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教授檔案】
湯吉夫,小說家、教育家、學者,中國小說學會副會長兼秘書長,天津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
如果說安靜也是一種素質,準會嚇人一跳。但是,仔細想想,安靜還真就是一種素質,不但是個人素質,還是國民素質,而且還是一種文明、一種現代的國民素質呢。
說一些人是話癆,也許過于刻薄,但我們確是不分場合地說,是喊、是嚷、是叫、是鬧哄。在飯店酒樓,常常會碰到一些大呼大叫的朋友,他們放肆地、可著嗓門兒地喊叫;暢意地、無所顧忌地大笑。勸酒、講段子、男男女女,好像要把飯店搞成幾個人的狂歡節。
但是,其他食客呢?不論愿意與否,他們只能忍受這些令人心煩的嗓音。車站、碼頭、公共汽車、火車上的情況也差不多,每天每天都能碰到那些大嗓門兒的人們。手機也不斷地接、不斷地打;辦公、下指令、談生意、講笑話、調情;此起彼伏,仿佛這世界只屬于他一個人似的。
學校的情況也難例外。一走出教室,樓道里便響起高跟鞋的咄咄聲,以及男生女生高亢的呼喊,全不顧教室里還有別人在聽課。
在極需安靜的醫院里,我也幾次遇上大嗓門兒的白衣天使,她們哄鬧起來一點都不比別處差。
現代生活的尺度,是當尊重個人自由的。但是個人自由應不以侵犯他人自由為前提。你自由了,別人受的卻是你的自由的熬煎。這顯然是不合理的。我們既當學會尊重自己,也當學會尊重他人,這社會才能和諧。
嗓音的侵他性是不容置疑的。
1996年,在回歸前的澳門,我曾誤闖進總督的官邸。我本意是想看看那官邸里的內部構造和設置,但是當我進入樓道的當口,竟然發現大廳里有二三百個葡萄牙人在聚餐。他們在靜靜地吃,很少有人大聲說話。正在餐飲的葡萄牙人,抬頭看著我這個陌生的闖入者,臉上漂浮起些許驚訝,一個人便起身來用漢語詢問我有什么事。我說:對不起,我是想進來看看的,沒想到打擾了你們的用餐。
這個場面,讓我很感驚訝。試想,假如有二三百個中國人在此地用餐,會是什么光景呢?保不準五米十米以外,就會聽到那里邊傳出的響遏行云的聲響。
生活是要學習的。現代生活更需要學習。
在少林寺,我和朋友一邊交談著一邊參觀僧人的墓地。也許我們的聲音大了些,走過來一位美國的老婦人,用豎在唇上的食指向我們示意,意思是不要喧嘩,不要驚擾了那些長眠地下的僧人的安寧。
那時刻,我臉紅了。由一個外國老太太來糾正我的不雅,實在是給咱中國人丟臉。我想是在不經意間,暴露出的中國人身上向來的惡習吧。
在火車的車廂里,手機聲常常此起彼落。在北京機場候機大廳里,我也常常遇到邊走邊打手機的人們。手機已經普及,這種極方便的溝通方式,也加劇了公共場合的煩亂。噪音、噪音,到處都是噪音,生活其間,你煩不煩?
想必有一天,也會為手機立法的,哪些地方可以打,哪些地方不可以打。我想這是一定的。
生活總要有法則,有秩序。當我們不分場合,總以為像在自己家里,可以任意地馳騁自由的時候,問題同時也來了,它會不會傷害到別人的自由?
社會的群體性,注定人應當顧及自己,也顧及他人,非此,大家怎么還能共處呢?
所以,學會安靜,其實是一種文明。
(天津《今晚報》2006年10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