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漢火風：一場車禍敲碎３０年父子堅冰

曾經，火風不懂父親內斂深沉的愛，與父親尖銳對立，是那場差點奪去他生命的車禍，讓火風終于明白，原來父親一直是愛他的。只是軍人出身的父親愛得嚴厲，愛得含蓄，就像深埋在地下的巖漿，深沉而熾熱！

有一種憎恨叫叛逆

在很多人的記憶里，父親寬闊的胸膛是他們孩提時代最溫暖的地方，能牽扯出一串串溫馨而感懷的故事。可在火風的心靈底片，父親留給他的印記是冷酷、嚴厲，甚至有幾分不近人情。仔細搜尋記憶的內存，火風找不出多少關于父親溫暖的生活細節。

火風本名叫霍風，在北國名城沈陽長大，父母都是部隊里的文藝工作者，轉業后，父親霍焰擔任沈陽市文化局局長，母親馬捷進入一家文化單位，從事民間音樂研究工作。軍人出身的霍焰對火風要求特別嚴格，而對火風的姐姐霍星和妹妹霍光卻很溫和，在他看來，對男孩子就應該要求嚴厲一些，培養他堅強、剛毅的性格。因此，他很少給火風笑臉，總是一副威嚴、冷酷的樣子，即使詢問火風的身體、學習情況，說出來的話也是硬邦邦的。

童年時的火風對父親敬而遠之，他沒有躺在父親懷里撒嬌的經歷，沒有騎在父親寬闊肩膀上的幸福片段。每當看到別的小朋友與父親有說有笑、親密無間的樣子，火風幼小的心靈就會漫過羨慕與憂傷。他渴望父親能給他一個笑臉，一句溫暖的話語，可因為懼怕父親，這個小小的心愿他也不敢對父親說……

火風7歲那年，父親開始教他練習毛筆字。父親就像舊社會的私塾先生一樣，拿著戒尺站在他旁邊，只要火風的姿勢不對，或哪個字沒寫好，父親的戒尺就會毫不留情地落下來，把他的手掌打得又紅又腫。母親心疼兒子，過來為火風說情，也被父親吼到一邊。從這時起，小小的火風就在心里埋下了怨恨的種子。

火風的童年時光就這樣在父親的戒尺和責罵中一天天走過。16歲那年，繼承了父母文藝基因的火風沒有借助父親的任何關系，考進了沈陽市話劇團，盡管他是團里的重點培養對象，也在話劇《小城春秋》《母親樹》里扮演過重要角色，可火風對話劇并沒有多少興趣，他更喜歡唱歌。

那時候，流行音樂剛剛在大陸起步，崔健、張勇等人的搖滾歌曲風靡全國，火風瘋狂地迷上了搖滾音樂，渴望能像崔健一樣抱著吉他歇斯底里地吼叫。像所有的搖滾歌手一樣，火風留著披肩長發，戴著遮住了半邊臉的大墨鏡，故意在牛仔褲膝蓋處剪兩個洞。這副打扮在火風看來是那么瀟灑和前衛，但父親卻覺得兒子這副頹廢的樣子簡直就是墮落！他多次警告火風，要求他打扮得規矩些，別把自己整得像個二流子。正值青春期的火風已經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懼怕父親，他把父親的話當耳邊風。

終于有一天，火風哼著搖滾歌曲從外面一進家門，父親把他的大墨鏡摔在地上，拿起剪刀就要剪他的長頭發。年輕氣盛的火風與父親大吵起來：“你一直看不慣我，我受夠了！現在我大了，我的事不要你管！”父親氣得臉色鐵青，操起板凳要打火風，火風一溜煙跑出了家門。一氣之下，他搬到話劇團住宿舍，不再住在家里。

因為經常參加演出，火風在沈陽已經擁有了很高的知名度，他一天也不想待在話劇團了，想去歌舞團擔任專業的歌唱演員。而這時沈陽歌舞團也想把火風調過去，甚至愿意用16個舞蹈演員與話劇團交換火風。話劇團的領導都同意了，可話劇團的主管單位是文化局，擔任局長的霍焰堅決不同意火風調到歌舞團。在這位老軍人的正統思想里，一個大小伙子在臺上扭來扭去，唱唱跳跳，簡直就是不務正業，而話劇才是主流高雅的藝術。

為了能進歌舞團，火風沒少求父親，甚至主動搬回家住，以向父親“示好”，可父親依然鐵板一塊。父親太不近人情了！火風恨父親，開始頻繁地與父親大吵大鬧：“你太霸道了，憑什么干涉我的選擇？我怎么會有你這樣的父親？”父親回答得斬釘截鐵：“只要你是我兒子，我就有權力管你！”

既然父親如此不近情理地“掐著自己脖子”，火風不再顧及父親是局長的形象和面子，他不按時上下班，話劇團安排的角色，他也拒絕出演。為了對抗父親，他以歌舞團臨時工的身份更加頻繁地參加外面的演出。

上世紀80年代中期，流行音樂在全國方興未艾，廣州作為流行音樂的前沿，有著非常廣闊的發展空間。在經歷了與父親一年多的尖銳對峙后，火風決定砸碎話劇團的“鐵飯碗”，南下廣州尋夢。

很快，火風辭掉了話劇團的工作。見兒子已經孤注一擲了，霍焰知道自己再怎么阻止也是徒勞，就隨他去吧，等他在外面碰得頭破血流了，自然會回來的。

“上車餃子下車面”，這是東北傳統的習俗，親人出遠門，家人要一起吃頓餃子，預祝遠行的人在外面平平安安。1987年9月，霍家按照這個風俗，為即將遠行的火風包餃子送行，一家人包著包著，火風又因為辭職的事與父親發生了爭執，霍焰嚴厲地批評兒子，說他“不務正業，不爭氣”。父親的責罵勾起了火風太多傷心的回憶，想到一直以來父親對自己的苛刻，火風情緒失控，與父親頂撞起來?；粞娌淮笈?，端起桌子上的餃子，從六樓的窗戶扔了出去?！八托醒纭本瓦@樣不歡而散，火風在父親憤懣的目光中走出家門，登上了開往廣州的列車……

一場車禍化解父子多年隔閡

作為第一個南下廣州的內地歌手，火風簽約了著名的太平洋唱片公司。公司為火風提供了優厚的待遇，不僅薪水不錯，有專門的公寓，甚至還為他配備了保姆。而且公司為他推出了多張個人專輯，雖然是翻唱的港臺歌曲，但還是引起了很大反響。很快，火風在廣州擁有了較高的知名度。

事業的小有成就讓火風覺得自己這一步走對了，要是繼續按照父親的意志待在沈陽話劇團，哪有今天的輝煌？因為與父親隔閡太深，火風很少給家里打電話，連續兩個春節沒有回去過年。兒子的冷淡讓霍焰心里有說不出的難過，父親哪有不愛兒子的？他很想給火風打電話，可又拉不下面子，于是他只能從妻子馬捷那里打探兒子的消息。

1990年春節過后，霍焰對妻子說：“孩子總說在那邊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們過去看看他吧。”馬捷當即與火風取得了聯系，火風在電話里流露出了不想讓父親過去的意思，可馬捷怎么好把這話告訴丈夫，這會加深他們父子之間的矛盾。

這年3月，霍焰夫婦去了廣州，看到兒子在那邊生活確實不錯，這才放下心來，但當得知火風的作品全部是翻唱港臺歌曲，霍焰心里又有一絲隱憂，語重心長地對兒子說：“你沒有屬于自己的歌曲，老翻唱別人的歌，藝術生命怎么能長久？這樣下去，你遲早會被淘汰的！”

正走紅的火風覺得父親的話是那么刺耳，他沒好氣地回敬父親：“在你眼里，我永遠都一無是處，是成不了大氣候的！”這一次，父子倆雖然沒有發生爭吵，但彼此心里都不痛快。火風故意當著父親的面，說自己這步走對了，現在發展得很好，話里影射父親當初對他的專制和武斷。

從廣州回到沈陽后，霍焰越想心里越不踏實，他對馬捷說：“我有預感，兒子以后會不順。不行，咱們得為他存點錢?！狈驄D倆悄悄為火風存了兩萬元錢，對火風的姐姐和妹妹說：“這筆錢是專門為虎子（火風的小名）準備的，家里人誰也不能動?！?/p>

霍焰的預感很快得到了驗證。從1992年開始，毛寧、楊鈺瑩、光頭李進、林萍等原創型歌手如雨后春筍般涌了出來，很快取代了火風這類翻唱歌手的位置?；痫L的事業遭受重創，由于沒有演出，沒有出專輯，他的待遇越來越低。當初輝煌的時候，花錢大手大腳的火風根本沒考慮過存錢，因此，他很快淪落到窮困潦倒的地步。最慘的時候，他靠5塊錢買方便面支撐一個星期?；痫L煙癮大，他花幾毛錢買一包廉價煙，把20支香煙拆開，用白紙卷成70支，這樣能多對付幾天。

火風雖然沒有把困窘的生活現狀告訴家人，但霍焰夫婦還是從火風朋友那里知道了。夫婦倆苦口婆心地勸兒子回沈陽：“孩子，你回來吧，起碼家里有飯吃，不會讓你挨餓?！?火風固執地認為，就這樣灰溜溜地回去，豈不是讓父親看笑話嗎？他表示，寧愿餓死也要待在廣州。

在這種情況下，霍焰讓馬捷把那兩萬元錢寄給了火風，但令他傷心的是，火風又把錢一分不少地退了回來。兒子的倔強讓霍焰有說不出的酸楚:兒啊，你對爸爸的成見難道就這么深嗎？你真的那么恨爸爸嗎？爸爸其實是愛你的呀，你還要恨爸爸到什么時候呢？

事業的低迷讓火風的心情灰暗到極點，頹廢的他看不到未來，不知該何去何從，他開始騎著摩托車四處流浪。1995年秋天，火風騎摩托車流浪到了云南，在一個傣族山寨里，他親眼見識了這個少數民族特有的“搶親”婚俗，這激發了他的靈感，他一氣呵成，創作出了日后紅遍全國的《大花轎》。

回到廣州不久，太平洋公司把《大花轎》做成了單曲，但誰都不看好這首歌，所以一直沒有推出。1996年7月，火風又騎著摩托車去西藏流浪，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他一路西行，聽到的都是《大花轎》，連放羊的牧民都在哼唱?；痫L知道《大花轎》火了，心里有說不出的舒暢。

西行的路崎嶇陡峭，加上高原缺氧，火風駕駛摩托車比平常困難了許多。在青海格爾木地段，他遭遇一場嚴重的車禍，肝被撞裂11.7厘米，內臟嚴重移位，被路人送進當地的22軍醫院。他的肝臟縫了幾十針，輸了4000CC血，昏迷了整整11天才蘇醒過來。

這時候，報紙報道了火風遭遇車禍生死未卜的消息，霍焰和馬捷肝腸寸斷，他們動用了一切關系，把電話打到了火風的病房里。盡管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但火風仍清晰地記得當時的情形。那是一個暖洋洋的午后，火風剛從睡夢中醒來，電話鈴響了，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傳來：“你是虎子嗎？” 火風淚如泉涌，輕輕叫了一聲：“爸……”電話那頭，父親突然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起來：“我的兒啊，你活著就好，我和你媽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就是這哭聲讓火風第一次感受到父愛是如此真切；就是這哭聲，讓父子多年的隔閡冰雪消融；就是這哭聲，讓父子倆的心第一次貼得如此近！

父愛深沉足夠他感念一生

幾天后，霍焰和馬捷千里迢迢地趕來看望火風。走進病房，看著兒子消瘦憔悴的面容，霍焰淚雨紛飛，走過去輕輕撫摸兒子的臉。這個一向嚴肅刻板的父親此時是那么的慈祥，他緊挨著火風坐下來，絮絮叨叨地訴說了這些年來自己對火風的愛，對火風的牽掛和擔憂?；痫L內心波濤翻滾，他終于明白，原來父親一直是愛他的，只是軍人出身的父親愛得嚴厲，愛得含蓄，就像深埋在地下的巖漿，深沉而熾熱！

霍焰夫婦一直在醫院里陪伴火風，一個多月后，火風的身體基本痊愈，他和父母一起回到了沈陽。這時的火風，驀然發現60歲的父親變得如此蒼老，變得絮絮叨叨；而母親的身體也不是很好，火風決定離開廣州，去北京，北京離沈陽很近，他能經?；貋砜赐改?。

1997年7月，火風離開自己打拼了整整10年的廣州，來到北京發展。一曲《大花轎》奠定了他在大陸流行樂壇的地位，北京濃厚的文化氛圍和廣闊的天地讓他如魚得水，他創作并演唱的《開門紅》《我愛你中國》《賢妻良母》廣為傳唱，迎來了事業的第一個輝煌時期。

1999年，火風已經30多歲了，30多歲的他沒有情感歸宿，沒有屬于自己的小家，依然像浮萍一樣在紅塵中飄蕩。這是霍焰夫婦最心痛的地方，見兒子年年春節都一個人孤獨地回來，霍焰向兒子下了最后通牒：“你老大不小了，個人問題還要拖到什么時候？明年春節，你一定得帶個女朋友回來。”

一年后，火風認識了遼寧老鄉、北京電影學院的化妝老師姜華，兩人情投意合，很快舉行了婚禮。兒子終于有了歸宿，身邊有人照顧了，霍焰夫婦的心這才踏實下來。

2002年，霍焰和馬捷都年屆7旬，高血壓、冠心病等老年人常見的病也纏上了他們。尤其是馬捷，曾得過兩次腦血栓，雖然死里逃生，但身體很虛弱。這年7月，馬捷腦血栓再次發作，而且比前兩次都厲害，霍焰以為老伴這次挺不過去了，哭著給火風打電話：“你媽怕是不行了，你快回來吧?！?/p>

父親的電話讓火風猶如萬箭穿心，母親前兩次患腦血栓的時候，他像個浪子一樣到處流浪，沒有守在母親身邊盡孝，如果這一次再不陪伴在母親身邊，那將是他心頭永遠的痛，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火風推掉身邊一切事務，心急火燎地趕回了沈陽老家。病床上母親身上插滿了管子，已經不能說話，是那么可憐和無助；父親坐在一旁暗自垂淚，此時的他沒有了往日的剛毅和冷酷，就是一個令人憐惜的老人。此情此景，火風忍不住潸然淚下。離家這么多年，他與父母待在一起的時間實在太少，在他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沒有為他們端一杯水、捶一次背，沒有陪他們去過一次醫院。他不是一個孝順的兒子啊！

那段時間，火風衣不解帶地守候在母親的病床邊。謝天謝地，也許是火風的孝心感動了上蒼，這一次，母親又死里逃生，挺了過來。而通過這段時間與兒子的朝夕相處，霍焰發現，火風煙抽得很兇，咳嗽很厲害，長此下去，到老了身體肯定很差。于是，霍焰對火風說：“孩子，你在北京，你姐姐和妹妹也不在我們身邊，你擔心我們，我們也擔心你，我們都要有個好的身體，免得為對方牽掛。”父子倆約定：火風要戒煙，少喝酒；霍焰和老伴要加強鍛煉，提高身體免疫力。

火風和父母嚴格執行約定，他們都知道，不僅屬于自己，也屬于家人，有一個好的身體，可以讓對方少操心，就是愛對方、愛家的表現！

父子約定讓火風深刻體驗到了父親對自己深沉的愛，尤其是2003年他有了女兒苗苗后，更能體會到為人父的不容易。曾經，他總以為父母還年輕，離老遠著呢，自己孝順他們有的是時間；而現在，他清清楚楚地看到，父母正在一天天變老，作為兒子，他能做的，就是帶著老婆和孩子?；丶铱纯矗煤谜湎c父母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

自從推出《大花轎》后，火風的新作品再也沒有超越這個高度，這讓他非常郁悶?；粞嬉宰约簬资甑娜松啔v告訴兒子：“人無論逆境還是順境，都要保持平常心。你看爸爸，這輩子遇到過那么多困難，不都挺過來了嗎？創作的靈感在于平時的積累，你不要著急，會有厚積薄發的那一天的。”

父親的教誨讓火風浮躁的心沉淀下來，他能理性地對待過去的輝煌和眼前的沉寂。愛父母、愛家人，讓火風在日?，嵥樯钪姓业搅藙撟鞯撵`感，2006年，火風寫出了膾炙人口的《老婆老婆我愛你》，很快唱響大江南北，火風迎來了事業的第二個輝煌時期。

現在，人到中年的火風越發體會到父親就是一本厚重的教科書，讓他一輩子受益無窮。今生今世，他也會像父親一樣，把含蓄而深沉的愛傳遞給下一代，做一個稱職、優秀的好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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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付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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