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鄉,他們就像泥土一樣的樸實;在城里,他們淹沒在喧鬧的人群中,和千千萬萬離鄉離土的農民兄弟一樣奔波、忙碌。可能他們和我們擦肩而過的時候,我們都不一定能注意到他們,然而就在那一瞬間,他們讓所有的人眼前一亮……
2007年火熱的夏天,兩位老人的名字——謝鳳運、王文田撼動了南粵大地乃至全國。
6月15日5時許,在那個霧氣濃重的清晨,廣東佛山九江大橋突然被撞斷裂,震驚全國。而此時,有許多的車輛正向斷橋處駛來。大橋斷裂之后的10分鐘里,兩位老人站在離斷橋不足6米處的路中央,冒著橋可能進一步坍塌的危險,在生死存亡之際,拼命攔截前行車輛……
斷橋驚魂:不到6米的生死存亡路
6月15日,廣東佛山的天氣濃霧重重。這天凌晨4時許,王文田、謝鳳運及其女婿劉金行,像往常一樣開著白色“時代輕卡”小貨車由順德出發前往鶴山送貨。
今年60歲的謝鳳運是王文田的姐夫,他們的老家分別在河南省太康縣朱口鎮坡謝行政村和馮莊行政村小王莊村,兩個村子相隔不過3公里。
王文田今年52歲,老伴去世8年了,有4個兒女。2001年,他來到廣東順德,在大良做廢品生意。2004年,謝鳳運也到廣東給王文田幫忙。除了刮風下雨,每天凌晨4點鐘,他們就出發前往鶴山送貨并收購貨物,晚上10點多回到大良,一天只能睡四五個小時。
車子剛剛駛過九江大橋收費站,謝鳳運就提醒劉金行說:“霧太大,開慢點。”劉金行將車速降低到40公里/小時。行至九江橋中段時,隨著坡度的增加,車速降低到30公里/小時。
此時,已是凌晨5時,謝鳳運和女婿交談著,王文田則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小憩著。他們誰也想不到,一場大災難正在降臨……
他們車后面有兩輛貨車,其中一輛是集裝箱車,車開得很快,等到九江大橋上坡時,不經意間,第一輛貨車耀眼的遠光燈在劉金行的左邊亮了起來。劉金行知道司機要超車,就將方向盤往右打了打。大貨車車速很快,龐大的車體帶著巨大的慣性,呼地從他們身邊飛了過去。接著,第二輛大貨車也與他們擦肩而過。“這車開的,不要命了?”劉金行嘟囔著。可讓他們感到奇怪的是,剛剛擦肩而過的兩輛貨車的尾燈眨眼間竟先后不見了。
憑著直覺,劉金行感覺不對勁,急忙踩了急剎車,接著小心地熄火、卸擋位,想停下來看看發生了什么事。
緊急剎車驚醒了睡夢中的王文田:“金行,今天怎么走了這條道兒啊?橋不是還沒修好嗎?”王文田以為車改行其他道路了,可當他定睛看到前面不到6米處洶涌的江水時,感到迷惑了:“水位怎么一夜之間就漲到橋面這么高了?我們下去看看。”
說著,王文田和謝鳳運一起下車,想上前看個究竟。哪知這一看把他們驚得魂飛魄散:橋塌了!在大橋坍塌處的水面,一艘大船尾部翹起,頭部扎在江里,像大江伸出一顆令人膽寒的獠牙,猙獰地伸向夜空。更讓他們心驚的是,他們的車離大橋斷裂處不到6米。
“天哪,不得了啦,出大事了,前面那兩輛車肯定是掉到江里去了!”兩人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不由得下意識地后退了好幾步。“多虧金行機靈,這么近的距離,要是橋身斷裂再延伸,俺幾個那會兒也沒命了。”他們一邊后退一邊說。
生命絕地,血肉之軀舍命攔下8輛機動車
短暫驚懼之后,王文田的第一反應是拿出手機報警,不巧的是,三個人共用的手機緊急關頭卻沒電了,急得他們直跺腳。他們想找個公用電話報警,可橋上沒有。前面是回程的路,身后是隨時可能進一步坍塌的橋和滔滔的江水。是走還是留?兩位老人的頭上滲出了汗珠,腿一直發抖!“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車子往江里掉!”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不遠處,一輛小面包車,帶起呼呼作響的夜風疾馳而來。強烈的光柱穿透黑夜,射在他們身上。怎么辦?在這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刻,謝鳳運突然說了一句:“快點攔車……”
沒有說完,謝鳳運就往橋中央跑去,王文田也隨之過去。他們倆堅定地朝橋中央一站,向正行駛過來的車輛拼命擺手,同時操著濃重的河南話大喊:“大橋塌啦,塌啦,停車!停車!師傅!停車!”兩人聲嘶力竭地大喊著,焦急萬分的聲音在江面上久久回蕩。
江霧濃重,能見度極低,司機聽不懂他們的話,不由得心生警惕,反問道:“干嗎,打劫啊!”面包車沒有停,仍然發出馬達的轟鳴聲,向他們疾馳而來。車越來越近了,一束巨大的光柱猶如一把利劍直刺過來,謝鳳運、王文田一下子完全被籠罩在光柱中,眼睛被刺得一點兒也睜不開!
強烈的光柱完全吞噬了他們,使他們一時不知所措。在馬達的轟鳴聲中,他們本能地想飛快躲開,然而,他們知道,這一躲,一場事故就會不可避免地發生。
只有冒死站在路中央了!只有站在路中央,車才有可能停下來。想到此,血往上涌的謝鳳運、王文田索性大膽地又一次狂喊起來,并奮力搖動著雙臂,像一個瘋狂的旗手。
“危險!讓開!閃開!”面包車中的司機急得大喊起來。然而,任他怎么喊,路中央揮動著雙臂的謝鳳運、王文田還是一動不動。此時,面包車裹著夜風沖了過來,謝鳳運、王文田緊閉著雙眼,心想:即使用生命換回這一車人的生命,也值了!
終于,面包車嘶叫著,在車輪摩擦路面發出的哧哧聲中停了下來。此時,面包車頭距謝鳳運、王文田不足1米,距斷橋處不足3米。
此時,大橋路中央的謝鳳運、王文田好似站在一塊晃動不已的蹺蹺板上,踉蹌幾步,險些跌倒。我們成功了?!他們站定后,在一片靜寂中,看看身前,又看看身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輛面包車上有4個人:老板阿蓮、羅衛兵、張永安、司機阿崔。
一輛又一輛車開了過來,兩位老人依然不停地擺著手,大喊著。一輛又一輛車停了下來。就這樣,他們在斷橋處攔下了8輛車,其中有貨車,也有小轎車,還有一輛摩托車。攔住了8輛車,實際上是把8個甚至更多的家庭從慘劇的邊緣拉了回來。
5分鐘后,看到路上沒有車輛了,他們趕快開車掉頭,來到九江大橋收費站。“前面的橋塌了,快點報警吧!”兩位老人既擔心又焦急。“說什么呢?”女收費員不相信。“這事我們能和你開玩笑嗎,快點報警吧!”等收費員明白過來時,她的雙手緊張得發抖,急忙報了警。很快,收費站過橋路線當即關閉。謝鳳運、王文田不僅救下了8車人,也避免了其他可能發生的事故。
初步查明,造成這次重大事故的直接原因是,廣東佛山市南海裕航船務有限公司所屬的“南桂機035”輪從佛山高明開往順德途中偏離主航道,撞上325國道九江大橋的橋墩,橋墩當場被撞斷,橋面隨之垮塌。“南桂機035”輪沉沒,有4輛汽車墜入河中,造成9人失蹤。
“攔完車,報了警,俺繼續賣廢品去了”
6月15日早上,看著所有的車都離開大橋,三人才慢慢開著車離開了。那一個清晨,他們經歷了生與死的考驗,塵埃落定后,他們才感到萬分后怕。之前,還熱乎乎的身體,接著就沒什么感覺了,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已如冰塊似的粘在身上,讓他們直哆嗦,雖然是在南方火熱的夏天。
兩位老人從人群中挺身而出,又悄然回到人群中去。一個多小時后,3人繞道40公里,把當天該送的貨送到,接著繼續收廢品去了。
救人的善舉,他們沒有對任何人講。6月17日中午,謝鳳運、王文田前往中山市一個廢品收購站收貨,在和他們的老朋友——四川省達州市開江縣的易佳勇聊天時,無意中說道:“15號九江大橋坍塌,俺仨就在現場,還攔了好幾輛車救了不少人哩。”
易佳勇當場就吃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說:“給我說說當時的場景。”聽完故事,他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6月15日那天是不是有許多記者采訪你們呀?”易佳勇問道。
“我們什么都沒有說,那天攔完車,報了警,我們就繼續賣廢品去了。”王文田笑呵呵地說。
“這事我得給電視臺報報料!應該大力宣傳呀!”“算了吧,我們沒有什么可以報道的。當時的情況,任何人都會攔車的。”
見兩位老人對“報料”并不積極,易佳勇尊重了他們的意見。
6月18日,王文田的女兒王麗花在和鄰居廣州日報順德市發行站的發行員王幸福閑聊時,不經意中發了個感慨:“我爸命真大,別人掉江里了,他幸好沒事。”王幸福聽她這一感慨忙詳細追問,并及時與廣州日報駐順德記者站的記者取得了聯系。
一時間,兩位老人租住的地方聚集了許多記者。一下子來了那么多人,還帶著“長槍短炮”,兩位老人很不自在,臉上掛著一絲笑容,雖然笑得有點僵硬、有點凝重,但他們的雙眼是清澈的、透明的。
大愛有音,九江大橋上舍生忘死的漢子感動中國
兩位老人的義舉感動了廣東,感動了河南,感動了全中國。
廣東省見義勇為基金會決定,對謝鳳運、王文田、劉金行三人見義勇為進行獎勵并頒發證書。基金會理事長朱明健向王文田、謝鳳運二人分別頒發了10000元慰問獎金。
對于慰問金,兩位老人一開始就語氣堅決地表示:“不要錢,我們不能要錢。”在廣東省見義勇為基金會和河南省周口市政府駐廣州辦事處主任劉吉宇的勸說下,兩位老人才勉強同意接受,但又馬上說,自己不能要這筆錢,而要將錢捐給老家的小學,用以改善孩子們的學習條件。
周口市政府駐廣州辦事處的領導和廣州河南商會的領導先后到王文田他們租住的地方,并給他們送來了慰問紅包。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兩位老人執意拒絕了他們送去的紅包。“咱自己會掙錢,要人家的錢干啥?”
為養家糊口,兩位經濟困難的老人,幾乎每天都起早貪黑地出去收廢品,兩天收一車皮廢品,僅可以賣兩三百元。謝鳳運19歲的兒子謝建好剛生下來時生了場病,因為沒錢治才落了病根,右胳膊比別人細很多,完全失去了功能。謝鳳運一直想多掙些錢給兒子治病。可他們對到手的“名利”,卻淡然處之。
6月25日上午,王文田、謝鳳運把廣東省見義勇為基金會獎勵的現金,全部捐贈給了朱口鎮小王莊小學、坡謝小學和馬廠鎮劉橋小學。在捐贈儀式上,王文田說:“我們就是做了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每個人都能做的事情……我不識字,我想讓我們家鄉的孩子能讀書認字,以后出來打工,就不會像我們這樣辛苦。”
6月的廣東,九江橋下的水仍然在無聲無息地流去,那8輛被救的車主們也在最初的感謝之后,又開始了各自的生活。此時此刻,王文田、謝鳳運又開始走鄉穿鎮收購廢品以謀生。但是,一個社會的和諧,卻實實在在離不開這種看似平淡的壯舉,壯舉之下的平淡。
(責編/俞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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