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毛岸英、毛岸青、毛岸龍是毛澤東與楊開慧的3個兒子。
毛澤東于1927年8月7日,秘密參加中共中央在漢口召開的緊急會議(即“八七”會議)后,即以中共中央特派員的身份從武漢動身,前往部署并領導湘贛邊界的秋收起義,然后率領秋收起義部隊進軍井岡山,在那里創建了中國工農紅軍和中國農村革命根據地。
在毛澤東堅持井岡山斗爭的同時,楊開慧則帶著3個孩子留在長沙板倉堅持秘密斗爭。
1930年10月中旬,楊開慧不幸被捕,同時被捕入獄的,有毛岸英、保姆陳玉英。楊開慧在獄中堅貞不屈,于同年11月14日,在長沙瀏陽門外識字嶺英勇就義,時年29歲。
國民黨反動派湖南當局殺害楊開慧后,在“斬草除根”和“放小魚、釣大魚”兩條毒計之間采用了后者,允許親友保釋毛岸英、陳玉英。毛岸英出獄后,被送到板倉的舅舅楊開智家,跟舅父母、外祖母還有弟弟毛岸青、毛岸龍一道生活。
二
自毛岸英來到舅舅家后,楊開智家門前屋后就有一些不速之客不時地探頭探腦。
1931年1月初,正是大家忙著過年的時候,那些不速之客似乎也不像以前那樣盯得緊了。一天傍晚,一個陌生人突然來到楊家。陌生人見屋里沒有別的人,便低聲問毛岸英舅媽:“你是李崇德吧,這里有給楊開智先生的一封信。”說著,便從懷中取出一個包得很嚴實的紙包遞給李崇德。李崇德問他是誰,從哪里來的。對方只說了一句:“你不用打聽了,這信已經轉了好幾道手了。”說完,便匆匆走了。
李崇德緊張地走到里屋,叫來丈夫楊開智,在油燈下急忙拆開紙包,取出信來一看,原來是毛澤民的親筆信。當時在上海黨中央機關工作的毛澤東的大弟毛澤民,得知嫂子楊開慧遇難后,感到三個孩子留在白色恐怖下的長沙,安全受到嚴重威脅,隨時可能陷入魔掌,不是被殺害,就是被用以要挾毛澤東。于是,經請示黨組織同意,他親自寫信,要板倉的親屬將毛岸英三兄弟按信上規定的時間、地點和接頭方法盡快送到上海,并囑咐,如果過了約定的時間,就千萬不要去了。
讀罷毛澤民這封幾經周折才轉來的信,楊開智夫婦與楊老夫人向振熙,猶如在黑暗的深淵中見到了一線光明,為孩子終于跟黨組織和他們的叔叔取得聯系而感到萬分高興,但轉念又想,心情又十分沉重。按當時楊家的處境和能力,要怎樣才能萬無一失地完成這個艱巨而重大的任務呢?當晚,一家人商議了一個通宵,最后決定,由李崇德擔當護送的任務。
李崇德為籌措路費,并打聽去上海的路線及沿途有關情況,事先去了一趟長沙。在長沙,李崇德拜訪了幾位楊懷中(楊開慧之父)先生的生前好友及同情革命的進步人士,得到了他們的積極贊助。回到板倉,李崇德便同向振熙一起為孩子們準備了簡單的行李和物品。為了安全,他們將毛岸英改名為楊永福,毛岸青改為楊永壽,毛岸龍改為楊永泰。讓孩子改口叫李崇德媽媽,教孩子以后不能輕易暴露自己是毛澤東的孩子。動身的頭一天傍晚,李崇德把岸英、岸青、岸龍三兄弟帶到了楊開慧的墓前,叫孩子們向他們的母親行禮告別。她還詳細告訴他們,他們的母親是怎樣的一個人,是怎樣被國民黨反動派殺害的,要他們記住這血海深仇,長大了為媽媽報仇。
1931年春節前的一個清晨,李崇德領著岸英三兄弟,在微曦中離開了板倉的家。在約定的路口,找到了前來接應的板倉農民協會糾察隊員繆佩秋。繆佩秋用手推車推著毛岸英三兄弟,李崇德跟在車后,一個上午走了20公里,來到粵漢線上的白水車站。在那里,李崇德一行告別了繆佩秋,搭上了去漢口的火車。到了漢口,李崇德通過楊開慧在武漢從事革命活動時作過掩護的一家商號的關系,搭上了一艘開往上海的輪船。他們坐的是最底層的統艙,李崇德租來了臥具,在一個角落里打開了鋪蓋,就算是床位了。時值隆冬,又遇上下雪,西北風卷著雪花在江面上飛舞,孩子們凍得擠成一團,但是誰也沒有叫一聲冷。為了不引起反動軍警和特務的注意,岸英、岸青幾乎整天睡在被窩里,連說話也不敢大聲。最小的岸龍則一直鉆在“媽媽”的懷里,不哭不鬧。
船至湖口,上來幾個到江西販賣年貨的小商販,他們在李崇德旁邊的木條椅子上坐定后便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老蔣這一回吃大虧了,進攻紅軍的中央軍總指揮被朱毛活捉了,聽說要剝皮抽筋呢!”“這朱毛是甚樣人,本事這么大?”其中一個小販一聽大驚失色,抬頭望望四周,趕緊擺手道,“莫談這些,莫談這些,平安回家過年,莫要招惹麻煩。”
李崇德、毛岸英聽了心里暗暗高興。這些人哪里知道,正是睡在他們腳跟前的這3個孩子的父親毛澤東,在江西蘇區指揮英勇的紅軍,把進犯革命根據地的國民黨軍隊打得落花流水,取得了震驚全國的第一次反“圍剿”的偉大勝利。
這一年的春節,岸英三兄弟和他們的舅媽是在漂泊的輪船上度過的。
春節過后,輪船才抵達陌生的大上海碼頭。
上岸后,李崇德領著3個孩子,根據在長沙時探聽的路線,照著毛澤民信上所講的接頭地點,找到辣斐德路(現為復興中路)天生祥酒行。李崇德懸著一顆忐忑的心,按照規定的接頭暗號,在大門左邊的一個窗口上輕輕地敲了三下。一會兒,窗口打開了,李崇德迅速地把裝有毛澤民那封信的信封從窗口遞了進去。不一會兒,里面出來了一個學生模樣的女青年,打量一下李崇德和岸英三兄弟,就把他們一行四人領到里面去,安排在一個房間里休息。
晚上,毛澤民和他的愛人錢希均來了。當孩子們哭喊著撲向叔叔、嬸嬸的時候,毛澤民等人的眼淚忍不住地流出來。當晚,毛澤民親自安排李崇德和3個孩子住進了附近的泰安旅館(現為延安路33號)。
毛澤民回去后,即向當時在上海負責黨中央機關工作的周恩來匯報了情況。周恩來指示,將3個孩子送到我黨在戈登路主辦的大同幼稚園撫養。幾天后,毛澤民和錢希均來旅館接3個孩子。當3個孩子聽說要把他們送去住幼稚園的時候,圍著李崇德哭著喊著:“媽媽,我不去呀!我要跟你回去呀!”李崇德的心,猶如刀絞一般地疼痛。孩子們被送進大同幼稚園后,李崇德也就回湖南了。此時時間約在1931年2月底3月初。當時毛岸英9歲,毛岸青8歲,毛岸龍不足5歲。
三
大同幼稚園的創辦人是當時上海秘密黨中央機關特科工作人員董健吾。他1921年畢業于美國圣公會開辦的上海圣約翰大學,1927年7月加入中國共產黨,公開身份是上海圣彼得教堂主持牧師。
1929年底,主持中共中央特科情報工作的陳賡,根據周恩來的指示,與中國互濟會負責人之一的王弼(1925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后被派赴蘇聯學習航空工程)一同去圣彼得教堂,交給董健吾一個任務,讓他利用自己的社會身份,辦一個幼稚園,專門收養失散流落在上海的革命烈士的遺孤和黨的領導人留在上海的子女。
經過兩三個月的籌備,幼稚園于1930年3月正式開始收養工作。先后被送進大同幼稚園的孩子,有彭湃之子、惲代英之女、蔡和森之子、楊殷之子及李立三的兩個女兒。董健吾直接負責管理大同幼稚園。
1931年夏天,負責經管大同幼稚園的秘密黨組織遭到了敵人的破壞,董健吾身份暴露,只好住進還沒有暴露共產黨員身份的社會知名人士楊度家里。幼稚園的工作人員或被逮捕,或隱蔽起來,孩子們因無人管理而流落到街頭。毛岸英背著小弟,攙著大弟,三兄弟從此過著流浪兒的生活。毛岸英后來回憶那段凄慘生活時說:我除了沒偷人東西,沒給有錢人當干兒子,別的都跟《三毛流浪記》中的三毛一樣。睡馬路呀,給人拖地板呀,從垃圾箱里找破爛呀,全干了。上海有個外白渡橋,黃包車拉上去很費力,我跟弟弟岸青就在后面幫著推,推上去人家給幾個小錢……
一天,毛岸龍突然生病,發燒腹瀉。毛岸英帶著毛岸青出去乞討,回來一看,毛岸龍不見了,以后也一直不知道他在哪里。
有人撰文說,毛岸龍是在大同幼稚園因病夭折。對這種說法,筆者不敢茍同。毛岸英當時已是一個虛年10歲的少年了,他應該是記得清清楚楚的。1950年春夏之交,毛岸英重返故園韶山,跟他舅媽李崇德談起往事,說大同幼稚園遭敵破壞后,他們三兄弟在流離顛沛中,小弟岸龍失去下落(見李崇德文:《從板倉到上海》)。同年冬,在朝鮮戰場上,彭德懷跟毛岸英交談時,毛岸英也說過這件事。
董健吾在楊度家住了幾個月,后因楊度逝世,又搬到當時黨的一個聯絡點霞飛路松柏齋古玩店樓上居住。他聽說毛岸英、毛岸青流落街頭后,便讓妻子鄭蘭芳四處搜尋,最終將毛岸英、毛岸青找到帶回收養在家里。當時與董健吾、鄭蘭芳夫婦一起生活的還有鄭蘭芳的母親。董健吾的這位岳母不太愿意照料毛岸英、毛岸青,常有怨言和微詞。半年后,董健吾又將岸英、岸青兩兄弟轉移到鳳陽路修德里12號樓其前妻黃慧英(一說名黃慧光)處,只說這是他朋友的兩個孩子,一個叫楊永福,一個叫楊永壽,暫住一陣子以后另有安排。不久,董健吾就告訴黃慧英,說毛岸英、毛岸青是毛澤東的兒子。黃慧英知道兩個孩子的身份后,盡管守口如瓶,但總免不了膽戰心驚,常為岸英、岸青和自己一家人的安全提心吊膽。而岸英、岸青正處在孩童貪玩的時期,又有一口濃重的湖南口音,黃慧英怕他們出去和外人接觸,引起懷疑和走漏風聲,因此不僅沒有讓毛岸英、毛岸青出去上學,而且在以后三年多的時間里,先后變換了幾個住處。
毛岸英、毛岸青初到黃慧英家,生活費由黨組織按月提供,另外,董健吾每月給黃慧英20元生活費,有時還給些補貼。這一時期,黃慧英家的生活基本穩定。1933年初,上海黨中央機關遷移到江西瑞金,留下的黨組織遭到敵人破壞,毛岸英、毛岸青生活費的供給被中斷。此時,董健吾早已辭去牧師職務,已無固定的經濟來源,而且又從事黨的秘密工作,對黃慧英家的生活補貼也漸漸無能為力了,甚至去看望毛岸英、毛岸青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當時,黃慧英僅是一家庭婦女,身邊已有4個孩子,加上毛岸英、毛岸青兄弟,一共7口人,僅靠她長子董載元的一點微薄工資維持生活,生活的困難程度就可想而知了。黃慧英為維持一家人的生活,只好領著子女給人家洗衣服、扎紙花,掙點錢彌補生活。在生活窘迫的情況下,黃慧英也給毛岸英、毛岸青分派掙錢任務。她通過鄰居擔保,給發行報刊的老板繳納一定押金,每天取回各種報紙,讓岸英、岸青當報童在街上叫賣。
一天晚上對賬時,毛岸青發現所賣的報紙竟收了不少假幣,非但未賺錢,還貼了老本,毛岸青挨了黃慧英劈頭蓋臉一頓罵。已兩頓飯沒有吃的岸青,認定那假錢是幾個外國水手買報時給的,一怒之下,拿起一枝粉筆沖到馬路上,在電線桿上歪歪斜斜地寫下了“打倒洋人”四個字,以發泄心中的恨意。不料,被“紅頭阿三”(印度巡捕)撞見,巡捕使勁地摑了他一記耳光。岸青當即頭痛欲裂,在地上滾著慘叫,后被趕來的岸英背回去大病一場。因未能及時醫治,便落下了神志不清的毛病。
毛岸英、毛岸青在黃慧英家生活的4年,雖十分辛酸、艱難,但總算在白色恐怖下熬了過來。
1936年初,董健吾以宋慶齡信使的身份到陜北送一封密信給中共中央。
此間,在日本軍國主義毫無止境的侵略欲望面前,可供蔣介石選擇的余地越來越窄了,他于1935年底開始試探,要求蘇聯的援助,并設法打通同中國共產黨的關系——“著手中共問題的解決”。當然,蔣介石的本心還是要反共、滅共的。他所說的中共問題“以政治方法來解決”,是企圖通過談判,要共產黨向國民黨投誠,接受改編,解除武裝,這自然是辦不到的。
很快,國民黨最高當局要求與中共談判的信息經宋子文送到宋慶齡處。宋慶齡在上海自己的寓所親自召見了董健吾,拿出一封重要信函,叮囑董健吾一定要當面呈毛澤東或周恩來。為了順利通過國民黨軍防區,在宋慶齡的安排下,董健吾拿到了宋子文親自簽發的財政部特派專員的委任狀。
1936年2月27日,在張學良的幫助下,董健吾抵達陜北瓦窯堡,受到林伯渠、張云逸等人熱情接待。次日,董健吾由林伯渠陪同去見博古,說明來意,要見毛澤東、周恩來。博古說:“毛澤東等領導同志已率紅軍過黃河東征,現駐扎在山西石樓,周恩來同志現在也不在瓦窯堡。宋慶齡先生和張學良將軍的兩封信可由我負責電報轉達。”
在瓦窯堡逗留期間,董健吾告訴林伯渠,毛澤東的兩個兒子岸英、岸青由他收養,住在他上海家里的情況。林伯渠一聽,驚喜萬分,當即代表毛澤東深表感謝。董健吾請林伯渠轉告毛澤東,是否可以將孩子送到陜北。林伯渠說,現在戎馬倥傯,陜北條件不好,孩子還是暫留上海,擱一擱再說。
3月4日,正在山西前線指揮紅軍作戰的毛澤東、張聞天、彭德懷聯名致電博古轉董健吾(化名周繼吾):
博古同志轉周繼吾兄:(甲)弟等十分歡迎南京當局覺悟與明智表示,為聯合全國力量抗日救國,弟等愿與南京當局開始具體實際之談判。(乙)我兄復命南京時,望懇切提出弟等之下列意見:㈠停止一切內戰,全國武裝不分紅白,一致抗日;㈡組織國防政府與抗日聯軍;㈢容許全國主力紅軍迅速集中河北,首先抵御日寇邁進;㈣釋放政治犯,容許人民政治自由;㈤內政與經濟上實行初步和必要的改革;㈥同意我兄即返南京,以便迅速磋商大計。
第二天,董健吾帶著中共中央毛澤東等人的聯名電文離開瓦窯堡,踏上返回西安的路途。董健吾這次陜北之行,不僅為后來周恩來在膚施(延安)與張學良會談起到穿針引線的作用,而且使與黨中央中斷聯系的上海秘密黨組織得以跟黨中央接上了關系。中共中央當即派馮雪峰由陜北赴上海,任中共中央上海辦事處副主任,重新組織與中央失去聯系的上海黨組織。
馮雪峰到上海住在魯迅先生家里。幾天后,在宋慶齡的寓所,馮雪峰見到了董健吾。馮雪峰告訴董健吾:我來上海之前,林伯渠告訴我,毛主席已知道孩子平安地在你家,他很感謝。毛主席、周副主席的意思,不必將孩子送來陜北。幾年前,蘇聯曾答應接收一批中國革命烈士的遺孤以及黨和紅軍領導人的子女,岸英、岸青符合這個條件,如果有機會就將他們由上海直接送到蘇聯。
1936年4月,宋慶齡征得中共中央同意,請董健吾再赴西安,通過張學良將已在西安的美國記者埃德加#8226;斯諾和著名醫生馬海德護送到陜北蘇區。
董健吾到西安。翌日,便去東門里金家巷張公館拜會張學良。此次,是他們第三次見面,彼此已經有了深厚了解與感情。
幾個月前的那次陜北之行,董健吾回到西安受到少帥的熱情款待。張學良社會關系密切,耳目眾多,將董送往紅軍區域后,自然要對這位上海來的“周牧師”作些了解。很快便知,“周牧師”是中共的大特工,而且還了解到“周牧師”在古玩鑒賞學問上造詣頗深。
豐盛的家宴結束后,張學良與董健吾一邊品茗,一邊話古董。張學良讓趙一荻捧來歷年收藏的古瓷,董健吾一眼就辨出幾只花大價錢買來的瓷瓶瓷碗是贗品。在董健吾悉心指點下,張學良掌握了一些鑒賞古玩的基本要領。他這才知道,在自己所收藏的古董中竟有不少是冒牌貨。
張學良非常懊惱地對董健吾說,他曾珍藏一套明代永樂年間景德鎮御窯燒制的青花瓷器,杯盤壺瓶各一件,空運西安時,被搬箱的勤務兵失手摔壞。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董健吾回上海后,通過松柏齋老板的介紹,從一位古玩商手里,買下了一套明代宣德年間景德鎮官窯燒制的24件鍍釉彩瓷,這一次便帶來西安,送給了張學良和趙一荻。張學良、趙一荻見到這套彩瓷后,愛不釋手。張學良欲以重金酬謝董健吾,董健吾堅辭不受。張學良無奈,就問:“董先生,你有什么私人要求盡管說,只要我張漢卿能夠辦到的一定幫助解決!”
董健吾的腦海里一直縈繞著如何創造機會將毛澤東的兩個兒子送到蘇聯去這件事,見張學良很激動又很有誠意,心想,這倒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便字斟句酌地說:“承蒙張將軍、趙四小姐看得起,那我就不揣冒昧了。我身邊有三個孩子,一個是我的兒子,另兩個是我收養的朋友家的孩子……”董健吾邊說邊觀察張學良,見他聽得非常認真,便繼續說道:“這三個孩子現在正是求學讀書的年紀,可在上海卻有諸多不便。如果張將軍有機會出國,那就請幫忙將這三個孩子帶到蘇聯去讀書。”
“行!”張學良一聽,當即爽快應允,“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四
1936年6月,張學良到南京出席軍事會議期間,秘密到滬,在滬西郊外哥倫比亞路(現今番禺路)一家幽靜的法國酒店里,打電話約董健吾會面。少帥此次專程找董健吾,是了卻在西安許下的諾言:送董健吾的兒子和另兩個孩子赴蘇讀書。一見面,張學良就說,這次是我秘密來滬,所以不便在公寓見面。現在我的部下李杜將軍要赴西歐,趁此機會讓他將三個孩子帶到國外,并說三個孩子出國費用他已交給李杜將軍了,要董健吾馬上與李杜聯系,把孩子們盡快地送過去。張學良說完就匆匆離滬返寧。
李杜是張作霖、張學良父子的老部下,曾任吉林抗日義勇軍司令(一說是中共秘密黨員),曾和著名的抗戰將領馬占山一道率領隊伍在東北、在中蘇邊境堅持抗日,失敗后經蘇聯輾轉回國,暫住上海,現在受國民政府派遣,即將動身去西歐考察實業。張學良托他將董健吾的兒子和另外兩個孩子一并帶到法國,然后再設法送到蘇聯。
馮雪峰知道毛岸英、毛岸青出國事已談妥,即通知當時在上海赤色工會工作的楊承芳準備出國,一切手續由他負責辦理。臨出發時,馮雪峰才告訴楊承芳,此行的任務是利用隨李杜將軍出國的機會,護送毛澤東的兩個孩子取道法國去蘇聯。
董健吾跟李杜取得聯系后,便將毛岸英、毛岸青及董健吾之子董壽琪送到寶慶路(現為淮海西路寶慶路)9弄3號李杜將軍在滬公館。
經過一番準備,毛岸英等三個孩子隨李杜于1936年6月底,乘法國郵船斯芬克司號從上海啟程,在海上航行了約一個月,途經香港、西貢、孟買、蘇伊士、地中海,于7月底8月初抵達法國馬賽港,改乘火車到達巴黎。到巴黎后,楊承芳去蘇聯駐法國領事館辦理簽證。蘇聯官員說,他們早已接到通知,但要等幾天才能拿到簽證。在等待簽證期間,3個孩子都在抓緊時間學習俄文。
李杜在西歐幾國轉了幾個月回到巴黎,見3個孩子還未拿到簽證,一打聽才知道,蘇聯政府此時對外國僑民入住控制得很嚴。李杜只好找《救國時報》(當時中共在巴黎出版的一家報紙)編輯部幫助,請他們設法與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聯系,說毛澤東的孩子早已到巴黎了,請蘇聯政府早發入境簽證。不久,蘇聯駐法國領事館發來通知:同意毛岸英、毛岸青入境蘇聯,進入共產國際所辦的國際兒童院,并發予簽證,但不準董壽琪入境。這是因為國際兒童院是共產國際專為各國共產黨負責人或著名的國際共產主義運動活動家的子女設立的一所保育學校,董壽琪的父親董健吾因為不是中共領導成員,在蘇聯人看來,他沒有資格進國際兒童院。
毛岸英、毛岸青被送到蘇聯領事館,在那里,他們見到專程前來巴黎接他們去蘇聯的中共駐莫斯科共產國際代表團副團長康生。康生對楊承芳說,毛澤東的兩個孩子由他負責帶去莫斯科,董健吾的孩子仍由楊帶回上海。
這時,西安事變爆發,李杜也無心再在國外逗留,楊承芳便帶著董壽琪隨李杜一道回國。
1936年底(一說1937年初),康生將毛岸英、毛岸青送進莫斯科市郊的莫尼諾爾第二國際兒童院。是年毛岸英14歲,毛岸青13歲。
近年來,常見一些報刊載文,標題有《張學良資助毛澤東兒子出國》、《張學良送毛澤東兒子出國》等等。筆者以為,這太牽強附會了,沒有必要向張學良將軍臉上貼這樣的“金”。當年董健吾僅對張學良講,他身邊有3個孩子,一個是他的兒子,另兩個是他收養的朋友的孩子,并沒有告訴張學良那兩個孩子是毛澤東的兒子。盡管當時張學良已秘密與中共接觸,但他畢竟是跟蔣介石稱兄道弟的國民黨軍政大員。他深知自己的一舉一動均在蔣的控制、監視之下,萬一聯共的秘密泄露出去,后果將不堪設想。對此,他常常告誡自己,無論在什么情況下都不能流露出“聯共”的情緒。他送3個孩子出國,只是為了答謝董健吾的私人慷慨饋贈而實踐自己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