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憶讀書
冰心(1900~1999)現、當代女作家,兒童文學作家。原名謝婉瑩,筆名冰心女士、男士等。她生在一個海軍軍官家庭里,在海邊度過了童年,自幼喜歡大海,酷愛文學,接觸過大量的古典文學作品。冰心的創作具有獨特的藝術風格:溫柔親切的感情,微帶憂郁的色彩,含而不露的手法,清新秀麗的語言。她的詩集《春水》和《繁星》,多是哲理小詩,受到泰戈爾詩歌的影響。她五四時期的散文,委婉、秀麗、清新,自成一家,被人稱為“冰心體”,以其文筆的優美而著稱。
冰心說,她永遠感到讀書是自己生命中最大的快樂!她還從讀書中得到了做人處世的“獨立思考”的大道理。坷靈說,是書給了他一把金鑰匙,誘導他打開淺短的視界、愚昧的頭腦、閉塞的心靈……是閱讀,讓貧乏和平庸遠離了他們;是閱讀,讓博學和睿智豐富了他們;是閱讀,構成了他們生命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簡淡的回憶中,在平實的文字里,他們記錄了對閱讀的一往情深,抒寫著濃濃愛意……
一談到讀書,我的話就多了!我自從會認字后不到幾年,就開始讀書。倒不是4歲時讀母親教給我的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國文教科書第一冊的“天、地、日、月、山、水、土、木”以后的那幾冊,而是7歲時開始自己讀的“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三國演義》!
那時我的舅父楊子敬先生每天晚飯后必給我們幾個表兄妹講一段《三國演義》,我聽得津津有味,什么“宴桃園豪杰三結義,斬黃巾英雄首立功”,真是好聽極了,但是他講了半個鐘頭,就停下去干他的公事了。我只好帶著對于故事下文的無限懸念,在母親的催促下,含淚上床。
此后我決定咬了牙拿起一本《三國演義》來,自己一知半解地讀了下去,居然越看越懂,雖然字音都讀得不對,比如把“凱”念作“豈”,把“諸”念作“者”之類,因為就只學過那個字一半部分。
看《三國演義》我第一次讀到關羽死了,哭了一場,便把書丟下了。第二次再讀時,到諸葛亮死了,又哭了一場,又把書丟下了,最后忘了是什么時候才把全書讀到分久必合的結局。
這時就同時還看了母親針線籮里常放著的那幾本《聊齋志異》,聊齋故事是短篇可以隨時拿起放下,又是文言的,這對于我的作文課,很有幫助,時為我的作文老師曾在我的作文本上,批著“柳州風骨,長吉清才”一的句子,其實我那時還沒有讀過柳宗元和李賀的文章,只因那時的作文,都是用文言寫的。
因為看《三國演義》引起了我對章回小說的興趣,對于那郎述說“官逼民反”的《水滸傳》大加欣賞。那部書里著力描寫的人物,如林沖——林教頭風雪山神廟一回,看了使我氣憤填胸!武松、魯智深等人,都有其自己極其生動的風格,雖然因為作者要湊成36天罡72地煞勉勉強強地滿了一百零八人的數目,我覺得也比沒有人物個性的《蕩寇志》強多了。
《精忠說岳》并沒有給我留下太大的印象,雖然岳飛是我從小就崇拜的最偉大的愛國英雄。在此順便說一句,我酷愛看典詩詞,但能夠從頭背到底的,只有岳武穆的《滿江紅》“怒發沖冠”那一首,還有就是李易安的《聲聲慢》,她那兒個疊字:“尋尋,覓覓,凄凄,慘慘,戚戚……”寫得十分動人,尤其是以“尋尋覓覓”起頭,描寫盡了“若有所失”的無聊情緒。到了我11歲時,回到故鄉福州,在我祖父的書桌上看到了林琴南老先生送給他的《茶花女遺事》,使找到于林譯外國小說,有了廣泛的興趣,那時只要我手里有幾角錢,就請人去買林譯小說來看,這又使我知道了許多外國的人情世故。
《紅樓夢》是在我十二三歲時候看的,起初我對它的興趣并小人,賈寶玉女聲女氣,林黛玉的哭哭啼啼部使我厭煩,還是到了中午以后,再拿起這部書看時,才嘗到“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一個朝代和家庭的興亡盛衰的滋味。
總而言之,統而言之,我這一輩子讀到的中外的文藝作品,小能算太少。我永遠感到讀書是我生命中最人的快樂!從讀書中我還得到了做人處世的“獨立思考”的大道理,這都是從“修身”課本中所得不到的。
我自1980年到日本訪問回來后即因傷腿,閉門不出,“行萬里路”做不到了,“讀萬卷書”更是我唯一的消遣。我每天都會得到許多書刊,知道了許多事情,也認識了許多人物。同時,書看多了,我也會挑選,比較。比如說看了精彩的《西游記》就會丟下繁瑣的《封神演義》,看了人物如生的《水滸傳》就不會看索然乏味的《蕩寇志》,等等。對于現代的文藝作品,那些寫得蒙蒙眬眬的,堆砌了許多華麗的詞句的,無病而呻,自作多情的風花雪月的文字,我一看就從腦中抹去,但是那些滿帶著真情實感,十分質樸淺顯的篇章,哪怕只有幾百上千字,也往往使我心動神移,不能自已!
書看多了,從中也得到一個體會,物怕比,人怕比,書也怕比,“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
因此,有某年的六一國際兒童節,有個兒童刊物要我給兒童寫幾句指導讀書的話,我只寫了幾個字,就是:讀書好,多讀書,讀好書。
何 靈:書的抒情
柯靈(1909~2000),原名高季琳。1026年在上海《婦女雜志》發表敘事詩《織布的婦人》而步入文壇。
柯靈出身貧寒,靠自學成才。他在一本散文集的序言中曾寫道:“饑來驅我,還在渾渾噩噩的少年,就過早地投身社會,赤手空拳,迎接命運的挑戰。人海遼闊,世路多歧,幸而和繆斯萍水相逢,春雨如酥,潤物無聲,才使我睜開蒙眬的心眼,避免了好多可悲的沉淪迷誤。”文學寫作不僅使他免于“沉淪”和“迷誤”,而且使他能夠更細致地體察人生,識辨人間美丑真偽。
說到書,我很感動。因為它給我帶來溫暖,我對它滿懷感激。
書是我的恩師。貧窮剝奪了我童年的幸福,把我關在學校大門外面,是書本敞開它寬厚的胸脯,接納了我,給我以慷慨的哺育。沒有書,就沒有我的今天。——也許我早就委身于溝壑。
書是我的良友。它給我一把金鑰匙,誘導我打開淺短的視界、愚昧的頭腦、閉塞的心靈,它從不吝惜對我幫助。
書是我青春期的戀人,中年知己,暮年伴侶,有了它,我就小再憂愁寂寞,不再怕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它使我成為精神世界的富翁。我真的是“不可一日無此君”。當我忙完了,累極了;當我憤怒時,苦惱時,我就想親近它,因為這是一種絕妙的安撫。
我真愿意成為十足的“書迷”和“書癡”,可惜我還不夠條件。
不知道誰是監獄的始作俑者;剝奪自由,誠然是人世最酷虐的刑法,但如果允許因人有讀書的權利,那還不算是自由的徹底喪失。我對此有慘痛的經驗。
對書的焚毀和禁錮,是最大的愚蠢十足的野蠻、可怕的歷史倒退。
當然書本里也有敗類,那是瘟疫之神,死亡之師,當與世人接棄之。
作家把自己寫的書,送給親友,獻與讀者,是最大的愉快。如果他的書引起共鳴,得到贊美,那就是對他最好的酬謝。
在寧靜的環境,悠閑的心情中靜靜地讀書,是人生中最有味的享受。在“四人幫”覆亡的前夜,我曾經避開海洋般的冷漠與白眼,每天到龍華公園讀書,擁有自己獨立蒼茫的世界這是我一個終生難忘的經歷。
書本是太陽、空氣、雨露,我不能設想,沒有書的世界是什么樣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