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了，你欠我的不只是愛情

■口訴/陳陽

■文/梧桐聽雨

他的背叛讓我無能為力

安平是在凌晨兩點回家的。我閉著眼睛，耳朵卻分外靈敏，聽到他輕輕走路的聲音，聽到他洗漱的聲音，然后聽到他從臥室門前走過的聲音，沒有半分的停留，他直接去了客房。

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下。很多個夜里，我就這樣咬著嘴唇流淚，從細枝末節(jié)回味他有了外遇后對我的種種冷漠。

安平一向是沉靜的人，但是半年前，他開始喜形于色，會一個人坐著哼歌，哼的都是我們以前那會兒的老情歌。我不會愚蠢到以為他對我重新燃起了青春的激情，因為他事實上對我越來越敷衍，開始以種種借口拒絕和我的身體接觸。然而他重新煥發(fā)了青春的激情卻是不爭的事實，而從來令男人激情勃發(fā)的，都是女人。

我預(yù)感到他有了外遇，或者說遇到了一個令他心動的女人，最初的憤怒過后，我安慰自己，也許事情沒有發(fā)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還在想著怎么挽回他搖擺的心，他卻迅速地沉淪了。借著去上海開會的機會，他和那個女人去杭州待了一個星期才回來。

那個星期，我像一頭關(guān)在籠里的獅子，所有的憤怒和悲涼都只能化作傷害自己的利器。

對安平的聲討?yīng)q如一場暴風雨，自始至終，他都以沉默承襲著我的暴怒。歇斯底里過后，我再也無法遏止內(nèi)心的悲涼，坐在地上大哭起來。那個男人就那樣無動于衷地看著我，沉默地抽著煙，眼神里是掩飾不住的厭憎。我分明看得清清楚楚，卻自欺欺人地想起，以前，他看我的眼神是何等的甜蜜和寵溺。

他說，他愛那個女人，愛得連他自己都驚異于自己的瘋狂，那個比我小10歲的女子，身上有一種非常迷人的氣質(zhì)，他迷戀她。

那么我呢，我算什么？

他說，只要你愿意，你就永遠是我的妻子，我知道這么多年來你付出了很多，我不會拋棄你的。

我咬緊牙，冷笑，你把愛給了她，把錢拿回來了給我，這就叫不拋棄嗎？一個徒有虛名的妻子，這就是你要給我的幸福嗎？

他狠狠地熄滅煙頭，我能做到的就是這樣了。那樣猙獰的表情，是他嗎，溫文爾雅的安平？

我們開始分居。很多個夜里，我咬著嘴唇流淚，反芻一樣從細枝末節(jié)回味他有了外遇后對我的種種冷漠。我要反芻到麻木為止，不再流淚為止，然后，以相對平靜的心情決定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和安平結(jié)婚的時候，我是下定決心不做賢妻的。我要做一個恣意一點兒、自私一點兒、霸道一點兒、懶惰一點兒的妻子。雖然自私、霸道、懶惰都是不好的詞匯，但現(xiàn)實生活中，往往是這樣的女人生活得更幸福更輕松一些。

我看過太多賢妻的悲劇。我曾經(jīng)在一家都市報做過情感編輯，幾乎每天都會聽到一個讓我心痛得無法呼吸的故事，鋪天蓋地的情感傾訴版，無一不是曾經(jīng)的賢妻良母們在聲討控訴男人的不忠。這個說，我是因為他辭職回家做家庭主婦的，那個說，我一個人在家?guī)Ш⒆舆€省吃儉用供他讀研究生，結(jié)果他卻愛上了別的女人……真的，那么多的故事，我愣沒看見妖精樣的女子哭訴她為男人奉獻了青春奉獻了一切，最后卻被掃地出門一無所有。因為，對那些恣意生活的女子而言，這樣的悲劇根本就不可能發(fā)生在她們的身上。

只有賢妻，才會有這樣的悲劇。在為男人奉獻一切后卻最終被掠奪得一無所有。我品評著她們的眼淚，審視著自己的婚姻，提醒自己，千萬不要走什么賢惠的路線，家務(wù)大家做，孩子大家養(yǎng)，不去給他的事業(yè)墊底，就這樣自私一點兒霸道一點兒，兩個人一起慢慢變老的系數(shù)才會更大。

偎在安平的懷里，我發(fā)布自己的非賢妻宣言，安平的吻寵溺地落下來，好，好，飯我做，碗我洗，孩子也由我來生，好不好？

那時候，安平要遠比我清醒吧，他從一開始就懂得，做不做賢妻，是身不由己的。

最終，我還是做了賢妻

結(jié)婚第二年，我和安平大吵了一架。安平要辭職考研，而我堅決反對。他是學(xué)生物基因工程的，在一個研究所做助理工程師，所里大半的人都是研究生或者博士，稱號都是什么高工。他一個本科生混在里面，自卑得抬不起頭。我理解他的苦衷，但我反對他背水一戰(zhàn)，建議他邊上班邊復(fù)習(xí)，而且最好是選擇那種能夠在職進修的。

但他說，他要考最好的學(xué)校最好的專業(yè)最好的導(dǎo)師，所以務(wù)必保證一舉成功。我的反對他有些茫然，他說：難道你不想自己的丈夫有出息嗎？

是，我想他有出息，但是我正懷著7個月的身孕。孩子即將出生，做父親的卻在這時辭職回家閉門苦讀，以他的努力和聰明，幾乎沒有落榜的可能。那么接下來呢，長達3年的分離，我將一個人擔起撫養(yǎng)孩子、照顧父母，承擔所有的經(jīng)濟。他沒有想過這些嗎？

他說他反復(fù)想過的，但是為了兩個人更好的未來，所以他在這個時候更需要我的支持。所謂支持，就是把他應(yīng)該承擔的責任承擔下來，還要以充滿欣慰和鼓舞的目光看著他為自己的前途拼搏。

我和安平吵得很激烈，我罵他自私，既然準備考研究生，我們就不應(yīng)該在這個時候要孩子?？墒且⒆訁s又是他提出來的，他說父母年紀大了，經(jīng)常在他面前念叨想抱孫子。我那時根本不知道他有考研究生的打算，覺得早生晚生都是生，所以欣然要了這個孩子。

安平也很氣惱，他覺得我完全忘了做妻子的本分。丈夫有追求是好事，做妻子的怎么能這么不通情理呢？

我撫著鼓鼓的腹部，氣得渾身發(fā)抖：好，你去奔你的前程吧，我不攔著你，你也別攔著我。這孩子我不要了，我們也別過下去了，我嫁給你，不是給你家當保姆和老媽子的。明天我們就去離婚，離了婚，你一個人想怎么過就怎么過。

安平?jīng)]有接這個茬兒，相反他的手也撫上了我的腹部。他說：“你看，孩子在踢你呢，你真舍得不要他嗎？寶貝，我愛你，你要對我有信心，3年的時間很短，一晃就過了，再說我還有寒暑假呢，一放假我就回來給你當包身工。你想怎么奴役我就怎么奴役我，好不好？”

我妥協(xié)了。我舍不得已經(jīng)在肚子里拳打腳踢的孩子，更舍不得安平，我愛他，雖然我們對這件事持完全不同的想法，但我們的感情依然深厚。

女兒剛剛兩個月，安平就去北京讀研了。在機場，他眉飛色舞地和人們告別，輪到我時，他使勁抱了我一下，說：“老婆，辛苦你了，拜托了?！?/p>

我的心情失落得無以復(fù)加，只勉強給了他一個笑臉。飛機沖上藍天的時候，好像帶走的不僅僅是他的這個人，還有我們夫妻的情分。這種感覺很強烈，從他接到錄取通知書那天開始，我就覺得，從此，維系我和他的更多的是責任和義務(wù)，而不是愛。

妻子辛辛苦苦支持丈夫讀研究生，丈夫?qū)W成歸來，卻帶著年輕漂亮的女友，給家中黃臉婆的理由便是兩個人差距太大，沒有共同語言。

其實，發(fā)生這種事情也是很正常的，你想啊，兩個人長期分離，精神寂寞肉體也寂寞，此時若有個志同道合的漂亮女孩拋媚眼，送溫馨，有幾個男人能坐懷不亂呢？

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和他說這些，他一臉真誠地賭咒發(fā)誓說他要做出這種事來就不得好死。我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不是我不相信他的誓言，而是我和他，其實都已經(jīng)無法掌控事態(tài)的變化。

誰會在一開始就想要背叛呢？但兩個人長期分離，正值青春年華，激情來的時候，誓言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只是心有不甘，女人付出的是實實在在的操勞，男人能夠給付的卻只是口頭上的承諾。承諾隨時可以改變，但那些實實在在的付出呢，那已經(jīng)流逝的時光呢？明知道未來的不確定性，我卻只能選擇相信他。

女兒體弱多病，三天兩頭便感冒發(fā)燒。一個人抱著女兒上醫(yī)院，兒科在四樓，女兒包著厚厚的棉被，我抱得手軟，身邊連個換手的人都沒有。女兒打針的時候，哭得撕心裂肺，嗓子都啞了，我也跟著女兒哭，醫(yī)生護士都笑我是個心軟的媽媽。他們哪里知道，我是哭自己，再累再苦，也是自己一個人。

苦熬了3年，安平終于研究生畢業(yè)了。想著從此可以靠在他的肩頭上撒嬌，在他的懷里如花般綻放，我喜極而泣。就好像長跑到了終點，我一下子萎頓下來，虛弱至極。去醫(yī)院檢查，是乙肝，醫(yī)生說你不要太操勞了，好好休息一下。拿著檢查結(jié)果，我哭不出來。

安平告訴我他又要走了，去美國讀博士。夜里，我把檢查結(jié)果拿給他看，我說你是留下來還是走？他說，走。一點也沒有猶豫。我突然覺得他是那樣的陌生，他是我的丈夫、女兒的父親，口口聲聲說著愛卻不能為我放棄什么，那是愛嗎？我說，我們離婚吧，趁早，我太累了，只想為自己一個人活。

他說，你是在說氣話呢，我們怎么能離婚呢，我們有女兒有家，有美好的未來，我們不可能離婚。

到美國后，他給我發(fā)了一封長長的郵件，他說他知道我很辛苦，他也渴望家的溫暖，渴望妻子的柔情，但是就此放棄讀博，真的不甘心。他說讀完后回來，他會有非?？捎^的收入，那時候我就不用上班了，在家做個全職主婦，享受我曾經(jīng)奢望過的有房有車的生活。

他根本就不懂一個女人的心。雖然我是物質(zhì)的，但是沒有愛人在身邊，物質(zhì)又怎么能支撐寂寞孤單的生活。

他回來了，兩個人的心卻遠了

安平讀了博士回來，果然成為了炙手可熱的”海龜”，有了待遇豐厚前景廣闊的工作。身心俱疲的我辭了工作，只想好好休養(yǎng)生息，營建我們分離太久的家。

安平回來了，可是我覺得兩個人之間像隔著一道無形的屏障，有說不出的陌生。將近10年的夫妻，兩個人真正相守的時間不到兩年。女兒和他也不親，他對我順其自然的教育方式很不滿，女兒的一舉一動在他的眼里都能挑出毛病。有時候聽到他大聲呵斥女兒，我的心里就會冒火，憑什么呀？女兒長這么大，可以說是我一個人的成果，而他這樣呵斥，分明就是全盤否定我對女兒的心血，他到底是對女兒不滿，還是對我不滿？

我和他講自己對女兒的培養(yǎng)計劃，他聽不到兩句就不耐煩地打斷我，你懂什么，頭發(fā)長見識短，這些年你都干什么去了？

我張口結(jié)舌，我干什么去了？生一個孩子，他只用了5分鐘，女兒就長到了8歲，他的父母，生病送終，都是我。是的，這么多年忙于家務(wù)沒顧上自我充電，我和他的確不在一個層次上了，他嘴里蹦出的詞語常常讓我一愣一愣的，可是我又能怎么辦呢？

安平在家里話很少。也許是在公司訓(xùn)斥人慣了，那種訓(xùn)斥的語氣會不時冒出來，然后又趕忙對我說“對不起”。我感覺，他對我越來越多的不是夫妻情分，我們的夫妻情分在長期的分離中淡化了，他對我更多的是一種報恩和愧疚。他心里非常清楚，為了他的前途，他絞殺了我8年的好時光。這8年，是女人最美好的時光啊，我卻活得無滋無味，沒有男人的愛撫和溫情，有的只是不盡的奔波和對未來的忐忑，所以他對我是心懷愧疚的?？墒?，夫妻之間，這種愧疚和報恩占了上風，夫妻情分占了下風，婚姻也就岌岌可危了。

我深知這一點，盡力讓我和安平的關(guān)系能夠回復(fù)到從前，兩個人有笑有鬧親密曖昧，可是修復(fù)的速度哪兒追得上背叛的翅膀，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沉淪在別人的溫柔鄉(xiāng)里，卻無能為力。這種無能為力的悲涼讓我?guī)捉撁摗?/p>

他說他會永遠讓我做他的妻子，一個只有虛名，能享受他提供的物質(zhì)生活，卻得不到他愛的妻子，這就是他許諾給我的幸福？

我想哭卻又想笑。這就是賢妻的結(jié)局吧，我曾經(jīng)那么清楚地看到了這種結(jié)局，卻無力阻止它的發(fā)生。

所有人的眼里，女人的付出都是理所當然的。為了孩子，為了公婆，我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可我心里的寂寞，像野草一樣瘋長。而那個以為可以安慰我的寂寞的男人，卻去安慰了別人的寂寞。

想到安平，我沒法不恨他。雖然我們走到今天，有很多事情已經(jīng)不由我們自己控制，可是如果一開始，他就不拿我去給他的事業(yè)墊底，我們應(yīng)該是平靜而幸福地生活著吧。

離婚是我提出來的。離開了安平，也許還會有別的男人能給我想要的那種幸福。安平把能夠給我的全部都給了我，并且主動提出會在10年內(nèi)繼續(xù)支付我每年3萬元的生活費，不論我是否再婚。

我面不改色地接受這一切，這些都是我應(yīng)得的，不是嗎？

走出民政局的時候，安平回過頭來，問我，你會原諒我嗎？

不會，我很干脆地回答。對這個傷我最深的男人，我又何必偽裝寬容？

（責任編輯/王小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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