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過來的時候,公公婆婆是很開心的。半年前,他們從企業(yè)中層領(lǐng)導的位置上雙雙退休,門前冷落不說,連小姑子的婚事,也意外告吹。所以,他們認為在這個時候進門的我是個好媳婦,不勢利。
與婆婆的交鋒,是由我的懷孕引起的。老公的哥嫂,早已去了南方,這一對外企白領(lǐng),是鐵了心的丁克族。所以,婆婆的一雙眼,便盯在我身上。做檢查的那個醫(yī)生,和婆婆很熟,她笑呵呵地說:“恭喜啊,是個男孩。”婆婆忽然悶聲說:“恭喜什么,我生了兩個兒子,有什么用!女孩要疼人得多。”
我知道,婆婆又犯小心眼兒了。之前,她得知我的文憑比老公高時,就擔心兒子會受氣。這一年來,看清楚我并不是那種驕橫的人,才漸漸放下心來。現(xiàn)在又怕我恃子生驕,所以一開始就拼命打壓我的氣焰,以免將來她鎮(zhèn)不住我。
我抱住婆婆的胳膊,故意笑嘻嘻地說:“太好了,媽跟我想到一塊兒了,這孩子我決定做掉。什么時候懷上女兒我再生!”醫(yī)生瞅著婆婆直笑,婆婆大驚失色,話都說不出了。她心臟不好,我怕把她嚇出個三長兩短,又柔聲道:“可我害怕做人流受罪呢。”她這才松了口氣,輕輕撫著我的背,連叫了七八聲好孩子,讓我別多想,一定好好保養(yǎng)。
可孩子10個月的時候,我們之間又出現(xiàn)了問題。當時,老公被調(diào)到外地的分公司,一周后報到。婆婆爽快地說:“都搬我這兒來吧,我?guī)Ш⒆幼鲲垼裁匆膊挥媚愀伞!?/p>
就這樣,我們住到一起。下班回家,餐桌上熱氣騰騰,葷素齊全。寶寶干干凈凈,精神也很好。
可老公一走,一切待遇取消。廚房里冰鍋冷灶,寶寶爬在床上,婆婆歪在一邊看電視。她說胃痛犯了,讓我隨便做點什么湊合吃。
我心里有數(shù),只是含笑點頭。婆婆亦不動聲色,不停夸我炒的菜好吃,家務活干得利落。
這樣過了一周,婆婆以腸胃、心臟、關(guān)節(jié)、血壓的名義,陸續(xù)將所有家務,都成功地轉(zhuǎn)移到我的名下。我不僅任勞任怨,還和顏悅色地勸她多休息。半真半假地,她也就大撒手了,我這里忙得頭發(fā)蓬亂,她那邊逍遙地在網(wǎng)上斗地主,合家太平。
星期一上午,婆婆氣急敗壞地給我打電話。說家里來了個陌生女人,賴著不走,說是我請來的保姆。我用愉快的聲音說:“媽,這是我送你的一個驚喜啊。”婆婆壓低聲音道:“好孩子,驚什么喜啊,聽我一句,叫那妖精快走吧。”
這些天,婆婆正為對門的事生氣。好好的老兩口,只為一個小保姆,竟然鬧起離婚。現(xiàn)在,老太太流落在外,小保姆成了女主人。我溫言軟語,極力勸婆婆留下保姆。她怒也不是,急也不是,尷尬地說:“你疼我,我知道,可我這些小毛小病,根本不礙事,我自己能做。”
其實,我并非歹毒之輩。公公平時釣魚、打牌、很少沾家,婆婆一個人帶孩子、做家務,真的很累。她又好面子,所以愛耍個小手段。都是一家人,適可而止吧,于是我辭了那個漂亮保姆。
剛好,同事有個老家來的親戚,愿意做鐘點工。便跟婆婆商量了,讓她來幫忙。那人老實能干,婆婆很滿意,宣布工資由她來付。我不動聲色,為婆婆買了個價值不菲的玉鐲,她逢人就夸我孝順,我也夸她明理。家中其樂融融。
矛盾就這樣波瀾不驚地解決了。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們婆媳投緣。沒人知道,我們盈盈笑顏之下驚心動魄的暗戰(zhàn),連老公和公公也不知底細。
有時,婆婆的老朋友、老同事,或家鄉(xiāng)人來了,她便擺起婆婆的款來,擰著眉,揚著嗓子,要茶要水的。這個面子,我是絕對肯給的,笑瞇瞇地跑前跑后,一派溫良恭順的樣子。那些客人便夸她好福氣。這種時候,她有個把飛揚跋扈的話,我也從不計較,裝憨作癡,讓她掙足了面子。她心里明鏡似的,等客人走了,那雙眼里,就含了真切的親熱,說我太辛苦,讓寶寶跟她睡幾天吧。
日久見人心。若說一開始,大家都有點作秀的成分,現(xiàn)在,卻真是合得來。
婆婆后天就過生日了,我拖她去一家新開的理發(fā)店,洗頭時,那個小姑娘輕聲嘆道:“你們姐妹倆,頭發(fā)都那么好!”我瞥一眼婆婆,她像個小女孩,掩著嘴偷笑。付錢時,收銀員擋回婆婆的手:“算了,還是讓你妹妹來吧。”那一瞬,婆婆容光煥發(fā)。而旁邊的老板——我小學時的同學,頗為得意地看我一眼,仿佛在說:“演出成功!”我知道,今天這個禮物,我送得不俗,比鮮花還可愛呢。
老公回來休假,看婆婆處處護著我,驚嘆道:“我倒弄不清楚,誰是你親生的了?”婆婆摟著我的肩,笑得霞光四溢:“讓他吃醋吧,咱們不理他,做晚飯去。”
婆婆和面,我弄餡,晚飯吃的是餃子。晶瑩可愛的餃子,皮薄餡香,只有女人與女人的合作,才會如此完美。而那些較量,讓兩個原本陌生的女人,漸漸熟悉,漸漸融洽,并且,漸漸相愛。
(責任編輯/曹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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