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的人是寂寞的,于是為自己找來各種消遣的方式。網絡、偷拍、隱私,這幾個因素碰撞在一起,會讓女主角得到她想要的愛嗎?
我把幸福“曬”丟了
2004年的夏天,我愛上了已婚多年的喬燁。我曾經問自己,我同他相隔了16年的歲月,我愛他什么?答案很多,我愛他穿煙灰色西服,一個褶皺也沒有;我愛他近40歲了卻沒有肚腩;愛他壞壞的笑和慵懶的吻;愛他錢包里始終裝著妻子和女兒的照片,生活從容而淡定。3年里,一千多個日夜,我不談名分,不提未來,甚至不用他的錢,愛得單純而又熱烈,常常被自己感動。我以為,如果無緣相伴一生,我也要讓自己在離開時,可以華麗轉身,讓他永遠記得,生命里,我是這樣決絕地愛過他。
25歲生日的時候,喬燁送給我一款松下DV機,銀色外殼,精致而華貴。我自此瘋狂地喜歡上了拍攝。喬燁不在的時候,我便帶著它出門,拍公園里的情侶,看他們在陽光下肆意縱情或者吵架,這都是愛情的本色,讓我艷羨。回家后,我會把DV機放在合適的位置,拍喬燁,拍自己,我偎在他的懷里,對著鏡頭一遍遍地喊:我愛喬燁!聲音在房間里四處回蕩,喊到自己淚流滿面。喬燁總是縱容地看著我,然后用溫潤的指尖摩挲我的鎖骨,一點點地輕撫著。他的動作是輕柔的,輕柔到我的身體在他的摩挲下變得悸動而炙熱,像一只涅的蝶,不停地上下跌落、沉醉,DV機里的自己,風情萬種。
后來,我發現互聯網上早已經刮起了一陣“曬”風。從姚明的工資條到芙蓉姐姐的照片;從網民的炒股心得到戀愛日志,形形色色,無所不曬。這群熱衷于網上曝光的人有個響亮的名字——曬客。曬,顧名思義,就是把自己的生活暴露在日光之下,任人評說。許多個喬燁不在的夜里,我坐在寬大的陽臺上,把自己埋在椅子里,一遍遍地回放著這些激情的畫面,在愛欲里溫暖自己的寂寞,從身體到靈魂。可是,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孤獨的,同喬燁的感情,越來越久的醞釀,讓我在心底充斥著訴說的欲望,我渴望有人可以傾聽。而網絡,無疑是最好的地方。
于是,我開始曬我們的故事。我對著DV的自言自語,對喬燁的表白,我們一同旅游走過的地方,我對這場感情的愛與眷戀,甚至是喬燁走后,我們纏綿過的凌亂的床。喬燁從來不曾在我這兒過夜,他走之后,我便把自己裝進真絲內衣里,打開電腦,把他在時發生的那些點滴都演繹到曬客網里。當然,我拍出來或者寫出來的文字里,喬燁的名字只是一個符號,他的身影從來不會出現,因為我愛他這樣深,不想給他增添一絲的麻煩。或許是我曬的內容很大膽,每天都有人跟帖,有人勸,有人罵,回復最多的是一個叫做葉維的男生,他在我的故事后面回復:“愛是生命的劫數,不知道何時出現。”“你這樣孤獨的纏綿,讓我心疼。”他的回復很短,但總是帶著透徹的理解和濃濃的掛念,讓我心里滿是慰藉。
喬燁生日的時候,我準備了一桌子的菜,紅酒、佳肴,一切看起來都是華美的幸福。他說,去洗洗吧,屋子里全是愛欲肆然的氣息。我去洗澡之前,把他拉到電腦前,我要給他看我的曬客日記。我想給他一個驚喜,日記里面那么多華美而纏綿的過往,甚至他說過的情話、我精心準備過的晚餐,都可以重新體味。我把他一個人留在電腦旁,水珠在身體上歡快地飛濺,我想今夜一定會有一次身體的盛宴,因為愛或者感動。可是,浴室的門被拉開,映出來的是喬燁因為緊張和氣憤而變形的臉。
我沒有想到他會生那樣大的氣,他說:“我要升職了,你知不知道?單位競爭那樣厲害,關鍵的時候你怎么可以這樣?”他在屋子里踱著步子,把顯示器搖得亂晃,反反復復地重復著一句話。我裹著浴巾呆呆地立在客廳里,抿著嘴不知道該說什么。我知道他要升職了,這件事情我一樣在意。所以,我曬的故事里除了一個“燁”字是他的,其余都是我自己的,我把這些我以為的幸福,小心翼翼地用文字或者圖片留住,只帶了他丁點兒的氣息。可是,依舊惹他生氣了。他說:“這樣很多人會猜到是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居心!”
他走的時候還在生氣,門摔得哐哐響,沒有一絲包容。那些幸福的自我感覺,那些在淡定里了此一生的夢想,被他的表情擊得粉碎。他曾經說:“寶貝,除了不能給你婚姻,我什么都可以為你做。”每次纏綿的時候,我說我愛你,他說我也是。我以為這些情話是可以相信的,沒想到,我只是把這些稍稍地“曬”了一下,這所有的情話和纏綿就都不見了。我們的愛情本是見不得光的,我卻把它拿出來“曬”,于是夢想與謊言全部被曬得了無蹤跡,包括我心心念念的愛情。
“曬”來的情人
空氣里有檀香的味道,陽臺上的吊蘭垂著翠綠的葉子,我坐在搖椅上,夜夜不能眠。我打喬燁的電話,他拒接;發短信過去,沒有絲毫的消息。這是我們認識以來的第一次吵架,沒有想到會成為最后一次。我在街上看到過他,我雙眼里噙著淚,他卻同朋友在我身邊談笑風生地走過。終于,我忍不住去找喬燁,我徑直走到他的辦公室。他看到我,有片刻的慌張:“這種時候,你理智一點兒好嗎?”“喬燁,你還愛我嗎?”他在辦公桌前坐著,很久,我聽到他說:“你太年輕了,我無法負擔你一輩子。”分手的時候,人們總是習慣找一個借口,但他找了一個最笨的。
走出他的辦公室,下樓,21樓的高度,我沒有乘電梯,失魂落魄地踩著細細的高跟鞋,一級一級走下來……我想我可以把往事拋在身后。
我在網上曬了最后一次:我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屋子里,滿臉的落寞。我寫道:我終于失戀了。帖子剛發出去,就看到葉維的回帖:“那根本不叫戀情,只是欲望的癡迷和身體的盛宴。”這句話讓我恍然大悟,然后我們互相加了QQ,寂寥的夜里,他一直陪著我,在網絡那端,通過文字,聽我喋喋不休地嘮叨。黎明已近的時候,他說,你到陽臺上來。我順從地跑去,看到一個男人在對面的陽臺上微笑著招手,初晨的陽光里,看起來清新俊朗。他竟然是我的鄰居。
一天后,有人敲響了我的房門,是葉維,他說:“我從網上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住在我對面、喜歡在陽臺上發呆的女孩子。”那天,他帶我去喝酒,喝得很多,哭一陣笑一陣,后來,我索性蹲在房間里,淚流滿面。他也在我身邊蹲下來,問我需不需要一個肩膀用,我聞到檀香皂淡淡的氣息,說:“給支煙抽。”葉維便把煙和肩膀一起遞過來,我只吸了一口就被嗆得咳嗽不已。他先是輕拍著我的后背,后來不知道怎的,兩個人倒在包廂的沙發上,他的吻落下來的時候,我想,讓該死的喬燁和該死的愛情都滾得遠遠的吧。
出了酒店,葉維告訴出租車司機,嘉禾園C3,那不是我的房子,我只醉到七分,尚留了三分清醒。但是,借著酒精的掩飾,我也只能縮在他的臂彎里,把身體化成水一般的柔軟。他的房間有著和他一樣的氣息。接著,有炙熱的唇和急促的呼吸,迷離曖昧的深夜,激情四燃。葉維抱起我,他的身體勇猛地壓下來,他的指尖干爽溫潤,一層層將我剝開,手指一點點壓過我的皮膚,用力而炙熱,我輕喊起來,牙嵌進他的皮膚。他的身體健壯清新,盛滿渴望,微涼的嘴唇吻過我的私密,激情澎湃。熱烈的夜里,他一遍又一遍地要我,一遍又一遍地在耳邊低喚我“寶貝”。我喜歡這些甜蜜的稱謂,讓我心滿意足。葉維在我耳邊呢喃:“我愛上你,有半年的時間,看你在陽臺上夜夜寂寞著,我很心疼,你知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歡愛之后的身體,想起喬燁依然疼痛。
愛是有情的人才可以做的事情,這是葉維告訴我的。所以,我們開始談戀愛。我和葉維在大街上擁吻;去吃鐵板魷魚和驢肉火燒,10塊錢,吃得肚兒滾圓;我們去黃島的金沙灘,赤著腳,手牽著手,站在海水里,躺在細軟的沙上或者在租來的帳篷里纏綿著索要對方的身體。我幸福得一塌糊涂,雖然偶爾想起喬燁心還是有著疼痛,但是大多的時候,我愛上了這種陽光下的生活。過馬路的時候,有人牽著手,不用看紅燈,不用擔心走錯路;再晚的夜,可以不用一個人睡,做愛做的事情無所顧忌。葉維有著和喬燁不一樣的激情,喬燁是溫柔的,葉維是霸道的,他的掌心炙熱,身體勇猛,牙齒輕噬著我的皮膚,快感便觸到了神經末梢,夜夜縱情,我已不能自拔。
喬燁找過我,他說:“我的任命通知下來了,我想你。原諒我先前說的話,我只是為了讓我們更好些。”我說:“對不起。”然后,掛機。再回家的時候,喬燁的很多東西都不見了。我想起他先前說:“你是自由的,什么時間都可以走。”那時候,我縮在他的懷里,滿心的感動,以為可以毫無糾纏地放手便是愛的極致。可是,現在才明白,其實,這無非是一個輕松的退路,他的另一層寓意便是,你是自由的,我也是。3年,美好的回憶,消失殆盡。
很多傷痛,不過是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比如我之于喬燁,以為心會很疼,卻沒有。葉維說,之所以常常懷念,是因為還沒有愛夠就戛然而止。現在的我,可以平靜地對待那場寂寞的戀情,也才明白,原來黑暗里的浪漫,久不見陽光,再次翻出來的時候,已經無驚無險,適時枯竭。
不過是一場身體的盛宴
2006年的冬天,我和葉維淪陷在彼此的身體里。我只能這樣說,因為我們在房間的時刻,他總是貪婪地索要我的身體,我們的結合好像天生就是為了做愛,身體默契得像是兩尾狐。他稱我為狐貍精,常常用牙齒細咬著我的每一寸肌膚,埋在我的私密里,呢喃:“親愛的,你總是這樣蠱惑我。”
我不過是個俗女子,久了,便開始渴望婚姻,好像這一張單薄的紙便是幸福的鎖,可以系住長久的愛情,能心安理得地與這個男人長相廝守。于是,半夜無眠或者激情過后,我總會緊貼著他的身體,纏綿地吻他,輕輕呢喃:“葉維,我們結婚吧。”沒有回應,空氣里都是沉默,我的心起起落落,然后是他很快地呼出鼾聲。此后第二天、第三天,我期待著他會向我提起婚姻的話題,甚至,我常常幻想他會出其不意地給我一個求婚驚喜,可是,這個話題仿佛被無限擱置……重復的,只剩下了肉體的欲望。
2007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我在陽臺上曬著被子,全是陽光的味道,葉維說他的母親要來,我有些緊張,等待著他的下一句話。于是我收拾屋子,去附近的海鮮市場買菜,在香港中路的商場里挑選一份像樣的禮物。可是,葉維說的卻是:“你先回去幾天。”
我想他的母親是保守的,看不得婚前同居這樣的方式,于是,順從地回了家。兩天里,葉維沒有絲毫的消息,我便開始想念他,窩在陽臺上,他陽臺上的窗簾拉著,厚厚的,看不到任何東西。我想我以女友的身份去見他母親應該不為過,于是去了。其實,這幾天里靜下心來想,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最好的表達方式,是給她婚姻。可是,我經歷的兩場愛情里沒有一個人給我,喬燁是不能,葉維是不想。我開始知道,同葉維的相遇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我渴望的是一場單純的戀愛,對于葉維,或者只是身體的寂寞。可是,我還是想要一個答案,讓自己絕望。
開門的是葉維,臉上的表情讓我僅存的一絲幻想破滅,房間里不是一個女人,而是兩個:從國外歸來的未婚妻和他的準岳母。我擠出一絲微笑:“抱歉,我找錯房間了。”然后,轉身,把頭抬得高高的,不讓眼里的東西滑落。
回家,打開電腦,我久已不上的曬客網上有葉維的新帖子:《一個找愛的女人》。我第二次做了曬客網上的女主角,被眾多的人看到我的落寞和渴求,葉維還得了網站曬客活動的創意獎。原來是這樣,這場糾纏,從 “曬客”開始,止于“曬客”,從一個男子對曬客里主人身體的想象開始,止于一場真人炒作的創意。而我以為愛上了一個男人,竟然還傻傻地渴求婚姻,其實只是經歷了一場與愛無關的身體盛宴。
就是這樣的簡單,欲望的硝煙里,只有我在一次次地投入,放棄一個懷抱投入另一個相同的懷抱,而這些自私的人又怎么能給我需要的愛情?
2004年春季之前,我是個一無所有的女人;2007年之后,我還是。只是,我把陽臺加了厚厚的窗簾,學會了一個人生活,知道愛情如棲在枝頭上的果實,會在某一處靜靜地等我,沒有欲望,沒有陰謀,只有單純的愛與眷戀。
(責任編輯/海旭)
E-mail:sammi235@263.net Tel:(010)510263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