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不到自己在家里的位置,除了父母和弟弟伸手向她要錢的時候,她和那個家因為金錢而維系著。終于有一天,絕望的她舉起了屠刀,她要斬斷這層關系……
2007年4月的一天,北京正是春風沉醉的夜晚,天通苑小區的一幢居民樓上,忽然傳出一個男孩的尖聲慘叫:“救命啊!”鄰居紛紛打開門,見到一個男孩正一邊高呼救命一邊在樓道里來回逃竄,而一個面色蒼白的女子,正舉著一把菜刀,瘋狂地追趕著他……
有人立刻撥打了110,幾分鐘后警察趕來,并沒有費多大力氣便制服了女子。據調查,行兇的女子叫蘇檸,男孩叫蘇揚,是姐弟關系。驚訝之余,人們不禁要問,是什么樣的深仇大恨,促使她追殺自己的親弟弟?
恩怨,一切都得從頭說起。
少年時,弟弟奪走了父母的愛
1977年,山東省聊城一戶院子里,一個老人正瞇著眼睛擦一只小鋁鍋,預備給在醫院生產的兒媳婦熬小米粥喝。但不一會兒,當回來報信的人告訴他兒媳生的是個女孩后,他當著報信人的面,把鋁鍋猛一下子丟出了院子。
這一消息傳到醫院,兒媳婦倪菊心里特別酸楚,她對丈夫蘇東方說:“就像吃了個酸檸檬那樣不好受。”這個不受歡迎的女孩子就叫蘇檸。
小蘇檸3歲時,倪菊再次懷孕,生下了一個男孩子,這下,她覺得自己可以揚眉吐氣了,將男孩子取名為蘇揚。小蘇揚皮膚白皙,樣貌俊秀,一張小嘴特別甜,總是逗得父母眉開眼笑。6歲那年,他不愿意上幼兒園,逃學回家,倪菊正要對他發火,沒想到小蘇揚奶聲奶氣地說:“媽媽,我在幼兒園里特別想你,飯都吃不下,想著想著就忍不住跑回家了呀。”倪菊頓時眼睛一紅,一把將兒子摟進懷里親熱,9歲的蘇檸在一邊看著這一幕,心里涌起說不出的滋味。
在父母的偏愛下,弟弟蘇揚越來越恃寵而嬌,上了初中后,他迷上了電子游戲,很多時候讓蘇檸給他做功課。蘇檸向父母告過幾次狀,倪菊反說她不幫弟弟學習,蘇東方則輕描淡寫地數落了蘇揚幾句,塞給蘇檸一些零花錢算是安慰。
轉眼,蘇檸上了高三,面臨的是緊張的高考備戰,而蘇揚依舊隔三岔五地拿著作業本找蘇檸。一個周末,蘇檸正在預備下周一的英語階段考試,倪菊和蘇東方在客廳里招待客人,蘇揚聲稱下午和同學有足球比賽,要蘇檸幫他做幾十道數學題,蘇檸忍無可忍,勉強說你先放著。沒想到過了一會兒,蘇揚過來看到姐姐仍在埋頭溫習英文,竟然蠻橫地說:“你先幫我做數學題,反正你英文好,考試沒問題!”蘇檸咬著牙不理睬他,蘇揚見狀,立刻跑到廚房去倒了一杯水,再輕手輕腳跑回來,趁蘇檸不注意,一下子把一杯水倒在她的書本上!蘇檸沒想到弟弟來這一手,氣得撲過去打他。兩人的廝打聲驚動了和客人聊天的蘇東方夫婦,倪菊跑進蘇檸的房間,見此情景不分青紅皂白就將蘇檸數落了一頓,還當著客人的面說:“你們看看,我這個女兒越來越不像話了,十七八歲的大姑娘,居然和弟弟打架,真是沒教養!”客人紛紛投來好奇和輕蔑的眼光,蘇檸無地自容。
那天,蘇檸把自己關在房間了哭了很久,她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快點考上大學,離開這個家!擺脫這個“惡魔”弟弟!
工作后,她照顧“不懂事”的弟弟
1996年,蘇檸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北京師范大學漢語言文學系,親戚朋友紛紛前來道賀,蘇東方夫婦臉上著實風光了一陣子,對蘇檸的態度也親密起來。就在畢業前夕,熟睡中的蘇檸被電話吵醒,母親在那頭哭哭啼啼地讓她回家,說家里出了事情。
原來,蘇東方所在的單位前一陣子裁員,46歲的蘇東方被迫下崗,他拿出了家中所有積蓄,又東拼西湊借錢,做起了汽車配件生意,最后卻賠得一塌糊涂。債主們紛紛上門,蘇東方夫婦無奈變賣了家中的房子,正準備帶著蘇揚搬進廉價的出租平房里……
看著滿地狼藉的行李,環顧生活了20多年的家,再看看猛然蒼老的父親母親和六神無主的弟弟,蘇檸又氣又痛,加上旅途的疲憊、焦慮……她恨不得找個溫暖的懷抱痛快地哭一場,畢竟,她才只有21歲,可是,一直以來她都沒得到家庭的嬌寵而只是擔待忍受。她似乎在一瞬間長大了,平靜地走到了父母跟前,半蹲下身子,溫和地看著父母說:“爸爸,媽媽,不要緊,有我在呢。”
蘇檸在老家待了一個星期之后,踏上回北京的火車。父母和弟弟都來送她,懂事的蘇檸說:“我找到工作后,立刻就給你們寄錢!”
回到北京后,蘇檸整日奔波于人才市場,憑著她扎實的文學功底,很快,找到了一份報紙周刊記者的工作。但由于試用期工資很少,蘇檸不得不四處找兼職,給其他報紙雜志投稿。第一個月,她只拿了1200塊錢,那時候她還住學校宿舍,于是她將1000塊錢寄給了家里。
過了幾天,母親倪菊打電話來,說收到匯款單了,但聲音并沒有表現得特別高興。蘇檸很疑惑,細問之下,倪菊才吞吞吐吐地說:“蘇揚馬上要高三了,他想要一個文曲星,我沒給他買,他在學校被人笑話了……”電話被搶過去了,蘇揚在那邊求道:“姐,求求你給我想想辦法吧!”蘇檸解釋說,自己剛剛參加工作一個月,已經是盡全力了。倪菊忽然又從兒子手中搶過電話,數落起來:“還以為真能指望你什么了,原來也只是說得好聽,那玩意才幾百塊,你就這么一個弟弟……”說著說著竟然嗚咽起來。蘇檸知道父母寵弟弟慣了,無奈之下找同學借了400塊錢寄了回去。
蘇檸的軟弱,無疑中助長了弟弟的氣焰,他一有要求就跟蘇檸開口,起初也只是一些生活學習用品之類,然后發展到MP3、山地車、一款新上市的襯衣、一雙當年流行的鞋子。
蘇檸掙的工資并不多,她只能靠業余時間拼命給雜志報刊寫稿,將稿費的地址統統填寫成弟弟的名字和地址,用這種方式來滿足他得寸進尺的要求。
結婚了,她以為一切會好轉
2003年,蘇檸在做社會調查時,結識了在外貿公司上班的一個男孩,兩人很快相戀。戀愛中的女孩子總是愛美的,蘇檸第一次想到要打扮一番,于是,那幾個月,除了按月給家里寄去工資后,她將稿費自己留下來了。蘇揚很久沒收到錢,坐立不安,打電話問姐姐,蘇檸撒謊說自己這幾個月沒怎么發文章。不料第二天,倪菊的電話立刻追來:“怎么?不想管我們了?對我們不耐煩了?”蘇檸知道弟弟一定挑撥離間了,但她百口莫辯。
男朋友得知蘇檸的處境,建議她把父母接到北京來,一家人租一套房子住。這樣,她就不需要負擔兩份房租了,而且生活費也能省一點。蘇檸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于是,2004年初,蘇檸在北京東三環朝陽區租了一套兩居室的房子,父母睡一大間,弟弟睡一小間,而她自己就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蘇揚高中畢業后,沒考上大學,也不打算再考,蘇檸問他有什么打算時,他滿不在乎地說:“不是已經來了北京嗎?姐你認識那么多人,給我找個工作還不是小菜一碟!”蘇檸氣得說不出話來。一邊的男朋友急了,插了一句:“你姐姐養了你那么多年,你也該獨立了!”蘇揚立刻雙手叉腰:“你憑什么管我們的家事!我姐姐私下賺的錢還不是都倒貼你了。”兩人說著說著差點動起手來,幸虧蘇檸死命地攔住了。
后來,經過多方輾轉,蘇檸終于托人給弟弟在一家房地產中介公司找到了一份業務員的工作,但蘇揚很不樂意被客戶呼來喚去的感覺,整天懶懶散散,有客人來看房,也不主動上去迎接。
2004年的國慶節,男朋友提出帶蘇檸回家去見父母。在蘇檸去和男朋友會合的路上,電話響了,蘇揚氣沖沖地說,他下午帶一個客戶去看房子,客戶非常挑剔,蘇揚脫口而出:“有本事您住別墅去,咱的房子就這樣。”結果客戶打電話到公司投訴,他有可能被開除。
在會見男朋友父母的過程中,蘇檸落落寡歡,心不在焉,答非所問,手機還不時地響起,她必須跑出房間,小心翼翼地接聽……男朋友的父母對她第一印象很不好,但因為兒子喜歡,父母也沒有過多反對。
男朋友深愛蘇檸,也對她的際遇充滿同情,于是他提出結婚,為了可以讓蘇檸早點擺脫這個家,蘇檸十分樂意。2005年的11月11日,他們在北京一家東北餐館舉行了簡單的婚禮。蘇檸喜歡這個日子,她說代表著“一生一世,一心一意”,男友捧著她的臉,溫柔地說:“別怕,以后我們一起來挑你肩膀上的擔子!”蘇檸依偎在男友懷里,流下了幸福的眼淚。
婚后,他們租住在豐臺區一套一居室的房子里,雖然小,但很溫暖。2005年底,丈夫在公司一連做成了好幾宗大單子,而蘇檸也因為工作出色被任命為編輯部主任,工資漲到了4000塊。蘇揚也有所收斂,乖乖地做了一段時間的業務員,一切似乎都在好轉。
絕望中,她舉起了屠刀
新家庭風暴是從蘇揚交上女朋友開始的。2006年初,蘇揚和一個女孩談起了戀愛,開銷猛然增加了不少,于是他又頻頻地向蘇檸要錢。而這一次,連一向保持中立的父親蘇東方也在背后支持蘇揚,一再勸說:“你弟弟有媳婦是一件喜事,你先忍著點,將來他們成了家,你就熬出頭了!”
同年5月,蘇檸回娘家吃飯,竟然發現那個女孩子已經公開地住進了他們家里,和蘇揚過起同居生活。蘇檸把母親拉到一邊,勸說這樣做不妥當,萬一出了什么事情誰來善后。倪菊卻說:“誰讓你不照顧小揚多點,你要多給他一點,不要什么私房都藏著,他們愛上哪兒約會就上哪兒去。窩在家里,還不是為了省錢。”
那天晚上,蘇檸在丈夫的懷里訴說自己的少年時光和來北京這幾年的艱辛疲憊,說著說著,矜持的蘇檸第一次氣急敗壞地放聲大哭起來,還摔了杯子。丈夫安慰了她半天才讓她平靜下來。他心疼妻子,又為她不值,于是背著她打電話警告蘇揚:“這房子我也有份兒,如果你不聽你姐姐的話,就別想在這兒住!”
那之后沒多久,倪菊突然打電話,請蘇檸和丈夫一起回來吃飯。飯桌上,父親的臉突然陰沉下來,冷冷地說要和女婿喝一杯。等到三杯白酒下肚,他忽然指著蘇檸說:“你真行,能干!”蘇檸聽得莫名其妙,蘇東方一仰脖子,干了一杯酒:“你不讓小揚和人家同居,現在好了,他們分手了,小揚人也不見了,你開心了嗎?你這個禍害!你這個害人精,你就看不得我們團結。”
蘇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一路上丈夫不住口地解釋、自責,可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過了幾天,蘇檸出現眩暈、惡心而且面色蒼白,丈夫連忙帶她去醫院檢查,卻被告知:妻子懷孕了。這無疑是個喜訊,可蘇檸卻用無神的雙目望著他,低聲說:“我們不要算了。我怕……負擔不起。”丈夫自然不同意,恩愛的夫妻第一次吵了架。冷戰了很多天,最后,蘇檸還是瞞著丈夫偷偷到醫院把孩子打掉了。
當知道蘇檸打掉了孩子,一向寬厚的丈夫破例對她說了難聽的話:“你所有的錢都往娘家貼,然后吃我的用我的,你為他們想那么多,你有沒有為我想一想!你這沒良心的女人!我們離婚算了,你跟娘家人去過!”說完,他負氣收拾了幾件衣服摔門而出。本來就遭受身心雙重煎熬的蘇檸聽到“離婚”兩字,頓時眼前一黑,癱倒在床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忽然響了,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蘇檸接起來,那頭是蘇揚笑嘻嘻的聲音:“姐!”蘇檸有氣無力地問:“你這兩天上哪去了,爸爸媽媽擔心死了。”蘇揚報出一個地址,讓蘇檸過來,并再三保證“絕對不是壞事”。
當蘇檸強撐著虛弱的身子,趕到那個地址的時候,發現那是一套兩居室的單元房,蘇揚也不告訴她是誰的房子,只是熱情地給她端茶送水削蘋果。蘇檸此時已經心灰意冷,說:“你回去吧,以后你的事情我也不管了。”蘇揚說:“姐姐,我以后一定聽你的話,你看,你不讓我和女朋友住在家里,我這不是搬出來了嗎?”
“搬出來?” 蘇檸沒反應過來。“是呀,我和她一起,租了這套房子,反正住在家里和爸爸媽媽擠也不舒服。不過這房子,我只交了定金,剩下的,姐姐你就給我想想辦法。”
蘇檸渾身的血液都凍結了:“你不是和她分手了嗎?”蘇揚得意地笑了:“那是故意做給爸爸媽媽看的!反正我一搬出來,他們兩個用的又省,你就把給他們那份給我。”
“無賴!”蘇檸使出全身力氣,重重地打了弟弟一個耳光,從小到大沒被父母動過一指頭的蘇揚哪里受得了這個,惱羞成怒地一把將蘇檸推倒在沙發上就去奪她的包,嚷著說:“我就是無賴,你就是要給我錢!”兩人爭奪起來,可憐流產后虛弱的她哪里是弟弟的對手,眼看著弟弟翻她的包。猛然間,多年的怨恨像火山一樣爆發了,她機械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往屋子里走去,弟弟以為她是去洗手間整理衣服,也沒在意。不一會兒,他忽然感覺到異樣,一回頭,蘇檸披散著頭發,手里舉著一把菜刀,正一步步向自己逼近。蘇揚此時才真正害怕起來,說時遲那時快,蘇檸紅著眼睛揮刀砍來,蘇揚嚇得一個箭步竄出了屋子,大叫救命……于是出現了開頭的一幕。
截至發稿前,蘇檸因為精神恍惚,已辭去工作,被丈夫接回家休養,此案正在進一步審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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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慧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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