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個兒子“不要”娘，大義媳婦８年苦尋瘋婆婆

從古到今，婆媳關系難處是不爭的事實，婆婆與媳婦之間經常是硝煙彌漫、水火難容。可在湖北團風縣卻有這樣一位好媳婦，在公公不支持、妯娌冷嘲熱諷，甚至丈夫都堅決反對的情況下，誓言要找回失蹤了幾十年的瘋婆婆。這一找，就是好多年……

上天讓我碰見媽，這是天意

1990年秋，漂亮的黃州市郊姑娘賀玉枝嫁到了湖北團風縣方高坪鎮，丈夫劉國民在家排行老二，是個搞裝潢的工人，一年四季在外做活。結婚時，賀玉枝發現家里只有公公一個人忙碌，唯獨不見婆婆的影子，便問丈夫婆婆到哪里去了。丈夫支支吾吾，說可能不在人世吧。這是什么話？活就是活，死就是死，哪有這樣的“可能”？由于新婚燕爾，她沒有過多追問。蜜月過后，賀玉枝逮著個機會，向公公打聽婆婆的去向。公公沉默了半晌，長長嘆了口氣，說：“你婆婆患了嚴重的精神病，1973年就離家出走了，至今不知去向。這些年，也有人向我報信，說在某某地見過她，但我一個人要養活一大家子，根本沒有時間出去找。再說，找回來又咋的，瘋子又治不好，如果再惹出什么事來，反而讓這個家更窮更苦了，所以也就聽之任之，溝死溝葬，路死路埋，由她了。反正4個兒子已習慣沒有媽媽的日子，他們現在陸續都成家立業，家里有個瘋娘，面子上不好看。”

賀玉枝聽了這個話，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個生育了4個兒子的母親不見了，一家人咋安如泰山，任其在外流浪呢？有病就要治啊，何況有些精神病是能治好的。她真心實意地說：“爸，咱們把媽找回來吧，大家共同出錢讓她去住院治療。”公公直搖頭：“玉枝啊，實話告訴你，老二與你談戀愛時，我讓全家人都不準說你婆婆的事，免得影響新媳婦進門。你說，家里有個瘋里瘋氣的人，哪個姑娘敢嫁到我們家？老三老四正在談戀愛，據說那幾個姑娘很挑剔，這節骨眼兒上，你就別添亂了。”

賀玉枝更加不高興：弄半天，你們劉家是哄著媳婦上門呀！公公見兒媳的臉色不好看，趕緊解釋：“好媳婦啊，你的孝心我理解，等老三結婚了，我們再去把你媽找回來，好不？”不過，他又自言自語道：“說不定已不在人世了，前幾年鎮上有人見過，后來就一點音訊也沒有了。”公爹翻出一張婆婆的黑白照片，是她33歲時照的，兩顆門牙有些齙。賀玉枝接過照片，久久凝視著，發自肺腑地問了句：媽，您在哪里啊？

賀玉枝沒事就看看那張照片，婆婆的音容笑貌深深印進了她的腦海里，從此，不管是在鄉村還是城市，只要看見流浪的老婦人，她總要湊上去看看。涵洞里、管道中、橋底下，賀玉枝會情不自禁地多瞄上幾眼。碰見老婦人乞討，她總會掏出一些零鈔分幣，輕輕丟到老婦人碗里。

賀玉枝懷孕了，妊娠反應十分強烈，吐得昏天黑地，連苦膽水都嘔出來了。此刻，她越發感覺女性的偉大，母親的偉大，孕育一個生命需要多么堅強的毅力啊！她的眼前，婆婆似乎正在向她走來，好像在親善地慰問：“玉枝，我的好媳婦，你受累了！”賀玉枝的情緒一下變得十分不好，煩躁地向丈夫劉國民發脾氣：“你像什么男人，天下哪有你這樣的兒子，自己的親娘在外面生死未卜，你卻無動于衷。你知道嗎，婆婆一生經歷我這樣的4次十月懷胎，她很偉大啊，你們不管不問，要遭天譴的！”

兒子劉燦出世了，臉上白里透紅，惹人喜愛。望著這個小家伙，賀玉枝十分感慨，我現在就是母親了，可丈夫的母親又在哪里？

一晃兒就到了1999年，劉燦長到了7歲，背著書包進了學堂。小家伙虎頭虎腦，完全是個小帥哥的形象。上第一堂課時，班主任讓同學們挨個兒介紹自己的家庭成員，輪到劉燦時，他介紹的是爺爺、爸爸、媽媽和我，總共4口人。班主任隨口問了句，奶奶不在人世嗎？一個熟悉劉燦家情況的同學搶著回答：“劉燦的奶奶是個瘋子，早不見了，肯定死在外面了。”同學們笑聲一片。劉燦覺得很沒面子，也很委屈，人家的奶奶都健康，怎么我的奶奶是瘋子呢？回家后，他就纏著媽媽哭。賀玉枝慢慢給兒子講道理，說沒有奶奶就沒有爸爸，沒有爸爸，哪有可愛的燦燦呢？

可惜，7歲的孩子聽不懂這些，末了，劉燦硬邦邦地冒出一句：“我不要這樣的瘋子奶奶，丟我的人！”從沒打過孩子的賀玉枝，當即打了兒子一巴掌。丈夫跑過來打抱不平：“瘋子是我的娘，又不是你的娘，你著哪門子急？”

1999年冬月的一天，賀玉枝與丈夫到縣城辦事，路過一處積水的低洼地時，丈夫突然停下了腳步，盯著路邊一個正在燒餅爐前瑟瑟發抖的老婦人細看。那是一個頭發完全花白的乞丐，正低著頭，一雙枯枝般的手正努力地靠近爐門取暖……難道這就是我從未謀面的婆婆？可這個花甲老人與那張33歲的照片反差太大了。這時，老婦人咳嗽了一下，賀玉枝發現她有一顆齙牙。一旁的劉國民閉上眼睛，嘆了口氣，抬腿準備走人。賀玉枝一把拽住他：“你別跑，我覺得這個老婆婆就是媽。”丈夫輕輕點點頭。賀玉枝的淚水一下就涌出來，沖上前，一把抱住臟兮兮的婆婆：“媽，可把您找到了，我是你二兒子劉國民的媳婦！走，咱們回家去！”

婆婆受了驚嚇，身子直往后縮。賀玉枝二話不說，攙起老人就走。劉國民上前阻攔，賀玉枝大聲罵道：“你給我滾到一邊去，你的良心讓狗吃了咋的？上天讓我碰見媽，這是天意，懂嗎？”

找瘋婆婆絕不半途而廢

失蹤25年的婆婆被過門僅9年的兒媳婦找回了，這個消息在方高坪鎮成了石破天驚的新聞。然而，婆婆卻很不受歡迎。

回家第一天，公公的表情很冷淡，4個兒子也是如此，4個孫子更不愿靠近。賀玉枝用4大盆水將婆婆洗得干干凈凈，又為她換上新衣服，再扶到客廳坐下時，公爹自顧自抽煙看電視，晚上拒絕與婆婆同睡一張床。賀玉枝就將丈夫趕到另一間房，自己和婆婆睡在一起。

誰也沒料到，第二天早晨就發生了一件尷尬事：婆婆起床后，居然在客廳正中央解了一泡小便，嘩啦啦流得到處都是，而且，還被路過劉家門前的鄉親看到了。公爹發怒了，丈夫黑臉了，兒子也呆了。賀玉枝有些措手不及，趕緊幫婆婆穿好褲子，又弄了好幾鍬爐灰澆在尿液上，折騰好半天才將客廳弄干凈。

婆婆卻像沒事似的，坐在椅子上傻笑。賀玉枝將婆婆拉到屋后的廁所，告訴她，大小便時應該到這里，老人似懂非懂地點頭。賀玉枝了解到婆婆并不是先天性精神病，而是當年在生產隊掙工分時，受了委屈氣瘋的，而且，婆婆沒病前，口齒非常伶俐，還特別愛唱楚劇。可現在，她的語言功能完全退化了，有時自言自語說的話，沒人聽得懂。于是，賀玉枝特意帶著婆婆到黃州市精神病醫院檢查，醫生說，只要改善飲食，并配以藥物治療，是可以控制這種病的，首期需要4000元左右。賀玉枝非常高興，回來后就逼著公爹召集4個兒子開會，要求共同出資給媽治病。可另外3個妯娌異口同聲說：“誰有本事接來，誰就給她治病去，我們都是沒本事的人，沒錢。”

是的，大家日子過得都不寬裕，但這不能成為拒絕為白發親娘治病的理由啊！賀玉枝用眼睛逐個掃視著劉家4個兄弟，目光如電，讓哥幾個如坐針氈，但妯娌們的眼睛卻一直往上翻。最后，公爹拍板，說：“娘畢竟是娘，雖然她對你們沒盡到養育之恩，但有生育之苦啊。就當是為我治病，你們兄弟4個共同出資2000元，剩下的2000元我來掏。”

公爹在這個家還是有一定威信的，大家只好照辦。賀玉枝搶著說：“我出1000元，另1000元由大哥和三弟四弟分擔。”那時，她手頭只有700元，就跑到娘家借了300元，交到了公爹手上。

2000年春節剛過，賀玉枝小兩口將婆婆送到黃州市精神病醫院治療，由公爹在醫院照料，而賀玉枝則與丈夫一起到廣東打工。臨行前，她請人給婆婆照了一張照片，以備他日之需。到廣東后，每隔兩天她就要給醫院護士辦公室打個電話，詢問婆婆的病情，得知有一定好轉，語言功能也恢復了一點后，賀玉枝非常高興，一連給婆婆買了幾件新衣，準備回家后給婆婆換上。4月7日黃昏時，賀玉枝照例給醫生打電話，卻被告知，婆婆前天就失蹤了，因為公爹打了個盹，醒來后發現床是空的，到處找也沒找著人，還報了警，也沒下落，公爹無奈，就辦妥出院手續回家了。

賀玉枝眼一黑，差點喘不過氣來，人海茫茫，要想找到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年精神病患者，第一次花了25年，第二次又得花多少年？賀玉枝沒心思打工了，第二天便趕回家，對公爹說：“咱還得想辦法將媽找回來。”公爹覺得人財兩空，沒好氣地說：“甭找了，瘋子就是瘋子。你呀，真不聽話。”

“爸，媽一年比一年老，都60歲了，如果真有不測，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可她明明有4個身強力壯的兒子呀。她來到這世上一趟，值嗎？不值，我們這些做晚輩的，不孝啊！”賀玉枝說著，禁不住哭出聲來。公爹聽后，著實有些感動，她是兒媳婦，與婆婆并沒半點血緣關系，天下婆媳關系硝煙彌漫、鬧得你死我活的多了去了，可像這樣的好媳婦有幾個？他動情地安慰道：“玉枝，你的孝心鄉親們都看著，你問心無愧。這事還是聽天由命吧，碰上了媽，我們再接回來。沒碰上，那也是天意，好不好？”

“不好！”賀玉枝說道，“這事半途而廢，我心里一輩子都有個疙瘩。”說罷，她帶上給婆婆買的新衣，不顧公爹的勸阻出了門，并洗了100多張婆婆的彩色照片，又花了7天時間，跑遍了黃州市相鄰的十多個縣市收容所，并給每個收容所留下幾張照片和自己的電話，希望有消息就通知她。多方打探后，婆婆像人間蒸發了似的。捧著為婆婆買的新衣，賀玉枝顫聲呼喚：“媽，您在哪兒？您有地方躲雨、有床睡覺、有飯吃飽嗎？”

媽，我再也不讓您走失了

由于家中要攢錢蓋房，賀玉枝夫妻打工很辛苦，但她尋找婆婆的愿望一直沒有改變，而且還發動親友，請他們幫忙留心婆婆的蹤影，自己只要回到老家，也是到處打聽。為節約住宿費，再遠的路，她當天也要趕回，很多次都在深夜回家。2004年9月27日，她聽人說在英山縣看到過婆婆，連忙趕去，可婆婆還是沒找到。賀玉枝坐最晚一班車回到團風縣時，已是晚上10點多，因沒車回鎮上，她只好步行17公里回家。但因所帶手電筒沒電了，她摸黑走山路時，摔斷了一顆門牙，上嘴唇還縫了5針，鑲牙又用了200元。丈夫氣得七竅生煙：“姓賀的，你到處瘋癲癲地亂跑，只怕也要瘋了。家里要蓋房，你心里沒數嗎？這樣折騰，好容易賺的幾個錢都讓你做了勞而無用的盤纏。我再說一遍，瘋娘是我的娘，不是你的娘，你犯不著這樣操心。上次全家白丟了4000元，加上這幾年你出門尋找的開銷，都快萬元了，哥嫂和弟媳都不理我了，你到底想怎么著？過不過，不過就分手!”

丈夫的話讓賀玉枝感到六月飛雪別樣寒：百善孝為先，我只是真心地尋找兒子的奶奶、丈夫的親娘，找到了就是團圓的一家人，我有什么錯呢？賀玉枝斬釘截鐵地說：“只要我與你夫妻一天，我就要找到婆婆。與你做不成夫妻，也要找，因為她永遠是我兒子的親奶奶。”離婚的傷人話都說了，事情就鬧大了，住在左鄰右舍的大嫂和兩個弟媳，不便裝聾作啞了，只好上門來勸解，公爹也來了，很快便壓住了兒子的脾氣。

賀玉枝眼中淚光閃亮，凝視著丈夫，緩緩地說：“是的，我們確實花了一些錢，但錢可以掙，媽是掙不來的。我這樣做也是做給兒子看，我們也會老，說不定也有精神失常或者癡呆的時候，如果兒子對我們不聞不問，我死不瞑目啊！咱倆是夫妻，你的娘就是我的娘，我的娘也是你的娘，你說的話怎么不像一個男人、一個兒子說的話呢？”

公爹早就轉變了對賀玉枝的印象，覺得有這樣的好媳婦是劉家的榮光。3個妯娌在現場勸架的過程中，賀玉枝的話對她們也有了極大的教育，大嫂轉而批評劉國民說：“玉枝的做法是對的，我們都會老，也可能會有變癡呆的時候，現在每家只有一個娃，將來對我們不孝，我們哭都沒有淚啊。這樣吧，以前我做得確實不夠好，這次，我也要幫著去找媽。如果找到了，我們幾個輪流負擔費用。”三弟媳和四弟媳也連忙附和：“我贊成。”

千夫所指下，劉國民也覺得自己說的話太傷人，誠懇地向妻子道了歉。

賀玉枝破涕為笑了。

這個秋天，盡管沒找到婆婆，但這個大家庭全部出動了，至少也對社會上的某些不孝現象給予了很好的反擊和映襯。

2006年夏天，劉燦考上了團風縣城的重點中學，賀玉枝留下在廣東打工的丈夫，只身回到家鄉，在靠近中學的地方租房陪讀。這下，她有更多的時間去尋找婆婆，還特意買了一輛電動車，方便出門尋找。根據多年尋找的經驗，婆婆這一大把年紀，不會再走遠了，而且極有可能在城里流浪。賀玉枝又將附有婆婆照片的尋人啟事復印了1000張，到處張貼。

2007年3月20日，春雨綿綿，本縣一個摩的司機打來電話，說淋山河鎮信用社后的橋洞里，有個老人與尋人啟事上的老太太很像。賀玉枝眼前一亮，婆婆的娘家就是淋山河，難道婆婆故土難離，回到了生她養她的家鄉嗎？賀玉枝二話不說，拉上一個好姐妹飛速趕到淋山河，在摩的司機的指引下，她看到了第二次失蹤了7年的婆婆，比以前更老了。老人正彎腰在一個垃圾堆中翻撿食物，大約是一個臟兮兮的蘋果核，老人的身體一邊打著寒噤，一邊將食物往嘴里送。賀玉枝驚叫一聲撲過去，一掌打掉了蘋果核，然后抱住婆婆，失聲痛哭：“媽，這些個冬天，您是怎么熬過的？我終于找到您了，認出我了嗎？我是您的二兒媳婦賀玉枝，你的兒子孫子都想您啊……媽，跟我回家吧，我天天伺候您，您的晚年，我一定要讓您享福！這次，我發誓不再讓您走失。”

婆婆大概也認出了媳婦，跟著也流下了濁淚，喉管里含糊不清地響著。

賀玉枝將婆婆帶回家，手腳麻利地給老人洗完澡后，一刻也沒停留地送到縣醫院治療，4弟兄搶著湊了一萬元送來。加上現在的醫療技術比以前先進得多，不到兩個月，67歲的婆婆語言功能就恢復了一小半。賀玉枝特意提來錄音機，又買了《董永賣身》《賴婚》《汲水》等五六盤楚劇磁帶，放給婆婆聽。半生流浪的婆婆，臉上的皺紋被幸福的回憶漸漸激活，有時還能跟著哼幾句。公爹與婆婆的關系也融洽了，賀玉枝喜得合不攏嘴，說：“等二老70大壽時，一定要好好‘鋪張浪費’一下。”

賀玉枝多年尋找婆婆的苦旅也得到了豐厚回報，劉燦的一篇情真意切的作品《媽媽找媽淚花流》發表在省城的刊物上，獲得廣泛好評。一字一句讀著兒子的《媽媽找媽淚花流》，賀玉枝幸福的淚花就那么暢快地流啊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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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阿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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