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愛的救贖

她坐在那里，眼睛里寫滿慈祥，讓人聯想到秋日的暖陽：播種了愛，現在正在收割希望……

ONE

23歲那年，他大學畢業，順利進入一家地產公司工作，而一直以來，和他相依為命的母親依然在一家工廠后勤部負責近千人的飲食工作，忙碌且辛苦。但每天回到家，看到自己那長得高大挺拔的兒子，聽他講述工作中的種種偶然，她心里的幸福就像花兒一樣肆意綻放。在她的身上，看不到一位單身母親艱辛打拼的痕跡，有的，只是對兒子美好明天的向往。

工作不久，他就在一次同事聚會上，愛上了同事帶來的一個女伴，那個女孩有著一種擋不住的狂野之美，而這種美，恰恰是他不曾見過的。他瘋狂地迷戀上了她。

走近了，他才發現她并非像自己想像的那般完美，而此時，他對她的愛已經失去了免疫力，他心甘情愿地沉淪在她的愛情里。

然而，她對他并不太好，甚至不愿意為他做任何改變，哪怕是放棄穿一件吊帶背心上街，她總是對他說：“我為什么要為你改變？如果你愛我，就愛這樣的我！”

也許就是她的這種自我，讓他無法自制地沉淪其中。雖然他很想改掉她身上所有在一般人看來不好的東西，但他并不愿因此讓她傷心。

直到他知道她吸上了毒。

他明白毒品對一個人的傷害有多大，于是，他不顧一切地要求她戒掉毒癮。她說：“你以為這個想戒就能戒掉的嗎？”她給他講自己曾經經歷過多少掙扎，但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她講得淚流滿面，他聽得心如刀絞。真的，他不愿意她那樣痛苦地活著。

他一定要想方設法讓她戒掉毒癮，那樣，她和他的愛情才有希望。為此，他決定讓自己先染上毒癮，然后和她一起戒，他想告訴她，只要努力，只要堅持，沒有什么做不到的。沒有吸過毒的他，認為世間沒有戒不掉的毒。

讓他始料不及的是，他也深深地陷入了泥潭，無法自拔。他理解了她當初的掙扎，但為時已晚。不斷加劇的是對毒品的渴望和對自己的痛恨，可是，他和她，都無法控制。

TWO

染上毒癮后，他的體質開始變差，不僅容易傷風感冒，而且精神狀態也大不如從前。細心的母親很自然地發現了兒子的這一變化，她除了再三囑咐他注意休息之外，還給他準備了充足的常備用藥，叮囑他按時服用。他看到母親眼中的關切和心疼，但他沒有勇氣對母親說明真相。

終于，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剛離開家又返回拿資料的母親，在打開房門的剎那，看到了自己心愛的兒子正蜷在沙發上和那個女孩注射毒品的場景……吃驚、憤怒、傷心一齊涌來，她放聲大哭，多年的驕傲在那一刻，轟然倒塌。她認定是那個女孩帶壞了自己的兒子，她聲嘶力竭地要求女孩離開她的家。女孩仿佛看著一場與己無關的表演，冷冷地說：“陳正，我走了，你不要再來找我！”陳正是他的大名，他撲向她，同時，他用哀求的眼神看著母親說：“媽，我本來是想救她的，沒想到，連自己也陷了進去……救救我們吧！”

從他的眼神里，她看到了兒子對女孩的感情，那種無藥可救的投入！

她要送他進戒毒中心，他答應了，但有個條件，就是把他的女友一起送進去，不然，他一個人戒掉了也沒有意義。而且，他說：“她被父母拋棄了，如果我再不要她，她只有死路一條……”或許是因為同情女孩的身世，或許是因為心疼自己的兒子，她變賣了部分家產，把兒子和他的女友都送進了戒毒中心。

三個月后，兒子和他的女友雙雙回到了家里。戒毒中心的工作人員告訴她，他們兩個人的生理戒毒基本完成，但去除心理的毒癮還需要漫長的三年時間，只有過了這三年，才算真正的戒掉毒癮。

看到兒子恢復了從前的健康和快樂，她打心眼里高興，也默許了那個女孩住到她家里。她以為這樣，更有利于他們的相互鼓勵和支撐。

然而，當她在一次下班回來的路上，發現兒子的女友正在和街上的一個白粉仔進行交易時，她絕望了。她仿佛看到兒子正一點點往自己的體內注射毒品的情景，她撲上去，抓住了她，說：“你什么時候又開始復吸的？你忘記了在戒毒中心度過的那些日子，和所有付出的努力了嗎？你忘記了對小正的承諾了嗎？”兒子的女友搖搖頭，說：“你不懂的，你永遠不懂毒品對我的意義……”

她回到家里，把一切告訴了兒子。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友早在幾天前就已經恢復了吸毒，當他批評女友不該重染毒品時，她卻不屑地看著他的母親，說：“是你媽媽想趕我走，這不過是借口而已，如果你也想我走，我就離開好了！”他不信，在她的皮箱里搜出了幾小袋毒品，淚水涌了出來，他一直記得在戒毒中心工作人員對他說的話：“你不為別人，就為你媽媽，你也要努力把毒癮戒掉……”這一次，他沒有攔她，看著她走出了自己的家門。

THREE

他開始一個人面對戒毒的日子，母親白天去上班，就把他鎖在家里，這是他自己要求的，他怕控制不了自己，但他不想給自己犯錯的機會。

每天清晨，他在晨曦中醒來，會看到枕邊媽媽留給他的字條：兒子，堅強的兒子，新的一天開始了，你一定可以戰勝自己……兒子，你是媽媽最大的驕傲，堅持就是勝利……兒子，今天媽媽下班時，給你買你最愛吃的燒豬蹄……每次看到媽媽的留言，他都會會心一笑，這樣溫暖的愛啊！

然而，毒癮一樣會悄悄地襲來，每逢此時，他沒有別的辦法，就是不斷地傷害自己。有時，母親在身邊，他會不顧一切地把她的手臂抱在胸前，狠狠地咬……毒癮過后，他輕松了，而他看到的，卻常常是母親身上新添的傷……他哭著對她說：“媽，我對不起你，我又傷害你了……”她把他攬在懷里，淚水無聲地流了一臉，她知道，他是無心的，她相信，這一切都將成為過去。

一個偶然，她發現兒子從前的那個女友還徘徊在她家附近，為了不讓那個女孩再接近自己的兒子，她請了一個月的長假，守在兒子身邊。她像一個女神，守護著兒子不再受到其他病毒的侵害。

FOUR

漸漸地，他走出毒癮的折磨，在朋友的幫助下，重新找了份工作，開始了新的生活。

很快，他又有了新的女朋友，那是個懂事的善良的女孩。但不久，女孩子就離開了他，原因是她聽到了太多關于他的傳言。吸毒，對于那個剛剛大學畢業的女孩來說，是一種極可怕的事物，她說服不了自己去接受一段和癮君子的戀情。

女孩的突然離開，讓他痛不欲生。當他得知這一切都因為自己兩年前的那次失誤之后，他倒下了。那時，他已經在母親的幫助下，成功度過了兩年，戒毒中心的工作人員說，他能再平安地度過一年，就可以從生命里徹底告別毒品。然而，卻在這時候，他失去了支撐的力量。

他狂躁地表示要放棄戒毒，他說還是毒品可以讓他忘掉人世間的煩惱。母親找到那個女孩，請求她救救自己的兒子，女孩說：“我接受不了自己和一個隨時會發毒癮的人生活在一起……”母親往女孩的面前一跪，說：“我不奢望你給我兒子愛情，我只要你給他一些鼓勵，讓他看到希望，知道他還有機會追求他的愛情……”

看著她淚眼婆娑的臉，女孩心軟了，答應了她的要求，她開始給他寫信。

女孩的信，讓他有了重拾信心的勇氣，她安慰他說，只要自己堅持不懈，別人的誤會終究會消除的，關鍵是要自己去掉污點。她還告訴他，自己來看過他，那時，他正好睡熟了，所以沒有叫醒他。女孩被派到外地學習了，一年后才回來，女孩說，會經常給他寫信的。

女孩的信時常從外地飛來，給他講外地的軼聞趣事，給他講自己的心情和當地的天氣，給他講人生的種種際遇……她的信，讓他的日子一天天明朗起來。

FIVE

又一年后，他真正地擁有了健康的體魄和陽光般的心靈。與此同時，當地一份報紙上刊登了一則消息，消息稱，一個吸毒女當街斃命。從圖片上，他清楚地看到，那個女孩子是他深愛過的人，躺在那里，形容枯槁。

他的腦海里突然涌現了母親救治自己的許多細節：犯毒癮時，自己面目猙獰地撲向母親，母親不是逃避，而是迎住自己的雙手，雖然那雙手里緊握著一種傷害，她還是義無反顧；自己把母親的手臂咬得傷痕累累，而面對自己的，卻總是母親心疼的眼神……他哭了，為母親給了自己第二次生命，如果不是母親的堅持，如果不是母親的救贖，命喪街頭的，一定還有他自己。

他急匆匆地找到母親的單位，跑到那里才知道，那間工廠早在兩年前就已經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棟高大的寫字樓。工作人員告訴他，兩年前，這里發生一場大火，死了十幾個人，工廠因此倒閉了……他想到她每天早出晚歸地上班，這兩年，她在哪里上班？

他回到家里，她已經回來了。他抱住她，問：“媽媽，這兩年，你都在做什么？”“上班啊！”“在哪里上班？”“以前的單位啊！”“不是兩年前就倒閉了嗎？”她見隱瞞不下去了，就把一切告訴了他。

工廠倒閉后，她為了不影響兒子戒毒的心情，所以每天按時離家按時回家，直到一個月后在另一家工廠找到了工作，這份工作遠沒有原來的輕松，收入也不如從前，為了保證他戒毒期間的費用，她又找了一份到廢品站分揀廢品的工作。

他痛哭失聲，為自己這幾年來，給她帶來的痛苦。她安慰他：“還好，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們可以重新規劃我們的幸福生活！”

她從包里拿出一張紙片，說：“今天，小雨從北京回來，晚上8點到，她說，希望能在機場見到你……”他悄悄地撕毀了想給母親看的那則關于前女友的報道，對她說：“我可以捧著玫瑰花，等候在接機口嗎？”

“可以！”她說得底氣十足，因為，一年來，她時時刻刻向女孩傳遞著關于兒子的點滴變化，從兒子找了新工作，到他的體重增加了多少；從兒子最爽朗的一次大笑，到他最近一次的惡作劇……她努力向女孩展示他的人生在發生著生動的變化，她只想讓女孩知道，他并不像別人說的那樣，無藥可救。

后來，女孩嫁給了男孩，在婚禮上，新娘對著她深情一拜，說：“與其說是陳正給了我愛情，不如說是媽媽，是她教會我如何勇敢，是她教會陳正如何堅持，沒有她，就沒有這場婚禮……”她坐在那里，眼睛里寫滿慈祥，讓人聯想到秋日的暖陽：播種了愛，現在正在收割希望……

（責編/俞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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