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放棄，所以得到

石茂明這個名字最早出現在我的視線中，要得益于曾經在我刊介紹過的熊坤新教授的那本《21世紀世界民族問題熱點預警性研究》。石茂明為這本學術價值極高的民族類著作寫序。后來，因為連載網絡時代的文化守望者系列，我迫切地需要采寫一位苗族代表網站的負責人。石茂明，作為苗族綜合性門戶網站“三苗網”的創始人及站長，就這樣再次走入了我的視線。

學海無涯，自創“三苗”

石茂明是重慶秀山縣人。因為居住在民族散居地，所以在他小的時候對于苗族的語言、文字包括一些風俗習慣并不太了解。憑著天性聰穎，再加上后天的勤奮刻苦，從小到大，他的成績在班級甚至學校里都是名列前茅的。可以說，在學業這條路上，石茂明走得平坦而穩定。中央民族大學民族史專業學士學位、碩士學位、人類學專業博士學位，這些在平常人看來似乎存在著極高難度的學業歷程，石茂明輕松地一路走來。在不斷累積知識的同時，另一種沉淀在血液中的情感開始萌發出來，這就是民族情感。石茂明告訴記者，民族院校是熏陶民族情緒的地方。在這里，來自不同民族的精英們不斷地碰撞出火花，在這碰撞中，對于自己本民族的情感也就隨之萌發了，升華了。大學畢業后，石茂明被分配到中國社科院民族研究所從事苗族方面的研究。在這一過程中，他與來自全國各地的苗族專家學者頻繁接觸，積累了不少人脈，對于苗族的認知得以逐漸完善和深入。

上個世紀90年代，中國正處在網絡興起的年代。與很多從事學術研究的學者不同，石茂明從一開始就萌發了對電腦這個新興媒介的興趣。1993年，他開始接觸并學習使用電腦。1997年他自己購置了電腦。1999年11月，石茂明開始做自己的個人主頁，起名為“苗族信息與研究中心”。因為當時的他正在負責做一個名為《苗族研究信息》的內部通訊，通過這個通訊他與其他幾位在京同仁組織起來，和全國各地的苗學專家分享研究成果。最早做個人主頁的時候，石茂明只是想把這個內部通訊傳到網上。而實際上，網一做起來，就感覺到需要更多的內容來充實它。于是又近水樓臺地組織展示同行們的論文。這就是今天“三苗網”的雛形。在中國民族網站中，它是創建頗早、業內名聲甚望的站點。

關于網站為什么起名為“三苗網”，石茂明告訴記者，當初為網站選取名字的時候，他特意借用了一個上古時期的典故。在傳說中，與堯舜禹同時代，有一個“三苗”部落聯盟。字面上看，“三”者眾也，“苗”者青也。“眾”意味著團結、團隊，“青”，就是青年、青春、常青、綠色，它象征著活力與希望。

一波三折，立志“三苗”

網站成立之初，石茂明規劃的主題有3個：苗族研究信息、研究圈里的內容、苗族作家的作品。當時的“三苗網”最大的特點就是學術性強。有中國社科院民研所這個強大的學術后盾，奠定了“三苗網”在內容上的優勢席位。但是純粹的學術研究并不符合網絡媒介傳播性大、受眾面廣的特性。于是，在接下來的戰略調整中，“三苗網”由簡單制作網頁向多媒體動態網頁轉變。

同很多主流媒介一樣，網絡媒介想要獲得更多的受眾，需要有好的專題去吸引大眾的眼球。從辦站之初，“三苗網”就開始探索創辦個人專欄或特別專題。2000年1月，“三苗網”開始了第一個專欄的開辟。專欄稿件由苗族青年作家龍建剛提供。每周供稿一篇，大多是隨筆和雜文，文章從細處洞察一些大的社會熱點、焦點事件，文筆清新幽默，得到不少網友的追捧。這個專欄起名為“世紀龍語”，很好地奠定了“三苗網”綜合性網站的開拓發展之路。此后，“三苗網”還相繼對苗族老將軍陳靖去世、苗籍文豪沈從文百年誕辰紀念、苗族青年學者李炳澤去世等進行了專題報道。因為報道及時，角度新穎，資料齊全，獲得了很好的社會反響。石茂明自豪地告訴記者：一直到去年，一些人的文章中還在引用或回憶“三苗網”幾年前的某些報道。

石茂明還告訴記者，“三苗網”在論壇（BBS）建設、網友互動活動組織、網上網下結合等方面，常有得意之作。比如，“三苗網”曾經在2006年一年，光是北京就組織了4次網友暨苗胞聚會，其中有兩次聚集了10人以上的外國友人和網友，規模最大的一次聚會總人數達到70多人。此外，“三苗網”網友還在南寧、成都、昆明、重慶、武漢、上海、廣州、凱里、川南等地組織網友聚會，還不時組織網友觀摩新版苗族電影，組織苗學沙龍、公益捐贈、足球比賽、網絡選秀，等等。通過這些活動既凝聚了網友，又擴大了網站影響力。

但是網站的工作并不總是這樣一帆風順的。說起同網站一同走過的風風雨雨，石茂明感慨萬千。因為專職是做研究工作的，石茂明完全是利用業余時間來建設“三苗網”。網站工作要占用大量的時間，而且像“三苗網”這類的民族網站，不可能有什么收益。一開始所有的費用都是由石茂明自掏腰包。網站成立之初，因為很多東西都是免費注冊使用的，所以花費不大。可是在2002年以后，很難有公司提供免費的服務器空間了。為了維持網站的正常運行，石茂明的花費越來越大。他說，花錢多少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關鍵是他的時間實在是太緊張了。2000年，石茂明考上了在職博士，一邊工作，還要一邊兼顧學業，再要抽出緊巴巴的時間做網站，真的很辛苦。老實說，做網站對他的工作和學業都產生了較大的沖擊。2002年空間商把免費主頁改為收費制度之后，石茂明看著“三苗網”被關閉，忍忍真想罷手了。當時不是沒有錢，實在是沒有時間做。現在想來，停網雖然只是兩個多月，但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暫停的“三苗網”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貴州民族大學的一位退休的苗族老教授苗青接連在郵件中問道：“‘三苗網’為什么還不開？有什么困難嗎？” 像這樣的網友很多，寫來E-mail或打電話給他，希望盡快恢復網站，并愿意提供幫助。網友已經離不開“三苗網”，這讓石茂明看到了網站的價值。他狠狠心撇下緊張的學業和研究工作，用最快的速度恢復了網站的運行，而且啟用了國際頂級域名。

冀望“三苗”，服務社會

當問起網站的性質和影響時，石茂明告訴記者：“三苗網”主要是傳播苗族傳統文化、搭建苗族網友之間及與其他民族網友之間互動交流和展示個性的平臺，同時開展社會公益事業，幫助苗族人。他坦言自己博士所學之人類學，就是去幫助處于社會弱勢的群體。站在弱勢群體的利益角度上，他所能做的，就是利用網絡這么一個平臺，讓少數民族的聲音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石茂明說：“如果自己不說話，沒有人會知道你。”另一方面，少數民族來到都市，在維持生計、滿足物質需求、實現自我價值的同時，常常遭遇文化心靈上的痛苦和孤獨，族際社會讓他們常常想念自己的民族。所以，他們在工作之余，希望尋找民族的歸宿和認同，就如同游子對母親的思念。石茂明堅信“三苗網”不僅要傳播苗族文化、讓世界了解苗族，更要為苗族網民提供一個抒發民族情感的場所，創造一個民族聲音表達的機會。

抱著這種服務社會的信念，石茂明同“三苗網”的工作人員開始了一次次為貧困鄉村組建“愛心圖書館”的活動，這使他的理念得到更寬的拓展。這個活動最早是由“三苗網”的一個漢族網友發起的。網友水晶到苗族地區旅游，看了許多貧苦的家庭、可憐的孩子，她很想給他們一些精神的食糧，于是找到石茂明，希望“三苗網”可以配合做一些宣傳的事情。本來就熱心公益事業的石茂明非常重視這個建議，于是網站上專辟了公益與助學欄目，隨后，“三苗網”把它項目化、長期化。據他介紹，目前為止網站已經為貴州、云南等地的3所小學捐建了圖書室。石茂明和“三苗網”希望通過這種方式，把網上網下聯系起來，把都市與鄉村聯系起來，大家一起做實事。

奉獻接力，凝聚智慧

建設“三苗網”，石茂明付出了大量的精力、才智以及金錢。可是他從來沒有后悔過。據他自己說，他已經離不開“三苗網”了，每天打開電腦，做一些日常維護，在論壇里灌點水，已經成為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從2006年以來，他更多的是在思考“三苗網”作為民族網站的創新。

在交談中，石茂明不斷地談到“三苗網”給他帶來的快樂，但更多的是他對于網站現狀的反思以及未來發展的信心。石茂明認為，民族網站最大的問題是本來就十分薄弱的技術、人力、資源和資金卻又特別分散，難以聚合。一個少數民族的網絡資源，有很多不同的網站分散來做。這樣一來，資源、受眾、技術人員全部被分散了。作為苗族網站中的領頭軍，石茂明希望整合最優勢的資源，把“三苗網”推向一個新的高度。

石茂明一直跟記者強調，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源源不斷的網友加入我們的團隊，這是三苗網生生不息的源泉，也是網站建設的一個方向。管理人員是無償奉獻的，這是需要一股精神的。有人走了，又有高手來了。這就是奉獻的接力。石茂明說，打造一支穩定高效的團隊，比自己單槍匹馬、熬夜苦戰要更加有利于三苗網。要有包容的胸襟，有突破的膽識，發揮集體的智慧，張揚個人的特長。

在采訪的最后，石茂明興奮地告訴記者，“三苗網”最新開展了評選“三苗之星”的活動，以此展示本民族的風采。此外，今年他還準備把展示苗區旅游精品的旅游板塊做得更好，為“三苗網”增添更多的人氣。石茂明強調說，‘三苗網’不是純粹的僅限于苗族網友的網站，他希望所有對苗族有興趣的其他民族的人都喜歡來‘三苗網’，在這里你強烈感受到的是苗族人民的熱情好客，而不是狹隘的民族情緒和排他主義。他希望把“三苗網”建設為一個既可供苗族人之間交流的平臺，也可供苗族同其他民族、同世界交流的平臺。通過這個平臺，讓其他民族更好、更真切地了解苗族。所以，他堅持在網站建設中一定要有一個開放開闊的胸襟。

對于“三苗網”，石茂明有一種深厚的情感，所以他愿意為它做出犧牲。犧牲與家人在一起的時間，犧牲事業上的機會。因為他覺得，只有學會放棄一些東西，才能真正得到另外一些東西。佛經說“得失隨緣，心無增減”，可能指的就是這種狀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