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無選擇

祝小萍剛剛二十六歲，就已經是大昌藥業公司的總經理助理，深得老總何貴業的器重。

其實，小萍長得并不漂亮，小鼻子小眼，瘦弱文靜。四年前她大學畢業找工作的時候，她的相貌甚至還成了她應聘的最大障礙。她學的是文秘專業，這個專業自然是美女如云。不過，在那次招聘會上，負責大昌藥業集團招聘工作的是何總的夫人，她挑中其貌不揚的祝小萍為自己的老公當秘書，也就不難理解了。

祝小萍知道自身的條件，所以很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為公司盡心盡力。她為人聰明好學，除了做好秘書工作，還為公司先后搞了幾個營銷策劃，都非常成功，為公司創造的效益數以千萬計。本來很討厭她的老總何貴業這才知道老婆一不小心為自己撿來個香餑餑，做秘書是屈才了，就提拔祝小萍做了總經理助理。

祝小萍因為對藥理知識一竅不通，公司里的不少報表她都看不懂。為了更好地為公司工作，她買來這方面的書籍，利用業余時間刻苦自學。

最近，大昌集團為擴大規模，斥巨資收購了瀕臨倒閉的市制藥廠。

接連幾天，朱小萍發現何總眉頭緊縮。她隱約猜到這與處理原制藥廠倉庫里的上千萬元的成品藥有關。外人并不知道，大昌公司收購制藥廠已經大動元氣，現在資金周轉很困難。何總不會是想要在這上千萬的成品藥上做文章吧？祝小萍很是焦急。她知道，這些藥品因為積壓時間過長，不少已經過期。這樣的問題藥品如果進入市場，后果難以預料。

祝小萍決定主動跟何總談談自己的想法。她來到總經理辦公室：“何總，我想問一下倉庫里的那批庫存藥品怎么處理？”

何總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你的意見呢？”

祝小萍說：“我覺得應該把這批藥公開銷毀。這樣做雖然我們公司暫時有些經濟損失，但從長遠來看，會為我們贏來信譽和市場。”

何總贊許地點點頭：“好，你跟我想的一樣。就由你來負責這件事情，要盡力擴大影響，打響我們公司的牌子。”

祝小萍渾身使勁，興奮地說：“何總你放心吧，我一定做好這件事情。”

祝小萍請來新聞界的朋友，將公司要徹底銷毀上千萬元不合格藥品的消息通知了他們，并每人發了個紅包作為辛苦費。記者們都很懂事，何況這件事本身也有報道的價值，他們不遺余力地在報紙、電臺、電視臺上大張旗鼓地報道。市電視臺還專門為何總做了一期訪談節目，請他在節目里大談企業與信譽、藥品質量與人民群眾身體健康息息相關的話題。不僅贏得了社會的廣泛贊譽，也起到了成百上千萬元廣告費也達不到的宣傳效果。

藥品銷毀后，公司特地舉行了一個表彰會上，對成功運作此事的祝小萍進行了重獎。

這事本來就算完了。可過了不久，這一天，祝小萍偶爾在何總的老板桌上發現了兩份接種疫苗的化驗報告。祝小萍經過一段時間的自學，對藥理已有幾分了解，很快就看懂了這兩份報告的內容。報告上說，此疫苗剛過有效期，雖然成分稍有變化，但接種以后不會出現不良反應，仍可以使用。報告下面是公司高薪聘請來的醫學教授劉正高的簽名。

祝小萍心中狐疑：公司生產的疫苗一直在良性循環，沒有造成積壓呀，怎么會過了有效期？她忽然想到原制藥廠倉庫積壓的一批過期疫苗，心頭立刻蒙上了一層陰影：難道這批疫苗并沒有被銷毀？她使勁回憶了一下，頓時汗流浹背，那天在銷毀藥品現場，似乎真的沒有見到這批疫苗。

這時候，何總推門走進來，他見祝小萍拿著那份報告單在發呆，面色一變，問：“怎么，你能看得懂嗎？”

祝小萍心中一動，搖了搖頭。

何總松了口氣，他要過那份報告，又疑忌地看了祝小萍兩眼，揮揮手說：“行了，你忙去吧。”

接下來，祝小萍通過秘密的調查，逐步證實了自己的猜疑：上次銷毀的藥品，僅僅是那些變質嚴重老百姓使用后會馬上出現毒副作用的那部分，而另一部分通過藥理分析后，專家認定不會馬上出問題的，會秘密運到一個封閉的車間，通過換包裝、批號，偽裝成大昌公司新出產的產品，重新投入市場。

得知真相后，祝小萍欲哭無淚，何總竟會為了錢做出這種見利忘義、欺騙公眾的事情。她想自己以前太天真了，想想吧，一個瘋狂追逐利潤、金錢的商人怎么會舍得白白扔掉上千萬元呢？

此時的祝小萍陷入了兩難境地：一面是做人的良知，一面是前途事業。這批問題疫苗出廠后，受到傷害和愚弄的是成千上萬的老百姓，雖然那位劉教授在藥理分析報告上說短期內不會出現不良反應，可長期呢？是藥三分毒，誰又會保證不會對身體造成損害？可是，如果自己出來揭穿何總的伎倆，那就是與大昌公司為敵，自己辛苦得來的工作、高薪只怕馬上會化為烏有，這樣做值得嗎？

經過了兩天的考慮，在千萬人的健康與公司的利益之間，祝小萍別無選擇地選擇了前者。她決定跟何總認真地談一談，希望自己能說服他。

何總微笑著聽祝小萍說完，才點上一支煙：“祝小萍，說實話，我越來越喜歡你了，你真是個人才！這件事整個公司只有我和劉教授兩個人知道，連負責換包裝的工人都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的？”

祝小萍說：“我看過那份藥理報告。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即使我不發現，別人遲早也會發現的。”

何總嘆口氣，說：“沒想到你會看懂那份報告。祝小萍，我真后悔讓你這么聰明的人當我的助理。不瞞你說，當初我不選擇學醫的人做我的助手，就是怕發生這種事情。”他停了停，居高臨下地說：“說吧，你有什么條件？”

祝小萍說：“希望你馬上停止銷售這批疫苗，并把已經出廠的疫苗回收回來。”

“不可能，你知不知道這批疫苗值多少錢？我可以向你保證，劉教授已經檢驗過了，這批疫苗決不會出問題的，你看，現在已經售出不少了，不是沒出現任何問題嗎？只要你不說，沒人會知道這是批過期的疫苗。你說，要你閉嘴需要多少錢？”他打開抽屜，拿出了幾捆百元大鈔，攤在桌子上。

祝小萍看他厚顏無恥的樣子，心里生出一股厭惡之意，她冷冷地說：“我不要錢！你如果執迷不悟，我會到上面去告你！何總，你別無選擇。”

“祝小萍，你想清楚了，告我對你有什么好處？你以為你出去還能找到比這里更好的工作嗎！”

祝小萍平靜地說：“或許找不到，但最起碼，我的良心會安寧。我別無選擇。”說罷，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何總頹然地坐在椅子上。片刻后，他抓起電話，通知劉教授趕快過來商議對策。不過，他也并不是太擔心，憑自己現在的能力、財力，無論省、市哪一級的調查組來，都能應付得了。大風大浪見得多了，一個小打工妹，量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他只是有點可惜祝小萍，這姑娘，能干是能干，咋這么死心眼呢？

何總想不到的是，幾天后，祝小萍領來的不是調查組，而是一群記者。其中，還有中央臺《焦點訪談》欄目的記者。何總這才慌了，沒辦法，只好跑去向岳父求救。希望憑借他的影響力，幫自己把此事擺平。

岳父沒等聽他說完，就差點背過氣去。原來老人也一直蒙在鼓里，以為那些過期藥都已經銷毀了呢。自己把公司交到女婿手里，沒想到他竟背著自己干出這種坑害人的事情，氣得老人一個大耳刮子抽在何總臉上，哆哆嗦嗦地說：“自作孽，不可活！”

一個月后的一天，祝小萍來到大昌公司辦理辭職手續。當她抱著自己簡單的行李、步履輕松地走出了大昌公司的大門時，一位中年婦女扶著一位老者攔住了她。祝小萍的心一沉，她認出來了，這位中年婦女正是當年把自己招聘進公司的何總的太太。她要干什么？要來為老公出氣嗎？

“爸爸，她就是祝小萍。”何太太向老人介紹說。

老人向祝小萍伸出手：“你好。”

祝小萍有些不知所措，她猶猶豫豫地握住老者溫暖的手，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老人懇切地說：“祝小姐，希望你繼續留在公司。公司里有你這樣正直善良的員工，我才能放心。你能答應我嗎？”

祝小萍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是……”

何太太微笑著說：“這是我父親，也是大昌公司的董事長。”

祝小萍驚喜萬分，雙目含淚，沖老者使勁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