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陽落下,黑暗降臨平原。
以自己為中心坐下。
我不再認真地指著自己問:這是什么!
身下的磐石爬滿荒苔,蔓延開,
我喜歡地衣的家和水嫩的氣味,
就蓋一座房子吧,以我的余生為半徑,
不要門和窗——它們總愛惹事生非。
夜晚是飄散了靈魂的影子,親人們啊
請你們從遙遠的他鄉來,為著我的呼喚
為我站成夜色一樣的墻壁。
(二)
我瞎了。盲眼發現了黑暗的秘密。
——聲音才是唯一的真實。
我開始整夜地聽啊聽。
銀河流淌碎玉的骨殖,敲著我的屋頂
一些聲音頭頂謊花,像舞會的盛裝少女
在午夜,制造一場歡宴之甍
當大霧再次在這里升起,凌晨一點鐘
我看到了來時的秘徑,它黑暗、溫暖。
在記憶中蟄伏了這么多年,
啊,媽媽的手指,依然如初。
(三)
我愛的人,遠遠地,似乎沒什么與眾不同。
他經過我的房子,經過,走遠。
他又走回來,他也喜歡地衣的家。
我不在家,去山上打柴,
種些糧食和蔬菜,為家做冬天的貯備。
如果,他能停下來,
能等到黎明出現,我一身露水。
(四)
我靠著土墻,被黃昏照耀。
雪一樣的蘆花洶涌著返回天空。
神們進行著一年一度回歸的遷徙。
死神經過時給我蓋上他黑色的大氅,
讓我如此安靜地睡。
除了辛酸的小小幸福、沒寫完的詩稿,
房子里面,
光追逐著劍鋒飛逝,神話蜘蛛拉金色的網。
它又透明得好像不存在,
沒有事情發生,沒人經過,
我并不曾在。
自 述
(一)
你們,按照我喜歡的方式,
出現,從我面前走過,
以我喜歡的節奏,象征的唯美方式。
接著,一個一個消逝,像葉子一片片地落。
我愛過,靜靜地,不驚動什么。
在夜晚,我們用黑色互相緊緊包裹,
不說話,也不拉手,
帶著同樣的憂傷,不敢靠近。
我也恨,膩煩,甚至厭惡,
在窗里面深深埋下頭,
任秋天呼嘯而過,只待大雪漫天。
(二)
你“恐怖”地將自己交出,
卸下欲望,剝去皮肉,
像一根“白骨”。
輕笑,那邪性的火焰燒得透明,
一切紛紛遠離梵文。
在秋深透了的大山里,
“檐草又老又瘦”,你少年的伙伴遠走他
鄉。
月色浮著薄冰,
渡你,再把你埋葬,
一遍一遍,一夜又一夜。
(三)
她光著身子,伸展,雙臂護緊胸口
那隱秘的溫暖,絕望下的甜蜜。
她把破爛的碎片扔進傍晚的廢墟。
下了床,套上一件紅睡裙,
夸張的裙擺像一朵浴血的大百合花。
她光著腳走進黑暗的廚房,
夜光微亮的陽臺外,一個男子,
急著尋找一條河,納入他的懷抱。
她想:那是保羅·策蘭嗎?
她迅速吸掉一根納愛喜,
仿佛它會引燃整個夜晚。
果真如此,她想,
她會守著這座空曠的城,看大火整世紀地
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