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徒和人體炸彈

惡貫滿盈

2006年7月13日早晨，正在沈陽出差的遼寧鳳城市公安局賽馬鎮派出所所長李飛，手機突然接到一名群眾舉報電話：在鳳城市賽馬鎮，發現一名戴紅色頭盔，騎一輛藍色摩托車的男子懷里揣著手榴彈！

李飛心里咯噔一沉，舉報人在電話里描繪的這名男子的體貌特征，有些像市局印發的協查通報上涉嫌殺人逃跑的王正軍。王正軍，男，38歲，遼寧省本溪縣堿廠九龍村人。1997年曾因盜竊罪被判刑一年，出獄后又連續作案，被列為網上追逃對象。他在本溪縣堿廠鎮將一中學門衛報復殺害后，2000年，又在本溪縣田師府鎮，持自制手槍入室搶劫殺死了一名婦女。2006年3月，在本溪縣田師府鎮河北市場附近，再次持刀搶劫殺害一名婦女，后流竄到內蒙古、黑龍江、沈陽、遼陽、本溪等地入室盜竊搶劫。王正軍身背6條命案，做案60多起，是惡貫滿盈的亡命徒。難道他流竄到了賽馬鎮？情況緊急，李飛顧不上多想，趕緊打電話通知正在單位值班的教導員李龍組織人員進行抓捕，并囑咐說這名犯罪嫌疑人是窮兇極惡的亡命之徒，身上帶有爆炸物，要萬分小心！打完電話，李飛驅車火速往回趕。

賽馬鎮是遼寧鳳城市北部的一個工業重鎮，煤礦眾多。因采礦需要，雷管、炸藥等爆炸物在賽馬鎮是很多人能夠接觸到的，這一直是派出所嚴密關注的一個焦點。

抓捕攜帶爆炸物的犯罪嫌疑人，也是賽馬鎮派出所日常訓練的重點科目。他們多次演練過對身上攜帶爆炸物的犯罪嫌疑人的抓捕技能，這回果然派上用場了。李龍電話中得知犯罪嫌疑人攜帶手榴彈，很快在心中形成了抓捕方案。短短幾分鐘之內，他集合了6名民警進行動員：犯罪嫌疑人攜帶手榴彈和兇器，一定要確保萬無一失。抓捕民警分成兩組：一組由李龍帶民警于井塘、郭樹榮負責抓捕；另一組由副所長王軍帶民警何明、李鶴飛負責接應、控制現場和疏導群眾。為防止案犯發覺，民警帶上槍械，統一換上了便裝。

出租車司機佟志軍像往常一樣，坐在自己的出租車里候客。忽然，車門被打開，佟志軍扭頭一看，原來是派出所的李龍、于井塘和大郭，這幾個人他都不陌生，平時見面都愛打打招呼開開玩笑。可此時他們卻神情嚴肅。佟志軍不敢怠慢，急忙發動汽車。看來他們是有任務了。

“讓我也上這組吧。”剛剛實習期滿拿到警號的李鶴飛懇求著擠上車來。聽說抓捕重犯，自己卻在接應組，年輕人有點不甘心，說什么也要往第一組車上擠。

“給我下去，你還沒結婚呢！”李龍瞪著眼睛要把李鶴飛趕下去，誰都清楚抓捕攜帶爆炸物的案犯意味著什么，但李鶴飛就是不肯下車。硬的不行，李龍又和顏悅色地說，抓捕組人不能多，一輛出租車乘客太多，容易引起對方警覺。李鶴飛這才不情愿地下了車。

三個人乘車向賽馬鎮駛去。于井塘用手機與舉報人通了話，確定了犯罪嫌疑人的位置。大家屏住呼吸，密切注視著車窗外面。坐在出租車副駕駛位置上的李龍心情平靜。剛剛而立之年的他是一個入行7年的警察了。抓捕罪犯對于他，不再有任何畏懼和緊張。后座上的于井塘，鐵青色的腮幫子，勇猛無比，似乎連鐵也敢咬得動，他當警察20年，擒獲兇犯無數。郭樹榮則是一個老警察，看上去平實厚道，經常一臉菊花褶子似的笑容，更像個樸實的莊稼漢。可每當執行任務時，他卻異常勇猛。這三個人組成的抓捕小組，是賽馬鎮派出所最強的抓捕組合。

“就是他！”車到賽馬鎮北街集市上，距離糧庫門口北側20米處，緩緩停住。于井塘伸手指向前方熙攘人群中那個跨坐在摩托車上的人。

三名民警盯住了目標：那個在糧庫對面的街邊戴著紅色頭盔的人，正跨坐在一臺藍色摩托車上吸著煙。隱蔽在車內的民警發現，這人雙臂抱在胸前，左手夾著煙卷，右手不時探入西服胸口內側，看似悠閑隨意，神色卻似乎非常警覺。

這里地處集市中心地帶，如果此人真是個隨身攜帶爆炸物品的亡命歹徒，那無異是一顆重磅人體炸彈，一旦在鬧市引爆，后果將不堪設想。急性子的于井塘正要下車抓捕，被李龍一把攔住……

生死瞬間

此人果真是身負6條命案的王正軍。在警方重重追捕之下，王正軍東躲西藏，惶惶不可終日。潛逃期間，他自知罪不可赦，曾多次揚言，一旦被警方發現就引爆手榴彈，拼個魚死網破。前幾天，他在本溪盜竊了一輛大洋牌125型摩托車，來到賽馬鎮銷贓，可他做夢都沒有想到，一到賽馬鎮，就陷入了公安機關的羅網之中。

20分鐘過去了，約他接頭的購車人遲遲沒有露面，王正軍漸漸感到了煩躁不安。這些年，因為時刻伴隨著惶恐，神經一直高度緊張。他決定放棄這次銷贓行動。他下意識地把右手伸進西服胸口內側的口袋，摸到了那個冰冷的硬物，心里稍稍踏實些。主意拿定后，王正軍左手推著摩托車，右手拉出了手榴彈內的金屬拉環，用右手小指伸入拉環，并趁人不備，將手榴彈插進了褲子口袋中。

王正軍漸漸離開了鬧市人群。見時機已到，李龍低聲地向兩位戰友吩咐：“我先上，你倆跟我拉開10米距離，在我身后一左一右跟進，等我靠過去將他撲倒，你們立刻上來，于井塘，你控制他右手。郭樹榮，你控制他左手，把他拿下。記住，下手一定要準要狠，決不能給他留下任何緩手之機。”說完，李龍看了一下表：時間是6點14分。

“我上了。”李龍輕輕推開車門，換上若無其事的表情，裝成過路人向王正軍走去。街上的行人不多，街兩邊是一些開張的店鋪。看上去很是悠閑的李龍，目光一刻也不離開前面王正軍的背影。他慢慢靠近，全身肌肉繃緊，卻不動聲色……

王正軍似乎毫無察覺。只剩下1米的距離了，說時遲，那時快，李龍一個餓虎撲食撲上去，將王正軍連車帶人一起撲倒在地。

李龍的爆發力在全所是數一數二的，膀大腰圓的王正軍猝不及防被摔了一個“狗吃屎”。還沒等他明白怎么回事，臉已經被磕在了柏油馬路上。李龍使出全身力氣摁住他，大喝一聲：“警察，不許動！”

就在此時，郭樹榮、于井塘飛身趕到，一左一右按住了王正軍的兩只手。王正軍如困獸般怪叫著亂蹬亂踹，企圖翻過身來。看到王正軍拼命掙扎，郭樹榮揮拳猛擊其頸后，一瞬間，王正軍似乎喪失了反抗能力。于井塘用力將王正軍的右手扭到身后，就在這時，他們看見王正軍右手上緊攥的東西——一枚76式軍用手榴彈!

王正軍的右手小拇指已經勾住了手榴彈的引火拉環！掙扎中的他只要有機會將引線拉出一寸，這顆一直被他死死攥著的76式軍用手榴彈就會立即引爆，彈片和血肉就會四處橫飛。

“有手榴彈，快疏散群眾！”李龍一邊繼續按住犯罪嫌疑人，一邊朝沖過來接應的王軍等人大喊。千鈞一發之際，他來不及思考，職業的第一反應就是要保護周圍群眾的安全。這時，街邊30多名行人看到警察抓人，不少人停下來觀望。可一聽到兇犯有手榴彈，大家在民警們的引領下慌忙向后退去。

生死瞬間，三個民警中任何一個人退縮，都會給戰友和周圍群眾帶來災難。

面對隨時都有可能被歹徒拉響的手榴彈，三名警察沒有一絲的膽怯，他們死死地抓住歹徒。負責控制犯罪嫌疑人右手的于井塘，雙手鐵鉗一般卡住王正軍的拳頭，不讓他有拉響手榴彈的機會。王正軍發現自己的手不能掙脫，急得立刻如瘋狗一般張大了嘴，想用牙去咬引火拉環，還歇斯底里地大喊：“反正我也活不成了，咱們同歸于盡吧！”

郭樹榮一把按住了王正軍的腦袋，王正軍見咬不到拉環，就回頭咬郭樹榮的手，被郭樹榮泰山壓頂一般壓在地上。

“把他的右手往石階上磕！”看到圍觀群眾已散開，李龍急中生智，向戰友大喊，又與于井塘一起抓住歹徒握著手榴彈的右手，向街邊的馬路砑子上猛磕下去。

“咣當、咣當”，一下、兩下、三下……垂死掙扎的王正軍任憑手被磕得皮開肉綻，還是不松手，他拼命掙脫著右手……

突然，“咔！”的一聲，手榴彈的彈頭部分被重重地磕下來！就在手榴彈解體的一瞬間，仍攥著彈柄的王正軍卻勾動了拉環……

“轟！”隨著一聲悶響，一股火花伴隨著白色濃濃的硝煙從磕斷的彈柄處噴出，瞬間，煙霧籠罩了扭在一起的四個人……

糟了！目擊到這一切，躲避在四周不遠處的圍觀群眾頓時一片唏噓。

硝煙散盡，見手榴彈沒有爆炸，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呼。只見王正軍的右臉灼黑了，民警于井塘的左手也被火藥灼起了水泡。殊死一搏后的他卻根本感覺不到疼痛。3名民警絲毫沒有放松警惕，他們從王正軍的腰間搜出了一把匕首，還從他上衣內側口袋里搜出了另一枚76式軍用手榴彈！

英雄本色

驚嚇過后，王正軍像一條被抽了筋的瘋狗，失去了亂叫亂咬的能耐。他罪惡的雙手被拷在身后，雙腳也被趕來的人們用繩子捆住。

6時19分，抓捕行動結束了，整個過程前后僅5分鐘。這5分鐘在時空中是短暫的，然而在這5分鐘內，民警卻經歷了生死考驗。

短暫而漫長的5分鐘里，3名民警每一秒鐘都處于生死瞬間：假如彈柄和彈體沒有分開，不僅三名警察會以身殉職，而且，這顆手榴彈爆炸，勢必會引爆另一顆王正軍胸前的手榴彈，殃及到周圍的90多名圍觀群眾。

在事后的采訪中，記者見到了這枚身首異處的手榴彈。盡管它已經失去了殺傷力，但這個黑黝黝的東西依舊讓人膽寒。這枚手榴彈原來的彈體和彈柄是用三顆螺絲擰在一起的，不受到劇烈的碰撞，是絕無可能脫離開的。從這一點上看，可以想象到民警和王正軍當初搏斗時的激烈。

鳳城市公安局刑警大隊與賽馬鎮派出所民警經過30多個小時的審訊，迫使王正軍交待了他全部的犯罪事實和這兩枚手榴彈的來歷。2006年正月，這兩枚手榴彈是他在本溪連寨溝一親戚劉某家偷來的。劉是在20多年前民兵訓練時將手榴彈偷拿回家里的。王正軍多次殺人搶劫潛逃后，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偷到手榴彈后，就一直將這兩枚手榴彈攜帶在身上，平時就揣在西服內側的兩個口袋里，一邊一個。他想，一旦跑不了就爆炸自毀。

接受采訪時，李龍談笑風生：“別叫我英雄啊，我受不了。”提起當天的抓捕行動，他說，“當時根本來不及多想，就想制服這個危害一方的惡魔。我覺得哪個警察都會這樣做的，回來之后還真有點后怕，午睡時都夢見西瓜爆炸了！”末了，他又加了一句玩笑，“不能說不害怕，我還沒結婚呢。”說完，他又爽朗地大笑起來。

“我抓人從來沒碰到這么大力氣的，這個家伙太有勁兒了。”于井塘回憶這次戰斗時說，“我沒害怕，真沒害怕，咱當警察的，生死關頭就得豁出去！”

干了20多年警察工作的郭樹榮也是第一次碰到攜帶手榴彈的歹徒，他說：“晚上睡覺還尋思這事，印象太深刻了。”

匆匆趕回派出所的李飛總結這次抓捕行動的成功經驗時說，能夠在如此危急的情況下，成功抓捕窮兇極惡的殺人逃犯，靠的是正確的抓捕方案，民警過硬的戰斗力和團隊的協作精神，這些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聽到有手榴彈，我當時嚇死了，轉身就往家跑，腿都嚇軟了。”目擊現場的欒麗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仍心有余悸，“這些警察全是好樣的！”

“我為有這樣的好警察感到自豪！”另一位現場目擊者黃孝旭這樣說，“在電影、電視上看到警察和歹徒搏斗，卻怎么也想不到這一幕會在我們身邊發生。這一次我親眼目睹了，你們無法想象當時的驚險！”

“他們警察真不容易。”事后，出租車司機佟志軍這樣感慨道，“我一直看了全過程，離那么遠我都有點緊張。平時覺得他們幾個都挺平常的，關鍵時刻真沖得上去……”

幾乎是一夜之間，警察勇擒手持軍用手榴彈的犯罪嫌疑人的事跡，就在鳳城市的大街小巷傳了開來，聞者無不贊嘆。很多居民打電話向民警表示祝賀或表達敬佩之情。一些企業家和老板，要出錢為民警們慶功，他們說，賽馬鎮有這樣的警察，我們在這里做生意放心。還有一個老板找到派出所，要為全所干警一人買一套報喜鳥西服。這些好意，都被所領導婉言謝絕了。

驚心動魄5分鐘，生死瞬間，英雄的壯舉震撼了一座城。●

（謝絕轉載、上網、摘編）

（責編：晉屏 插圖：傅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