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 靜
中孵友信擁有世界領先的第三代血管支架技術,但在國內遭到十分尷尬的冷遇,融資路一波三折。
2006年我國冠心病患者人數達到4121萬人,最近每年冠心病新發病人數約為200萬到600萬人,我國心腦血管病的死亡率占人口死亡率的40%, 冠心病在心臟病中約占29%,年死亡人數約260萬人。心血管疾病已成為奪走人們生命的頭號殺手。

國際上應用冠狀動脈內支架來有效治療心血管病是在1987年,廣泛應用是在90年代。第一代產品是金屬裸支架,植入人體內容易引起血管再狹窄的發生。第二代產品是涂層支架,本世紀初投入臨床使用,其專利技術一直控制在美國強生和波士頓科學兩大公司手中,壟斷也給這兩家制造廠商帶來了豐厚的市場回報。
目前所使用的第二代血管支架是藥物涂層支架,雖然短期內降低了第一代血管支架引起的血管再狹窄的問題,但是會引發血栓形成,以及遠期血管再狹窄的發生。
據有關報道:目前,中國對外國的技術依存度高達50%以上,許多產業由于核心技術掌握在跨國公司手中,中國制造的產品的高額利潤都被外國賺走。
而在第三代血管支架技術上我國不存在這樣的問題,我國北京中孵友信醫藥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孵友信)就具有相當的技術競爭優勢。早在2003年,當全世界的人們都沉浸在第二代藥物涂層支架出現的喜悅中時,中孵友信董事長侯東明教授就以敏銳的判斷能力意識到了第二代支架存在的潛在危險:血栓形成問題。為此,候東明教授在4年前,就已著手研發第三代血管支架來解決第二代血管支架的缺陷,并取得成功。
侯東明不僅是北京大學博士、德國海德堡大學博士后以及美國印第安納大學博士后,還是美國著名的心血管研究中心印第安納大學心血管系的科學家、血管支架課題組主要負責人。他先后與美國多家血管支架研發公司合作,長期從事血管組織工程及血管支架的實驗研究與開發工作。
與其合作的CEO張建軍具有在醫療器械方面十分豐富的組織研發與市場推廣經驗。1991年畢業于北京大學醫學部,獲醫學碩士學位。畢業后,從事醫藥及醫療設備的研發與市場推廣工作。曾任北京醫科大學科技開發公司任總工程師,負責醫療器械的開發工作,成功開發了前列腺治療儀。他曾任世界第二大的碎石機生產企業任高級營銷經理,積累了寶貴的跨國企業市場管理經驗.。
張建軍與侯東明相遇在2004年。當時,張建軍作為訪問學者到美國考察,在那里與侯東明相遇。張建軍曾在以色列蒂瑞克斯醫療器械公司任高管。侯東明則在研究領域有著深厚的理論與實踐基礎。兩人一個能文一個能武,他鄉遇故知,充分交流了各自對心腦血管研究的心得。
2005年初,侯東明教授同現任CEO張建軍共同成立了中孵友信,并申報了細胞涂層支架的發明專利,不僅填補了國內細胞涂層血管支架的空白,也打破了國際壟斷。
張建軍告訴記者,目前他們擁有的第三代血管支架技術已經經過研制、試驗和專家鑒定階段,目前處于臨床前階段。至今沒有將項目產業化的根本原因是因為他們還沒有融到能夠進行產業化工作的資金。
中孵友信擁有世界領先的技術,為什么還沒法解決資金方面的問題?
融資大環境影響
目前,不只是中孵友信存在這樣的問題,我國絕大多數中小企業的融資狀況都不十分理想。在上市方面,中小民營企業面對國有企業還有一定劣勢。盡管我國有關部門即將出臺企業債券管理新條例,企業債券的發行主體將有所放寬,原先對項目的限制將有所松動,但對中小企業來說,在一定時期內還將不在眾券商備選企業之列。
我國目前的融資體系是為大型企業而設置的,沒有充分考慮到廣大中小企業的需要,與大企業相比,中小企業由于普遍缺乏擔保,資信較差,很難從普通的金融機構融資。同時,中小企業在經營中,總是面臨著來自市場不確定,新產品開發等方面的風險,而自身實力不足,外部又缺乏信用擔保機制,金融機構一般不愿意向擔保不足的中小企業融通資金。
張建軍告訴記者,他曾向銀行申請過30萬元的貸款,可卻要求他用20萬的現金來做擔保,這樣的貸款方式根本解決不了他們的資金問題。
中國風險投資機構的投資理念與國外也大不一樣。張建軍告訴記者,國外硅谷模式的VC是"敗8成2"的一個比例,就認為很成功了,對所投企業的失敗率有一個很大的寬容度。而中國的VC是抱著"敗2成8的"希望來投企業的,尤其對創新型企業更是特別地謹慎。
還有,目前中國地產市場和股票市場正紅日當天,很大一部分VC資金轉向了這兩個領域。與其投中小型科技企業,他們更愿意投入房地產市場和股票市場兩個領域。
"溝通難"也是VC和中小型科技企業未能成功對接的重要原因。"對中小科技型企業,我們擁有的技術都是世界非常領先的技術,而VC的投資經理很難十分全面的了解這項技術,他們也不能十分清楚地知道擁有這項目技術意味著什么。我每次跟他們談,他們都表示很有興趣,但一要談到具體投資行動時就表示還要看看市場情況。可國外公司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開發占領第三代支架市場的工作,他們動作迅速。難道非要等到國外公司把產品都打進我們的市場時,我們再做?如果是這樣,那么結果只能是進口支架再次占領中國的絕大部分市場,國內患者再以昂貴的代價去用國外的東西"。張建軍十分難過地對記者說。
目前,中孵友信已經度過了初創期,進入了企業的成長期。"今年上半年,美國強生公司與波士頓公司相互競爭收購Guidant公司,主要原因是后者擁有世界最先進的第三代血管支架技術。最終波士頓科學公司以270億美元的天價成功收購美國Guidant公司。但如果四年前跨國公司意識到這些,那么也許用100萬美元就可以將技術買斷,何必用270億美元這樣的天價來獲得這個技術呢?科學技術的最早預見性,就是最寶貴的財富。這種技術的預見性彌補了我們研發資金的不足,因為我們早早就做這個項目了,所以我們不用270億美元,只要給我們270萬美元,我們就可以搶在美國前面將項目產業化。"張建軍對記者進一步強調。

270萬美元對270億美元:中孵友信與國際跨國企業的博弈,也是中國與美國在同時擁有世界一流的技術時,誰會率先將產品打入市場、占領市場的一次較量。
在這場力量懸殊的角斗中,張建軍十分自信地告訴記者,雖然跨國公司內人才濟濟,但是他們也不是常勝將軍。像我國的百度挑戰google,中興挑戰英特爾,他們不都是獲得勝利的果實了嗎?中孵友信也同樣會有成功地挑戰國際壟斷企業的信心。
政府力不從心
中孵友信從成立到現在,一直獲得北京市留學人員海淀創業園的大力支持。張建軍告訴記者,經海淀創業園推薦,他們首先獲得中關村管委會留學人員創業扶持資金8萬元,又獲得北京市人事局的留學人員擇優資助5萬元。另外,06年國家創新基金海淀區管委會給了地方配套資金50萬元和海淀區科委科技專項資金30萬元。
北京市留學人員海淀創業園副主任王士琦說,海淀園現在有210多家海外歸國人員創辦的高科技公司,現在海外歸國人員落戶和起步階段的問題已經基本解決,普遍遇到的問題就是公司進一步發展的資金瓶頸。雖然,中關村管委會推出了一系列扶持措施像"綠色通道" "瞪羚計劃"等,但"綠色通道"貸款額度太少,只能應急,而"瞪羚計劃"又有銷售收入要求必須達到1000萬以上的高門檻,限制了像中孵友信這一類的大部分中小企業。
中關村管委會投融資處處長邵順昌指出,到今年底,中關村的企業將超過1萬9千個,目前的瞪羚企業是2千零90家,還有1萬1千家是銷售收入在1000萬以下的企業,這些企業實際上是我們中關村技術創新的主體,小企業創新的活力是最強的,他們的資金需求往往是最急,但是也最難。這些中小企業在初創期需要的資金量小,中關村管委會可以幫解決,但需要更大量資金的時候,管委會已經沒有能力了,而且政府的財政也不是作這個事情的。
政協委員施祖麟指出,在中小企業向銀行貸款方面,由于中小企業成長的時間不夠,沒有什么資產抵押,也沒有足夠的信用,所以銀行不貸給他們錢。從銀行風險規避的角度,是能理解銀行這么做。現在的銀行大部分是商業銀行,一般不做風險投資,將來若能成立帶有風險投資色彩的科技銀行,而且是政策性的科技銀行,就能更好地能支持創業者的融資。
在2004年,施祖麟所在的北京市政協港澳臺僑委員會等六個黨派、團體進行了長達一年多的調研,形成了一份完整的調研報告,他們發現在中關村,乃至北京的中小型"海歸"高科技公司,因為"融資難"而制約了公司發展的占到絕大多數,一些公司難以維系,還有的只能將辛辛苦苦將研發的高新技術轉讓,一賣了之。
其中,最著名的當屬"胡暉事件",2002年,回國創業的胡暉,研發了在全世界處于絕對領先的用于醫療的近遠程診斷軟件,兩年多來,始終沒能在國內找到投資人和銀行貸款,最后被美國威太而公司以1800萬美金并購,而在并購的當年,威太爾公司就回收資金1.8億美元。
這一事件的影響可謂巨大,即便在今天,中關村管委會副主任夏穎奇仍然記憶猶新。夏穎奇對記者說,當時出現這個現象是我們始料不及的,發生了之后,我們就在反思,是我們沒有技術?沒有市場?沒有價值?究竟什么原因?現在這套技術全部被美國收購,他們當時通過這套技術盈利超過十倍,但我們國內如果再要用這套東西,就要花高價到國外去進口了,這是中關村研發出來的東西,海歸企業的成果,所以這件事,不光是對管委會,對整個中關村的融資體系,對整個中國中小創新創業體系沖擊都很大。
胡暉事件的陰影尚未散去,如今,侯東明教授和張建軍他們也碰到類似的情形。
但現有一個好消息讓正處困境中的候東明和張建軍二人松一口氣,北京市留學人員海淀創業園進一步落實中關村"孵化+創投"計劃,正在研究把中孵友信納入"孵化+創投",同時設計對中孵友信的全面支持計劃,這包括實驗室、儀器設備、無菌車間、SFDA認證等。但王十琦強調,政府這么做的目的還是起一個主導作用,政府主要的工作還是在產業政策方面做一些規劃比如在銀行貸款方面,在擔保方面,在貼息方面,或者在投融資的合作方面。可真正資金的解決,還不能光靠政府的財政,財政的錢是有限的。加之,也不可能對某單一的企業拿出那么多的錢來支持,中關村還有上百上千家企業,政府是支持不過來的。
那么,眾多的國內投資人,為何會舍棄這些擁有前沿科技的企業,放棄有可能帶來巨大回報的機會呢?
VC為何無動于衷
某風險投資中國區總經理元志中指出,中國的項目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項目不完整。比如中關村,有很多的創業者是工程師或科學家,他們對其鉆研的技術領域特別熟悉,也特別有自信,可以說是那個領域的聰明人。但他們在管理、商務和市場的營銷方面,以及對內部的人際交往、人際管理方面,就相對弱一些。而對我們而言,當然盡可能地希望他的項目,在各個角度都相對完整,或者說有素質。如果只是過多地強調某項目技術或某一個方面的話,就像木桶效應,只有一根板子是高的,其他都是矮的,大家可想而知,這個桶裝不了多少水。
有創業人員抱怨說,一方面,留學歸國人員手捧自主研發的高新技術項目難以轉化,而另一方面,投資人卻有些只識沙子不識金。
元志中作了這樣的回應,的確,中國很多投資經理不識貨,但關鍵是也很難知道它是金子或是沙土。尤其是對高科技企業的投資,沒有一個科技情報的服務體系,在這樣一個科技爆炸、科技飛速發展的時代,任何一個投資機構的投資經理,他都很難去了解清楚,在這個領域的技術,到底今天發展到哪一步了。
除了擔心技術風險,還有很讓VC擔心的政策風險。比如在生物醫藥方面,醫療產品要經過SFDA(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審批認證后方可進入市場銷售,這期間可能需要兩三年的時間,同時需要一大筆資金。目前,中國的SFDA管理辦法正在修訂之中,這就使VC投生物醫藥技術方面的企業有所顧慮。因為相關政策不確定,他們對未來風險的把握就沒法估計。對VC決定是否投資像中孵友信這樣的生物醫藥技術型的企業有極大影響。
本刊記者問張建軍,如果在近兩年內還解決不了融資問題,會不會像當年的胡暉把這項技術賣掉?
張建軍十分肯定回答道:"我和侯董事長早就商量過,即便再難也不會考慮像胡暉那樣,轉讓技術、賣掉公司。我們將技術賣給跨國公司,雖然會得到相當大的經濟收入,但很對不起我們的老百姓。到時外國企業就會再拿著他們的成品,以高價位賣給中國患者,將中國老百姓辛辛苦苦掙的錢賺走,我們于心不忍。當初我們成立這家公司,就是為了改變跨國公司壟斷醫療市場的事實,讓中國的老百姓都能看得起病"。
張建軍稍作停頓又對記者說:"何況最近,北京市留學人員海淀創業園同意以"孵化+創投"的資金支持我們,可以解燃眉之急。另外,我們還在和香港的一家投資公司積極洽談。我們希望可以做一個屬于中國的自主品牌,即便以后在規模、資金力量上無法和強生等醫藥巨頭抗衡,但最起碼可以在生物醫藥最前沿的技術上一較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