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篇文章,雖然一篇只寫了范仲淹怎樣傾其俸祿#65380;購置義田#65380;周濟族人的事情,另一篇也只寫了他如何結合市情民風#65380;縱民競渡#65380;刺激生產#65380;共度荒年的過程,但是,它們卻具體而生動地詮釋了范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憂樂觀”內涵,指導我們在認識論和方法論的結合上加以理解和把握#65377;
范仲淹的憂樂觀,雖然冠之以“天下之憂”#65380;“天下之樂”,但是,如同“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一樣,范仲淹所憂的,都是一人一族一地一時的困難,而且在困難發生前有所預料并力爭解除#65377;——請注意,這種預料能力決非撲空而來,而是早年立志于道#65380;二十年來與時俱增的憂患意識所決定的#65377;為了實現好施之志,始終隱忍以行#65377;早年讀書長白山,晝夜不息,冬月憊甚,以水沃面,凍粟糜而食;貴顯以后,點滴積蓄,食不重味,家人不識寶貴之樂,一旦人有急難,必濟之而有脫去敝屨之快#65377;這樣,我們便可確信,公歿之日,何以“身無以為殮,子無以為喪”的原由了;我們便可確信,錢公輔在第三段,何以叱責讓族人陳尸溝壑變為腐肉的高官厚祿者的原由了#65377;
那么,購置義田是不是僅僅為了以斗粟匹縑去飽暖族人而已呢?范仲淹的眼光還要放得遠得多#65377;他的曾孫范直方在綿歷三代后經過當年義田義宅,族人雖然因義宅焚毀星居村落,一旦會集山間,二百多人長幼聚拜,慈顏恭睦,仿佛一家人#65377;這時,他才見“文正之用心”在于族人內聚力的恒久#65377;而且,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65377;有一次,范仲淹派兒子從亳州到蘇州運麥五百斛,回途中在丹陽遇石曼卿因家貧無力葬母已滯留兩月,便以所載舟麥與之#65377;回到家中,撮要告父過程#65377;父親說:“何不以麥舟與之?”兒子說:“已付之矣#65377;”這時,只有這時,范仲淹才“心知其有子”矣#65377;——這就是說,范仲淹是把周濟族人一事放在社會背景和歷史發展上來做的,目的是使家庭#65380;家族#65380;社會和諧發展#65377;
可見,只有先家人#65380;家族#65380;地區之憂而憂,才能真正做到先天下之憂而憂#65377;那么,家人樂了以后,范仲淹是不是也樂起來了?——他還在這樣告誡兒子:“吾貧時,與汝母養吾親#65377;汝母躬執爨(cuàn),而吾親甘旨未嘗充也#65377;今而得厚祿,欲以養親,親不在矣#65377;汝母又已早世#65377;吾所恨者,忍令若曹享寶貴之樂也!”
你看,他又在“后天下之樂而憂”#65377;而比較反常的,恰恰是在杭州救荒時,有一次,他倒是“先天下之憂而樂”了#65377;請看:吳人喜競渡,乃縱民競渡,太守日出宴于湖上#65377;索性帶頭快樂!難怪監司彈劾杭州不關心救荒工作了#65377;而事實上,這里恰有范仲淹憂樂觀的方法論意義#65377;他熟知民風,縱民競渡,號召諸市廟以饑歲工價至賤而大興土木,并以工代賑修建糧倉官舍,以此拉動內需,擴大消費,從而刺激生產,增加就業崗位,“發有馀之財以惠貧者”#65377;同時,利用價值規律這一杠桿調節糧價,促進流通,使外地糧食源源運往杭州#65377;范仲淹“發粟及募民存餉,為術甚備”,以至大災之年,“杭州晏然,民不流徙”,這在中國救荒史上是一大創舉,也是范仲淹憂樂觀的成功實踐#65377;不能貫通古今,不具經濟之略,不從我做起,不從小事做起,任何口號都是侈談#653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