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從事音樂理論研究的人,對繆天瑞先生的名字都不陌生,因為在每個人的書架上或多或少都能找到先生的學術著作:從音樂詞典到專業教科書,從基本樂理到作曲技術理論,從律學到美學,先生的音樂專著和譯著涉及多個領域,在音樂界稍有學識的人,對繆先生也幾乎是無人不知。而從另一方面說,人們對繆先生又很陌生,因為先生長期埋頭治學,心靜如水,很少拋頭露面,又難得參與媒體關注的社會活動,更不事也不會張揚自己,人們雖久聞其名,卻難見其人,對廣大音樂工作者來說,這的確是一件憾事。
作為中央音樂學院早期建設的重要參與者,繆先生曾任我院教務主任、研究室主任和副院長,是我的老前輩,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我的老領導。我由衷欽佩繆先生能夠歷經中國音樂界80余年風雨滄桑,而又始終胸懷豁達,專注學術,成為學貫中西的學術泰斗。在當前音樂理論界和教育界存在急功近利、心態浮躁、學風不正的情況下,我以為在繆先生身上有以下兩大優點,最值得我們晚輩學習。
樸實無華、注重實效的學術風范
近年來,隨著現代西方社會科學著作的引入,新概念、新名詞層出不窮,這一點在音樂理論界也有體現。但我們時常也會發現,有些“創新詞匯”與新生事物并無關聯,它不過是名詞創造者對舊有事物的一種“時尚化”包裝而已,有些甚至是對原著的誤譯所致。記得語言學大師呂叔湘曾以“心境”(英文原文mental frame)被誤譯為“心理框架”為例,指出在這種華而不實文字游戲的背后,反映了譯者知識的淺薄。
繆先生從上世紀20年代就從事西方音樂理論書籍的翻譯引進工作,我們今天所熟知的許多音樂術語皆為繆先生當年所創用。最近,有幸拜讀繆先生新近翻譯的里曼《音樂美學要義》(與馮長春合譯,上海音樂出版社2005年出版),通讀這本由9旬高齡譯者翻譯的美學著作,我們深深感受到譯者那嚴謹、求實的學術精神和樸實無華、言簡意賅的文字底蘊。特別值得稱道的是“譯者序”部分,先生用較長篇幅對里曼美學思想做了深入細致的分析和歸納,其價值不亞于一篇見解獨到的研究性論文。
縱觀中西音樂文化交流史,以繆先生為代表的老一輩音樂家在引進外來音樂理論方面為音樂界奠定了豐厚的學術基礎;作為后輩,我們有責任將這一優良傳統發揚光大。
超然物外、專注學術的人生追求
繆先生淡泊名利、超然物外的心態,在音樂界有口皆碑。1949年,當時在臺灣省立交響樂團工作的繆先生響應黨的召喚,冒著極大風險返回大陸,隨即受到國家重用,歷任中央音樂學院教務主任、研究室主任(該研究室即為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前身)、副院長,天津音樂學院院長,天津政協副主席等職,行政級別不可謂不高。但在上世紀80年代初,繆先生卻做出了令常人不可思議的決定,放棄天津音樂學院院長的優厚待遇,以一個普通研究員的身份移師北京,主持《中國大百科全書·音樂舞蹈卷》編輯委員會的日常編纂工作。
眾所周知,任何學科的發展都離不開規范的學科語言平臺,詞典正是構筑規范化學科語言平臺的基礎。18世紀的法國曾經出現了一批啟蒙思想家,他們在編纂《百科全書》的過程中,形成了崇尚理性、反對迷信的百科全書思想派別,對推動當時歐洲的文化思想和工業技術進步起到了積極作用。中國古代記述音樂事物的文獻汗牛充棟,但直到20世紀70年代,我國還沒有一本能夠供現代音樂學習者使用的音樂詞典。出于為中國音樂界編纂一本高質量現代音樂百科全書的愿望,繆先生遂做出上述決斷。此后,又先后擔任《中國音樂詞典》和《音樂百科詞典》主編一職,嘔心瀝血十余年,終于將這三大部頭詞典哺育成書,其內容豐富、翔實,并帶有鮮明的中國色彩,早已成為音樂理論工作者的案頭之寶。
在繆先生百歲華誕之際,我代表中央音樂學院全體教職員工和海內外校友真誠祝福繆先生壽比南山,快樂無疆!
2007年7月12日
王次炤 中央音樂學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音樂家協會副主席
(責任編輯 于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