚。
每年,阜陽市政協都要舉行一個隆重的捐助儀式,把所有受助的學生和家長請來,與政協領導合影留念。捐助儀式上,幾乎所有的學生都被深深地感動了,他們無一例外地表示:一定加強與政協方面的書信、電話等聯系,一定要好好學習,以最優異的成績回報所有好心人、回報社會、回報家鄉。
為了滿足學生們的愿望,阜陽市政協將具體的聯系方式一一提供給全體受助者,希望雙方保持聯系。同時表示,一旦這些學生還有具體困難,政協方面仍將繼續予以幫助解決。
說個“謝”字緣何如此難?
光陰荏苒,9年過去了。據統計,一共有61名貧困學生受到了阜陽市政協的資助,得以順利進入大學校園。在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中國科技大學等名校,這些貧困學生放飛夢想,追逐著美好的明天。
在阜陽市政協感受助人為樂的同時,一個尷尬的現象開始出現。據介紹,在接過政協方面提供的3000元扶助資金后,絕大多數學生從此杳無音信。9年間,很少有學生給政協方面寫過信,甚至,在兩三年間,政協方面連一封書信都沒有收到的情況也發生過。由于受助對象沒有主動聯系,阜陽市政協基本不了解這些受助對象的學習、工作情況。
“我們很希望那些學生與政協加強聯系。政協并非要求什么回報,只是想跟蹤了解他們的學習和生活狀況,同時,也想為他們盡可能地解決新難題。”一位政協工作人員遺憾地說,“這些孩子是受到高等教育的高素質人才,他們其實應該知道怎么做!”
受助學生緣何沒有與阜陽市政協保持聯系呢?2006年11月初,筆者根據阜陽市政協提供的相關資料,與部分受助者取得了聯系。
一位已從國內某名牌大學畢業,如今在某著名企業工作的受助學生得知筆者的采訪意圖后,電話那頭的他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剛進大學校園時,我想著要給阜陽市政協寫信,但是,后來功課很忙,所以也就一拖再拖。再后來,想與政協聯系的心情也就越來越淡。”此外,這名受訪者也認為,其實,阜陽市政協最大的心愿就是受助者能夠好好學習,今后更好地服務社會。同時,他認為回報和感恩不能流于形式。
采訪中,筆者注意到這樣一個現象,一些受訪對象對政協資助的那段經歷似乎不愿多談。有的在稍微表示一下歉意后,迅速以“我很忙”為由掛斷了電話。一位受助學生甚至在了解筆者的意圖后,說了一句“你打錯了電話”,急忙掛機。
某重點大學的一位輔導員介紹說,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非常復雜。根據他的觀察,有一些受助學生自卑心理嚴重,在社會交往中缺乏自信心和主動性,不愿再和曾經捐助過自己的單位和個人聯系;也有一些受助學生把受捐助的經歷當作一段羞于啟齒的個人隱私,在大學校園中和就業之后極力諱言;更有一些受助學生的心理和思想狀況令人擔憂,而有的學生則認為自己是貧困生,接受捐助理所應當。
當然,也有例外情況。2006年受到阜陽市政協資助的劉東和梁金剛,在入學后不久就一前一后給阜陽市政協寫來熱情洋溢的信。在信中,兩位學子一再對政協方面的資助表示謝意,同時承諾好好學習,將來報效社會。
盡管這樣的信件十分稀少,但還是給阜陽市政協帶來了不小的安慰。
“感恩”教育刻不容緩
盡管阜陽市政協一再表示,他們扶助貧困學子的舉動并不是為了有所回報,但這種缺乏應有回應的捐助結果,已經或多或少挫傷了他們舉辦公益活動的熱情。
阜陽市教育部門一位熟知此事的人士告訴筆者,通過數年的接觸,可以深刻感覺到,當下的很多貧困生缺乏“感恩”意識,甚至沒有健康的心理來面對貧困以及由此而來的公益幫助。實際上,這種情形非常危險。據有關調查顯示,目前全國約有六成貧困高中畢業生不能湊齊大學第一年學費。利用各種方式廣泛開展社會性的公益助學活動,是一種必然選擇。但是,在呼吁全社會“施恩”的同時,如果受助者普遍缺乏“感恩”之舉,那么就會在很大程度上挫傷“施恩者”的積極性,進一步說,就會大大削弱社會“獻愛心”的后繼動力,最終受損的還將是那些需要幫助的貧困學生。
這位人士也認為,不能簡單地說這些孩子“冷漠”或“無情”,要從更深層次尋找社會、家庭和學校的原因。助學捐款本質上是一項社會公益事業,分擔的是一種國家責任。基于此,有關方面應該研究出一種良性的規范機制,以指導“助學成才工程”的持續開展,不僅要讓受助學生在獲取社會溫暖的同時,對社會懷有感激之情,而且也應該使他們逐漸擁有健康的心態。
令人欣慰的是,當前,國內一些地方已經開始意識到這一點,并在實際工作中付諸實施:上海市教委推出的《中學生守則》明確增加了學會“感恩”的規定;共青團四川達州市委要求,如果受助者有確定的捐助者,則需每學期向捐助者寫信匯報學習情況;共青團廣州市委提出,廣州高考入學的困難大學生可獲得5000元資助,但受助者在校期間需付出不少于150小時的志愿服務,以此積極回報和服務社會。
有關人士認為,這種將救助和提供志愿服務的任務融為一體的規定,既幫助了貧困大學生圓大學夢,同時也可以讓他們從中體會到一種對社會的責任感。此外,讓接受捐助的大學生利用課余時間從事適量的志愿服務,也有助于他們在幫助他人、收獲感動與快樂的過程中,認識到自身對社會的價值,從而建立起“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健康心態和價值觀,推動其心理的完善和人格的健全。
愛心可以不需要回報,但至少需要回應。所以,在受助者接受幫助的時候,請真誠地對施助者表達謝意,并讓這種友善的行動在受助者身上得到傳承。只有這樣,“施受”關系才會更加和諧,公益事業才能蓬勃發展。
(摘自《法制與新聞》原標題為《助學成才工程遭遇尷尬》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