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民族大調查的難忘歲月

中國共產黨歷來高度重視民族問題，在建國伊始，就立足于多民族國情，制定了促進民族平等與民族團結的民族政策，分別確立了民族區域自治制度和民族區域自治法。新中國的建立，需要一系列合乎實際、適應國情的民族政策，我國的民族構成究竟怎樣？各民族經濟社會發展狀況如何？等等一系列的未知數，都缺乏第一手可靠的史料。為了能夠更好地推動各少數民族和民族地區的發展，中央人民政府組織大批專家、學者和工作人員，赴邊疆、下基層，在全國范圍內開展了大規模的民族、社會、歷史、民族語言調查工作，這就是歷史上稱為“民族大調查”的調查工作，為日后制定各種政策、法規、措施提供了翔實而又豐富的依據。

從1956年到1964年，整整8年時間里，先后有千余名學者和工作人員投身此項浩如煙海的調查工作。此項工作也因為持續時間長，涉及民族成分眾多，地域之廣袤，參與人員之多、科研成果豐碩等多項紀錄而永載民族工作的史冊。

中國科學院民族研究所(現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自誕生之日起，就參與了民族大調查的各項工作，這個所的老一代專家學者幾乎都參與過一項甚至幾項民族調查活動。當時的調查活動中，其中既有資深的長者，也有年富力強的中青年骨干，還有不少剛剛從校門走出的大學畢業生。為了完成這項龐雜的調查工作，參與調研的工作者從大專院校畢業生和科研單位組織在一起，彼此陌生，但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都十分的友好相處，互相關照。同時，民族地區的群眾也熱情善良地為調查工作提供了一個相對便利的社會環境，這給調查工作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民族大調查所涉獵的地理范圍是史無前例的。從東北邊陲的黑龍江畔、從大興安嶺茫茫林海，到西藏雪域高原，從西北阿爾泰山麓，從東海之濱、南海之濱，每一支田野調查隊伍中都活躍著民族研究所同志的身影。他們通過長期艱辛的田野調查，積累了大量、翔實、豐富的民族志資料，這些資料今天已經成為我們研究民族工作的寶貴財富。同時，民族大調查涵蓋的民族成分眾多。鄂倫春族、達斡爾族、彝族、傣族、摩梭人、錫伯族等等，民族所的同志們親身赴邊遠民族地區實地考察。

撫今追昔，當年參與民族大調查工作的專家和學者，有的已經作古，有的已經是耄耋之年，時值民族大調查過去50年之際，他們紛紛拿起筆墨，將當年參與過少數民族社會歷史、語言調查的難忘歲月付諸于筆端，把當年的激情歲月變成鮮活的文字，呈獻給廣大的讀者，尤其是民族工作者。在為了紀念那段難忘歲月的同時，也為后世學人提供了一份有參考意義和借鑒價值的田野調查范本，為今后民族工作者的不斷探索與進步，起到了承上啟下的歷史作用。

這本文集匯聚了一些專家和學者在20世紀中期深入民族地區開展田野調查的諸多情景，真實地展示了他們艱苦奮斗、吃苦耐勞的精神品質，展現了他們克服來自生活、語言等方面的各種不便，為時代，為歷史記述了一筆可貴的精神財富。50年前情景的再現，是這本文集中大多文章的一大特點，雖然時過境遷，50年過去了，但是那段非常歲月卻依然栩栩如生地印刻在當年民族大調查工作者的思想深處。

民族地區多地處偏遠，山高路險，自然條件惡劣。曹成章在《往事悠悠：傣族社會歷史調查回憶片段》中寫道：公路是簡易的，坡度大，拐彎多，路面窄，坑坑洼洼……交通秩序不規范，不時頂撞，釀成事故……隨時隨地可能拋錨，雨天更苦，塌方斷路，事故頻繁……山村農家，常給予援助。

陳乃文在《青海西藏社會歷史調查見聞》中講述道：……山包后面沒有公路，不通車，我們自己去……搬著行李，肩扛，手提，好不容易爬上山包，四周一看，仍是沒有人煙，找不到方向……

無論在任何一個民族地區，參與民族大調查的同志都經歷了種種不同的艱難險阻，甚至付出了血的代價。但是沒有一個人認為這項工作不值得，沒有一個人打退堂鼓。相反，他們以革命的浪漫主義精神看待自己神圣的工作，堅持并樂觀地為這項事業付出寶貴的青春和智慧。這種難能可貴的精神，應當是能夠順利完成此項工作的精神支柱和力量源泉。

珍貴的影像記錄——民族志電影拍攝工作。文字記錄絕非是民族語文大調查唯一的記述方式，影像記錄也是更加直觀、更加生動的表現方式?！敦糇濉酚捌呐臄z就是經歷了一番驚險而得到的一部佳作?！柏馀！钡膱雒媸菞罟夂Ｃ爸ｋU拍攝的珍貴畫面：……有一頭健壯的牛，可能是由于剽牛的部位有點偏，牛疼得難忍，發出怒吼，猛烈掙扎，暴跳如雷，直朝我的鏡頭撲來。我嚇得連連后退，但大拇指還是按著開關，沒有停止拍攝。結果在洗印出來的影片中，剽牛的瞬間，牛暴跳著沖向我鏡頭等險象環生的畫面都一一呈現……

《獨龍族》的拍攝過程中，依然經歷了千難萬險。獨龍族世代居住在滇西北邊陲，需要翻越碧羅雪山和高黎貢山才可以到達，每年12月至來年四五月的半年時間里大雪封山，行人斷絕?！丢汖堊濉芬黄?，同樣高質量的完成了拍攝，留下了最珍貴的影像記錄。

語言是一個民族重要的標志之一，也是民族大調查的重點之一。在少數民族語言大調查的紀實中，陳宗振在回顧對維吾爾語、裕固語的調查時也談到了某些經驗教訓，讓后輩學人能夠有一些學習和借鑒之處?！罢Z言調查研究必須從培養人才抓起。沒有具備一定語言學知識技能并掌握某種必備語言的人才，是無法進行嚴肅認真的語言調查的?！痹谡劦饺绾斡脟H標準音標來記錄民族語言資料的時候，他這樣闡述道：“在當時條件下，因為新疆的文化教育界受到蘇聯數十年的影響，認識斯拉夫字母的知識分子很多，卻沒有幾位熟悉國際音標的人，所以當時我們也只能采用斯拉夫字母為基礎的音標。經過50年的演變，情況大為不同了，今后我們組織新疆突厥語族的調查當然都應該采用國際音標?！彼倪@番文字，的確是半個世紀的經驗之談，在以后相類似的工作中，值得民族工作者借鑒。

縱攬《偉大的起點——新中國民族大調查》紀念文集，這是一本匯集了數十位中國社科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老一輩學人的回憶集成。他們分別從不同的角度回顧了半個世紀以前的民族大調查。其中既有宏觀的闡釋，也有微觀的描寫刻畫。經過那次連續數年細致縝密的調查，形成了一系列的研究成果，“民族問題五種叢書”（《中國少數民族》、《中國少數民族簡史叢書》、《中國少數民族語言簡志叢書》、《中國少數民族自治地方概況叢書》、《中國少數民族社會歷史調查資料叢刊》）即是碩果之一。

《偉大的起點》文集洋洋30萬字，集中了當年民族大調查親歷者的回憶實錄，使讀者能夠體察到他們在民族大調查中的艱辛歷程與奉獻精神。有了50年前的那次壯舉的實踐，才有了今日科學之嚴謹、史料之豐厚的開篇之作，進而樹立了民族研究學界歷史上的一面旗幟，激勵后人不辱使命、不負重托，深悟民族研究工作的真諦，為進一步推動我國民族研究再立新功。

（該書已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