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害人余潛是警官大學的教授,3個月前剛出版了一部名為《偵破心理學》的警用專業書。教授是在自己家里被人殺死的。
接到報案時,何隊長正在刑偵處翻閱教授的那部專著,他扔下書,匆匆趕往現場。
雖然教授已不在現場,被送到醫院進行毫無意義的搶救,但客廳里仍彌漫著血腥,地板、墻壁到處濺滿鮮血,令人心驚。何隊長不想讓悲痛難抑的教授夫人繼續受到刺激,就把她帶出客廳,來到書房。
據教授夫人斷斷續續的泣述,當時,大約7點多,他們剛吃完晚飯,教授留在客廳翻報紙,她到廚房去洗碗。突然,她聽到教授發出呼喊,還有撕打聲,她趕緊奔出廚房,就見客廳里,人如惡魔,個個都是一身血,當即把她嚇昏過去……
何隊長問她:“一共有幾個歹徒?”
但教授夫人的記憶趨向混亂,她一會兒說兩個,一會兒又說有四個,令探長暗暗嘆息。
好在何隊長的問題很快有了答案,他的助手從客廳揀到一張報紙,發現上面有蘸著血寫的一行字:“三人、二人刀、一人棍。”
何隊長激動不已,很明顯,這是教授在生命即將終止的一刻,拼著最后一絲力氣,給他們留下的追兇線索。
但第二天出現了奇怪的事情,法醫送來的驗尸報告說,死者既沒有挨過刀扎,也不見棍擊的痕跡,死者的身體雖多處遭到鈍器的擊打,卻非鐵棍、木棍,而是啤酒瓶。此外,刺穿教授上腹部致使其大出血而死的兇器,同樣為打碎后鋒如銳刀的啤酒瓶。
何隊長愣住了。
“怎么回事?難道教授連刀、棍和啤酒瓶都分不清?”
探長的助手說:“當時教授不是正在看報嗎?或許歹徒突然出現,給他神經造成的刺激太大,他視覺產生錯誤。類似的事咱可是常碰到,明明兇犯手里拿的是修理工具扳手,被搶劫的人卻告訴咱是匕首,教授也是人,他也難免發暈。”
何隊長搖頭。因為案發的客廳里,桌翻椅子倒,狼藉不堪,教授分明與兇手進行過搏斗,抵抗了好一陣,他或許把棍子和啤酒瓶弄混,刀子絕不會看錯,何況教授是研究偵破心理的專家。
助手道:“既然看清了罪犯手里的兇器,教授為什么還說是刀和棍?還寫得那么清楚——二人刀、一人棍,口氣十分肯定?”
面對助手的質疑,何隊長再次給市局的筆跡專家掛電話,昨晚,那張留有血字的報紙就已送去鑒定,這時專家的鑒定結果出來了:報紙上的血字確為余潛的筆跡。
何隊長望著助手苦笑。
但怪事不止這一樁,緊接著,對現場雜亂的腳印經辨認后發現,兇手不是余教授說的三個人,而是只有兩名。
何隊長驚得差點蹦起來,他連連搖頭:“不可能,不可能……”
何隊長說的不可能,是指余教授絕不會看錯兇手的人數。因為現場勘查時,他們在余家客廳的地板上發現有煙灰和半截抽剩下的煙,而教授是不抽煙的,當天又沒來過客人。煙灰表明,歹徒在行兇之前,曾與教授有過交涉,如此來說教授會把兩個人錯看成三人,這怎么可能?
何隊長百思莫解,左右為難。
相信教授的遺言吧,它與事實不符。
若以法醫和勘驗結果為準,又是對教授的否定。何隊長無法相信,一個人拼著最后一口氣,手蘸鮮血留下的話,會毫無所指。
但案子還要破,重案組不得已放下教授的血字遺言,另尋線索下手。
這天,何隊長正欲出門,教授家所在派出所的片警小陳求見,何隊長認識小陳,發案那天,小陳是派出所保護現場的眾警之一。小陳二十出頭,人靦腆,他臉紅了紅,把一本書伸到何隊長面前。
何隊長莫名其妙,但仍客氣地接過書,原來是余潛教授的那部《偵破心理學》,打開書,小陳指著幾行字讓何隊長讀,那幾行字是:“心理學實驗證明,人在受到突然的驚嚇、威逼時,常會把引起恐怖的刺激物知覺得比實際要大,比如一遭槍劫的被害人事后申訴‘兇犯有三個人,兩人持刀,一人操短棍’,破案之后查明,搶劫犯只有兩人,所謂的刀,不過是鑰匙,短棍呢?是兇犯手夾的一支煙……”
小陳瞧何隊長看完這段話,才開口說:“我疑心余教授的遺言是種暗示,他實際想說的是‘兇手有兩個人,一人手里拿著鑰匙,另一人夾著支煙’……”
何隊長眼前一亮,小陳的假設倒符合兇手為二人的勘驗結果,另外也解釋了兇手為什么沒有使用刀和棍,因為刀棍不存在嘛。不過,這是否僅僅是巧合呢?
小陳瞅見隊長心有疑慮,他接著又說:“您肯定記得,在血字后面,余教授用血在報紙上抹了一橫,我想,劃這一橫,余教授是有用意的,并非隨便一抹。”
說到這里,小陳請求探長讓他看看那張帶血字的報紙。何隊長已經被小陳吸引住,他馬上喊人把那張報紙取來。
小陳把報紙只溜了一眼,便歡喜地叫起來:“對上啦!何隊長!您看報紙大字標題‘華美的第十章’,橫道就劃在‘第十章’下面,您剛才讀的那段文字,正好在書的第十章里,這難道不是教授向咱們暗示:到第十章那里去找?”
那段文字果然在書的第十章,何隊長抑制不住地露出內心的喜悅,但他心里仍有一個未解的謎團,就是:既然教授想給警方留下線索,又為什么在藏藏掖掖,繞這么大彎子?他完全可以寫成“二人,一人鑰匙、一人煙卷”,不!他理應直接寫出兇手的名字——從兇手并非破門而入和兇手進屋后曾抽著煙與教授交涉推測,教授應該是認識兇手的。
何隊長的疑問沒有難住小陳,他接過話道:“教授絕不是故弄玄虛,教授所以不明言而采用暗示的方法,是惟恐寫出兇手名字,報紙會被人拿走……”
何隊長緊張起來:“誰會拿走報紙?”
“教授夫人!”小陳小聲說道,有些氣喘。
“她?為什么?”
“因為……兇,兇手……是她的兩個兒子。”
啊!不用多說了,何隊長已經明了,余家的那對雙胞胎兒子,雖是教授夫人親生,卻與教授沒血緣,兩兄弟是10年前隨再嫁的母親來到余家。怪不得兇犯沒有破門,手里又拿著鑰匙,他們是自己開門進房的……
何隊長大步走出辦公室,沖樓道里大喊:“來人!馬上集合!”10分鐘后,眾刑警兵分兩路,抓捕殺人疑犯。
當何隊長再次來到余家,教授夫人只望了眼探長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便身子一抖,癱軟在地。
在審訊中,教授夫人以凄然的語調,給大家講述了一段自古不絕的、繼父子之間從仇視、對抗發展到暴力沖突的古老故事。
教授夫人承認,當她從昏迷中蘇醒,她就發現了余潛留在報紙上的字,當時她以為余潛是在救兩個孩子,傷痛中對余潛心存感激。
參加審訊的小陳插進一句:“但假如教授寫下的是兩個兒子的名字,你會把報紙拿走銷毀,對吧?”
聽到小陳的問話,教授夫人的臉上浮出極度的痛楚,好像她早已設想過這種可能,她兩眼淚水涌瀉,沖小陳撕心裂肺地喊道:“不要問我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