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常飯菜滋味長

20世紀70年代末至20世紀末，語文教材試圖強化教學的實用性和科學化，凸顯其工具性的特色，因此，實用文的比重一般都比較大，讀寫教學主要憑借實用文的知識點來牽引。這樣做，帶來的負面效應是：文學方面的教學內容受到排擠，課文的文學性和經典性被削弱了，讀寫活動多為知識點所束縛，工具性與人文性之間未能達成應有的和諧統一，而論說類文字的學習、演練效果也并不明顯。21世紀實施新的課程改革規劃，語文教材中文學與文化元素增多了，文學作品的比例加大了，學習的靈活程度提高了，實踐性和綜合性加強了，這些都是可喜的變化。但是，也出現了矯枉過正的現象，比如忽視論說類文字的學習和演練，這是一種令人擔憂的傾向。

論說是議論與說明的合稱，這類文字一般比較概括、抽象，闡釋論述的成分較多，偏重于理性思維和概要的表達。從讀的方面看，文學作品蘊涵著濃郁的情感，文字也華美迷人，讀起來容易入情入境，產生共鳴；而論說類文章則比較平實，一般要涉及專門知識或者理性思辨，學起來吃力，教學方法單調，往往遭到冷遇，處理也匆忙粗略。從寫的方面看，描述和抒情類文字容易寫得生動出彩，因為練習的時間長、數量多，表述也比較順手；而論說類文字寫得少，路子不熟，難以調動演練的興趣，往往被打入冷宮，少有人問津。論說類文字的讀與寫都陷入被動境地，相關水準很難大面積地有效提升，導致進一步避難趨易，形成惡性循環。

論說是最為常見常用的文字類型，無論在基礎教育、高等教育階段，還是在未來的工作實踐中，接觸最多、使用最廣的都是它，堪稱“家常飯菜”。讀不懂教科書，寫不順應用文，學術論文思路不清、表述不暢乃至語句不通等情況的出現，與中小學是不是讓學生真正打好了論說的根基關系很大。其實，語文課程標準對此已有明確的要求，實驗教材中也安排了相關的練習（如相當一部分語文綜合性學習的內容涉及論說），但落實得還不夠。師生們主要的興奮點大都集中在如何讀寫那些花團錦簇的華章麗文上，在攻克論說難關方面的探索力度還顯得小，成功經驗還顯得少，“家常飯菜”還需要再好好地咀嚼消化，力求吃出滋味，吸收營養，強健自身。

山東省高密市曙光中學任得寶老師的這份教學案例介紹教議論文的做法和體會，從中我發現一些有特色的探究痕跡。最值得稱道的一點是：從分析課文的整體論述思路出發，深入到段落、語句之中，在學習體會論述性語言的表述方面下了一番咬文嚼字的工夫。任老師告訴學生：“如果說一篇好文章就像一個血肉豐滿、活生生的人，那么段與段、句與句之間也如人體各個部位一樣，是緊密聯系的。”他以此為指針，引導學生自己去咀嚼文字細節，比如行文中論辯思路的前后貫通、重點語句的前后呼應等，都品出了一些滋味，獲得了發現的樂趣。另外，幫助學生樹立“概述”的概念，這個教學環節也很重要。學生把生動細膩的描述，轉換為簡明的概述，這是一個難點。任老師還告訴學生：“議論文敘述事例要采用概述的方法，要把筆墨集中在能夠證明觀點的主要情節上。”并用了對比的方式區分這兩種筆法的特點，指導得實在、管用。希望類似的教學探索能夠更為廣泛、生動地進行下去，逐步解決學習和演練論說類文字的諸多教學難題。

從這個教學案例出發，繼續延伸探究的思路，我還想到了幾個問題，擇要簡述。

1.將學習、演練論說類文字列為專題，開展專門的研究和實驗工作。目前，教材和教學中相關的練習項目不能說不多，但基本上處于平面的、無序的狀態中，缺乏科學意義上的整合與細化。

2.妥善處理讀與寫的關系。閱讀一流的范本，讓高質量的閱讀積累成為寫作的基礎，這是學習和演練論說類文字的重要通道。此外，圍繞寫作活動，大量選讀多種形式的相關文字，從中觀摩行文的特色、借鑒具體的寫法，這也是一條重要通道。這兩條通道，前者是鋪墊底子，后者是開辟路子。以往大多將經典范本直接當成寫作的引導者，這實際上不好操作，費時多而收效少。若改變思路，在兩條戰線上同時推進，為寫作找到更為淺近適宜的參照物，其牽引的力量更容易發揮出來。

3.調整教學重心，豐富演練的內容、種類和形式。學習這類文字，寫難于讀，教學重心適當往寫這邊移可能更符合教學的實際需要。這屬于戰略調整，希望老師們在教學實踐中能加以考慮。寫作方面，提出幾條建議：

（1）適當放寬成文與成段（語段）、說明與議論的界限，有時不妨先退一步，模糊一些，這一點在學習的起始階段尤為必要。由比較形象地描述轉變成比較抽象地解說、闡釋、議論，這是一種較大的跨越，若死守原來慣用的文體和寫法規范，教學底線不易守住。要求先松一些，等學生逐漸熟悉了這類文字的表達特點，再逐步提高分辨率、提升教學指標。

（2）適當減少正襟危坐的大作文，增加涉及信息處理、日常交際等貼近學生生活實際的小練筆，注意激發寫作的針對性、實用性和趣味性。像論述“多讀書大有好處”“勤能補拙”和“成功屬于珍惜時間的人”這類問題的大作文，寫一點似乎也有必要，但寫多了，學生會感到與他們真實的喜怒哀樂若即若離甚至相去甚遠，有奉命作文之感；若指導不得法，還容易滑向程式化的泥潭。莫若讓學生為某種切近的需要來寫一段文字，這樣他們會有話可說，也想說。真話說出來了，老師才好有的放矢地加以指導。小練筆寫多了，順手了，再發展成大作文，那就水到渠成了。

（3）適當增加各類閱讀課上的論說文字的練習。少則兩三句，多則三五句直至一個文段，主要目的是支持閱讀活動的深化，客觀上也演練了論說類文字的表述技能。熟讀精思是閱讀的要義，精思憑借筆述支持，精細深化程度自然會提高。如此練習論說文字的表達，目的明確，內容具體，形式多樣，還有經常化、連續性的優勢。

家常飯菜滋味長。在新的課程改革背景下思忖這層道理，也要注意避免陷入走極端的思維定式。美味珍饈總歸是寶貴的，經典文學作品的鑒賞活動對奠定語言根基、擴充語言容量、陶冶審美趣味、涵育人文精神，作用之大不容忽略；文化論著的研究性學習對發展思想、積淀學識、開闊文化視野、熔鑄高層次的語文素養的合金，也具有強大的支持功能。但語文能力、技能的形成，有自己獨特的推進路徑，若忽略了論說類文字的學習和演練，文學鑒賞、文化論著研讀將喪失必要的支撐，實用方面的效用也必然減損，結果可能是高不成低不就。另外，論說類文字的學習和演練也存在從簡單到復雜、從低級到高級的漸進過程，家常飯菜吃到一定境界，終究會與咀嚼美味珍饈融合到一起。放眼望去，論說類文字中，千百年來華麗的經典大作為數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