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水平小說創作研討會發言（摘要）

張發（《黃河》雜志社主編）：黃河雜志社召開小說創作促進會是第四屆，給葛水平開研討會這是第二次。2004年葛水平開始小說創作，發表小說的當年我們就在長治市委、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在長治市開過一次葛水平的小說研討會，那次的規格也比較高。大家知道，《黃河》這幾年致力于刊物本土化，我們的口號是“扶新、扶強、扶內”，力爭在培養本省作家為本省作家的創作提供一個平臺。我們的這個辦刊方針得到了各級領導的認可。上一次在長治市開會時，當時的省委常委、宣傳部長申維辰給會議發去了書面發言，對我們的辦刊方針和取得的成果給予了充分肯定。

舉辦今天的黃河小說創作促進會暨葛水平小說創作研討會，我們得到了省政府、長治市政府、忻州市委、市政府的大力支持，對來自北京、天津、沈陽的評論家、編輯家光臨會議，我代表雜志社表示真誠的感謝和熱烈的歡迎。2004年首次為葛水平開小說創作研討會的時候，一年之內她發表了5部中篇小說，到今天，3年的時間內，她一共發表了16部中篇小說，加上轉載和收入選集，總發表篇次在90次左右，對于一個新人來講，這是一個相當可觀的數字，希望大家就葛水平的小說創作暢所欲言，以利于作家本人今后的創作。

張平（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山西省作家協會主席）：今天來參會的編輯家、批評家層次很高，分量很重。首先對大家的到來表示熱烈的歡迎和真誠的感謝。今天的會議是非常及時、非常有意義的，葛水平的小說創作，是非常值得研討的文學現象。有兩個熱點值得探討，一個是葛水平的小說創作，一個是黃河的辦刊方略，這兩個現象確實引起了山西乃至全國的關注。葛水平的出現和她的小說創作的成績，已經使她成為山西文學界的一個重要的品牌之一。她的作品以其獨特的文學魅力越來越廣泛地引起了文學界的關注，也引起了越來越多的讀者的關注。

《黃河》雜志在2004年在長治專門召開過大型的研討會，與會的許多專家對葛水平的文學創作既感到興奮也感到擔憂，因為她的小說創作幾乎是一種噴發式的，這種噴發式的創作是否可以延續下去呢？對大家是一種期待，同時對葛水平也是一種考驗。但兩年過去，葛水平小說創作數量上不僅沒有減少，同時質量也沒有降低，我們對她的創作不能不嘆為觀止。這種現象，實實在在地帶給我們許多思考。

《黃河》主編張發在全國文學期刊界以其獨有的辦刊風格成為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引起了廣泛的關注和爭議。他的許多舉措確實給山西推出了一批文學新秀，包括已經走向全國的葛水平。包括正在走向全國的李來兵、镕暢、高菊蕊、楊遙等一些作者，所以，這種辦刊現象也值得我們進一步關注和研討。因此我認為今天的這個研討會對全省的文學創作，不僅是有益的，而且是有意義的。

張陵（《文藝報》副主編，評論家）：山西是產煤大省，同時也是文學大省。我剛看了葛水平的《道格拉斯ｃｈｉｎａ》我重點就談這部小說，這部小說可能不是她的代表作，但這篇小說可能把葛水平許多寫作上面的優勢都發揮和展現出來了。她的小說故事很單純。可是她能把它寫得特別有容量。作品中，把每個人物形象塑造得都很豐滿。

細節非常多，尤其是含有地域文化的細節，這需要作家許多的寫作技巧。同時這部小說穿越的節奏速度把握得非常好。我們用職業讀者的閱讀眼光看，覺得小說到該“拐”的地方，她果然“拐”了；到該停的地方，她果然停了。她的題材并不是新鮮的，并不容易出彩。葛水平寫東西特別冷靜，她好像天生就是小說家，知道怎樣把小說寫好，讓大家把小說讀下去，抓住讀者閱讀的興趣。從她選擇的題材，設置的故事結構來看，她的素材是從史料上來的，但是她會將現實生活非常巧妙地融化到歷史題材中去的，是非常有技巧的。

她寫小說有一種硬碰硬的精神，敢于從不容易的題材中發現亮點，寫出精彩。

關于她的小說，我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以供探討。就是說，從一個職業閱讀者的角度看，我更希望看到她的變化，因為如果三部兩部小說這樣，覺得還新鮮，若十幾篇都這樣，就會有厭倦。就是說，我更愿意看到她出人意料的變化。到該“拐”的地方，反而不“拐”了。要給人以出乎閱讀經驗的變化，這需要一種辦法來改變，可能需要一種更強的穿透力。

牛玉秋（中國作家協會理研室評論家）：我讀《喊山》時還不認識葛水平，但在讀這篇小說時，就被她一步一步地抓住了。讀葛水平小說的感覺就和她的一個小說標題《浮生》一樣，什么是浮生呢？其實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就是日常生活的磕碰和艱辛，就是日常生活的歲月里珍藏的一份希望、一份追求。就是物質層面和精神層面的精神狀態。葛水平寫《浮生》都是從最基本日常生活入手。這是她小說的非常鮮明的特點。比如其中的許多日常細節的一波三折，從而搖曳生姿，把生的美好和死的苦難聯系在一起。

從日常生活入手，表現了一個作家非常有信心。從細枝末節入手，就可以把人帶入到一個非常美好或殘酷的情境中去，這的確是一個作家的本事。如《黑雪球》，葛水平對抗戰的歷史細節或許并不清楚，但她對中國底層民眾的生存狀態、心理狀態了然于心，掌握得非常透徹。如在《夏天的故事》里面所講述的情景，她在寫政治斗爭的殘酷的時候，她寫許多錯位，最后寫到一個悲劇命運的結局。

《陷入大漠的月亮》寫兩個知識女性，她們在進入大漠前和走出大漠后的種種行為舉止，有一種非常大的反差，兩個人性格中都有一種不敢和人近距離相處的這樣一種感覺，其實這是現代人生存的一種通病。當代人活著越來越疏離和粗糙。而葛水平把這種日常生活的狀態放到大漠當中，放到一個恢宏、孤獨的大漠，或者就是一個人心靈和靈魂的一個沐浴所。在沙漠中的情節是兩位女性卸下人格面具的那種快樂和單純，這是一種徹底的真實，而這種真實和快樂只屬于大漠，只屬于大漠這樣一個環境，一旦走出大漠又必須在俗世面前戴上面具。這篇小說就是在一種俗世和自然，在人性和世俗的互相沖突中顯出人性的真實，所以說，葛水平的小說是一種特別有蘊涵的，解剖人性深度的一種小說。寫詩是需要激情的，寫小說也是需要激情的，而且要有很多生活積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葛水平的生活積累還沒有用盡。她現在起碼有兩個生活領域，一個是現實生活，一個是歷史生活，特別是對現實生活領域的寫作，她還寫得不多，是可以深入挖掘和有所期待的。

賀紹俊（沈陽師范大學教授、評論家）：葛水平的小說一出手起點就非常高，突出的一點就是她是一個風格非常鮮明的作家。她有兩面，一面是溫柔的，一面是剛烈的。她能把溫柔與剛烈融為一體，這是她最大的特點。她的溫柔主要體現為一種鄉村的溫柔，她的剛烈主要體現為一種生命的剛烈。這種生命的剛烈有時會成為一種生命的主調。如在一些表現民族危亡的抗日題材中，在表現煤礦工人的題材中，這種剛烈就作為一種主調，在表現鄉村題材時，溫柔就又作為主調了。最重要的是她能將這二者融為一體。讓我們感覺到她的柔中含剛，剛中有柔。這兩種風格融為一體就構成了她的獨特風格。恰好是這一點，更值得我們來研討這種獨特性。

我認為葛水平小說最值得挖掘的還是她的那種鄉村精神，最有價值的就是她為鄉村小說開辟了一塊新的天地，她的風格特別突出地表現在這一點上。

葛水平的小說有三種精神交替著，一種是鄉村精神，一種是民族精神，一種是現實的批判精神。她的鄉村小說中這三種精神相互交替、沖突。她給鄉村小說帶來一個新的層面，區別于別的鄉村小說。

葛水平的鄉村小說在面對現實沖突時表現出一種旺盛的生命力，這和那種表現鄉村潰敗的小說是不一樣的。在那種類型的鄉村小說中，我們感覺到鄉村文化好像完全潰敗了，好像完全地變成一種弱勢了，好像完全是一種被憐憫、被哀悼的對象。而在葛水平的鄉村小說里她表現出了一種鄉村文化仍然葆有的那種旺盛的生命力，有一種積極進取的姿態，而不是退守的姿態或者是像那種自我滿足的姿態。這就帶來一種對美好理想的向往。我認為《地氣》就可以代表她的這種姿態和情態。

第二個感覺就是她是充滿靈性的寫作。這里涉及到一個靈性與理性的矛盾怎樣協調的問題。她的有些小說理性太強，就會有傷于她的靈性。比方說《狗狗狗》。她是表現“秋”這個女性的情與愛的，但如果過分地強調她的道德完美的話，反而大傷對人物的更深層的挖掘。因此我認為葛水平在今后的創作中，如何把握靈性與理性的協調，是需要思考的。

陳福民（中國社科院、評論家）：葛水平的作品，我比較早地寫過評論。當時我讀到《喊山》以后非常吃驚。葛水平小說讓我吃驚的第一感覺就是她的小說有一種非常特別的氣質。葛水平就靠這種氣質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我覺得這就是一種小說的氣質。因此，說葛水平是一個天生的小說家，我是比較同意的。

葛水平小說有堅硬的質地，柔軟的心靈。小說質地的堅硬不是來源于小說故事的激烈沖突，葛水平不是一位以寫激烈沖突而見長的作家，她是一個在生活、在小說敘述特別困難的地方敢于掘進的能啃硬骨頭的一位作家。她的小說情節看起來沒有特別的大開大合的那種激烈沖突和戲劇性的變化設置。她基本上都是寫一些凡人小事。但就是在對這些小事敘述到困難的地方，就是說小說情節的推進如何構造不同于常人的出人意料的情節時，她能夠給人眼前一亮，耳目一新的感受。能夠在普通的情節當中通過敘述表達出不同尋常的意味，這是她小說的特殊氣質，這是由什么來推動的呢？我認為這是由葛水平的世界觀和她的文藝方法論決定的。這樣說可能有些太理論化，其實在區別一個作家高下，體現一個作家功力的地方，以前我們把技巧太神秘化，技巧往往容易被人狹義地理解為一種技法，其實技巧是和一個作家的世界觀，和她的方法論分不開的。從一個普通的情節中寫出不同尋常的意味，絕不僅僅依靠技巧來完成的，是需要作家對于生活有一個整體性的把握之后，對于生活細節的獨特的卓見，這卓見與作家的世界觀是密切相關聯的。

我們說葛水平小說創作的起點很高，這高從哪來呢？高是指藝術技巧高嗎？不是。我覺得作家在應對她的寫作處境，應對她的小說素材，以及結構情節的時候，她有一個相對完整的世界觀，這個世界觀體現為對于藝術的文學性與藝術的功能，在小說藝術當中一個作者迫切需要表達的，和并不迫切表達的意圖之間需要一種平衡。

葛水平的小說，我覺得有一種寬容厚正，在她的小說中，人物沒有單面性的正面反面，在她的小說世界里，或者說在她的人生世界里，生活沒有單純的正和反。她將一種對人物寬容的厚正的理解呈現和融解在小說里，葛水平在處理小說中人物的時候，是不露痕跡的，看不出她對人物的正面或負面的褒貶。她的起點高，至少這是原因之一。

另外一個特殊的地方我認為有一個概念就是“水土親緣”。葛水平是深得山西這個文化地域中的“水土親緣”的作家，她小說中所寫的環境、人物，她對鄉村小說精神的把握，一直是與這個時代同步的。因此，對葛水平的研討的一個困難還在于她不是一個很容易被分類的作家，她不完全是可以用鄉村小說家來命名的，一個好作家是超越這種分類的。

葛水平給我們帶來的啟示我認為是，如何在葆有現代小說，本土小說的文學性，以及如何在現代文化背景之下，發掘新的寫作資源的關系。葛水平不是一個靠題材取勝的作家，她是一個靠積累、靠感受、靠深藏在自己內心當中的，對于日子、對于艱苦的日子的非常厚正的、非常穩重的感悟來寫作的作家。這就有一種寫作資源被揮發被用盡的可能性。我只是說這是在理論上存在的。但葛水平有她的水土親緣，有她比較正確的世界觀、方法論的作家，如何能保持在這樣高起點的寫作狀態中不掉下來，這需要她在今后的生活中不斷地對現代生活的學習和積累，去發現處理陳舊題材的新的視點。當下曇花一現的作家非常多，但非常讓我欣喜的是，葛水平現在仍然是我認為的當下寫現實題材的最好的作家之一，我期待著她能寫出更好的作品，給我們山西，乃至全國都帶來驚喜。

黃賓堂（中國青年出版社文學分社總編輯）：兩年前參加過同一個主題的會，兩年之后，再次研討葛水平的小說，可見《黃河》推新人的力度。在全國的刊物里面，當主編的當中，張發的性格是最鮮明的。因為他的個性，以及他的許多大手筆、大舉措都是非常的鮮明。剛才大家說寫詩歌需要激情，寫小說需要激情，我覺得當編輯也是需要激情的，像發哥這樣的人，激情澎湃，為了他的文學事業，為了推動和扶持山西作家的成長，奔走呼號，在發現和推出新人之后，比他自己娶媳婦都高興，正因為有發哥這樣的主編在，文學才能興旺發達。

兩年后，又看了葛水平的幾個小說，仍然覺得是很驚訝的，尤其是看了《黑雪球》之后覺得她在探索人性，人的心理的敏銳和準確上已經達到了一個非常高的高度。小說的故事和情節非常普通，但是她在三個層面上探索了人性的深度，第一個層面是生理的層面，第二是心理的層面，第三是精神的層面。她在一個普通的故事里，對人性心理做了非常努力的探索，她通過對小說人物經歷的生活一層層的撕裂，達到了對人物形象塑造的非常高的層面，也給人以劇烈的心靈震撼。

《道格拉斯ｃｈｉｎａ》寫抗戰時期的一個非常封閉的村子里發生的農民解救美國飛行員的故事。前面寫得非常好，日本鬼子顯然從來沒到過這個村子，但是日本鬼子給村民的心理上所造成的恐懼已經形成。在這個小說中我覺得最后寫一個非常瘦弱的農民為了拯救飛行員乃至全村人的性命獻身的情節固然也很精彩，也達到突顯主題，拔高人物的意圖。但我更希望看到的是這個場面沒有出現。日本鬼子事實上并沒有來。也就是說小說完全放在一種日本鬼子所造成的人們的心理恐懼的氛圍中來演繹小說，來挖掘人物內心的深層的人格裂變，使環境和人物的行為達到一種極致。這樣這個小說可能在發掘人性的深度上，表現日本侵略者的殘暴上反而更有張力和震撼。而現在這個小說的結局某種程度上有一種落入俗套的感覺。

葛水平的小說能放在一種不動聲色的敘述中給人帶來一種心靈層面上的震驚。葛水平對于一個刊物，一個出版社的編輯來說，是一個最讓人放心的作家。你不必擔心她作品質量的起伏不定。這和她生活積累的深厚是密切相關的，她的創作是一種爆發式的，有著豐厚資源的掘進。

寧小齡（《人民文學》編輯部主任）：葛水平最早創作出了《甩鞭》和《地氣》這兩篇作品，現在看來她所延續下來的路子，實際上更多的是這兩方面都摻雜的內容，而像《地氣》這一類型的作品她寫的相對很少了。《地氣》的那種暗香浮動的豐沛的生活氣韻和鄉土氣息自然地天然地存在于作品中。事過好幾年，我對其中的許多細節都記得，包括它的結尾。我覺得《地氣》的結尾寫得非常好，空間一下子就打開了。

葛水平有些小說中人性、戲劇的沖突比較激烈，而像《地氣》這樣的作品她寫得卻很淳樸、很溫情。《喊山》也可以看做這類的作品。《喊山》把中國鄉村社會的“潛規則”存在于日常生活之中。她把這個東西專門“拎”出來寫，而且寫得很有意思。這是一個作品思想性的支撐點。我們常看一個作品說它弱，或者說力量不夠，就是缺少一個有力的思想支撐點。而《喊山》非常好地抓住了這一支點。一個殺人的事件，按照鄉村的潛規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它完全是超越于法律之上的，因此小說觸及到的是中國社會當中鮮知的一些社會制度。本來故事并不復雜，但她可以不斷地擴展放大。

葛水平有很好的細節把握和描寫的能力，她能夠把一個細節寫得非常飽滿，而且很有質感。她對鄉村中的人物的生活細節的捕捉能力是超越一般作者之上的，包括她語言的語感。她的語言總是能直接進入我們內心，總是能夠打動我們。葛水平對語言的敏感和對語言的良好感覺確實是超越了很多讀者和作者的，一個作家在語感上，在語言的含蓄上常常會失控，不能在一部作品中很好地貫通下來。我們常說語言的抑揚頓挫，我覺得在抑揚和頓挫上，葛水平有其獨特的敏銳。

關圣力（《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編輯部主任）：在2004年2月，大約是月初，具體日子記不住了，但一定是我們已經確定第3期稿件的那幾天，我接到了張發主編的電話，說推薦《黃河》上一位作家的兩篇作品給我們，并特別說明，這是作者的小說處女作。當時我們不知道誰是葛水平，一點都不了解她。由于我們第3期正在定稿，我請張發主編立刻把稿子傳來，接到稿件后，我們立刻審讀，果然是好作品，并對怎么選用葛水平的兩篇作品進行討論。葛水平這兩篇小說，具有很好的文學性，有較深的文學內涵，故事的可讀性也好，是當時難得一見的好小說。作為作家的中篇小說處女作，能寫出這樣高水平的小說，取決于作家對文學的深刻理解，對生活的深層感悟，是非常難得的。我們覺得，這是一位值得推介，必須推介的作家。符合我刊發現文學新人，扶植文學新人，大力發掘優秀文學作品的辦刊宗旨。最初，我們想兩篇一起選，像《黃河》一樣，但經過仔細斟酌，覺得兩期連選，對作家和她的作品，會起到更積極的影響。在我們社長章德寧的首肯下，我刊決定，立刻在2004年第3期“中國中篇小說排行榜”欄目頭條，選發葛水平的《甩鞭》，第4期又再次選發了她的《地氣》。連續兩期選發一位作家的中篇小說，在我刊是沒有先例的，葛水平的小說破了我們的規矩。這是葛水平小說的文學價值所在。

葛水平的小說《甩鞭》，文本結構完滿，敘事語言順暢，故事講述得蕩氣回腸。小說里彌漫著充分的理解和寬厚的包容性，并使生命在冷靜的忍耐中導致最終的人性回歸。讀《甩鞭》時，總可以感覺到葛水平的敘事方式，沒有盲從于流行敘事的怪圈，沒有細膩細密的絮叨，沒有大家一起使用的相似的素材，相似的故事情節。葛水平是用自己的敘事語言，用對人性充分尊重的激情，以文學的表現力，把一個陳舊的有關愛情的故事，以情節與細節的再生，講出了新意。

《地氣》表現了三個女人的世界和一個男人的苦斗。在偏僻的山村里，男主人公徘徊于一個教師一個學生的荒唐事實中，同時又在經歷著被兩個女人糾纏的煩惱。但他的歸宿卻在別處。當一切都成為過去時，荒僻的山村只剩下他自己。當他的學生來到時，生活是否就會重新開始呢？作品的構思獨特，也引人思考。這篇作品與《甩鞭》比，在文學的內涵上，不如《甩鞭》厚重。但由于作品的完整性很好，敘事流暢，人物命運時刻牽扯著讀者的心，所以并沒有影響它的質量，它的文學價值仍然是很高的。

劉淳（《黃河》雜志社副主編）：通過今天參會的批評家們對葛水平小說的評價和論述，我看出一點，就是當代中國文學批評的走向，同時也提出一種質疑。在上一次葛水平小說研討會上我看到當代中國文學批評中存在著一個嚴重的問題，就是說，當我們的批評家評價文學作品的時候，總是從文字到文字，從文本到文本，從葛水平到葛水平。如果把諸多批評家的發言整理一下的話，可以發現，許多評論還是語言、技巧，技巧、語言，除了這兩點，沒有別的。那么我就想一個問題，就是葛水平的小說創作，除了所謂的語言，所謂的情節，所謂的架構小說的能力，以及什么靈性啊，才能啊，激情啊之外，還有沒有別的？前幾天看了一篇牛玉秋老師給葛水平寫的評論，她把葛水平放在當代文學史的角度來論述，其實這篇文章更多地是展示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文學的情景和現狀，她談葛水平雖然很少，但是卻把葛水平小說的價值和意義呈現出來了。文學是用我們的國語來寫作的藝術，我更愿意提供把一個作家的創作放在當代文學史的這樣一個角度來比較。我們一般只是把葛水平的小說做縱向比較，而沒有把她放在當代文學史中去作橫向比較。

葛水平的小說從當代文學評論上看，還沒有從真正意義上展開。牛玉秋老師的文章我感覺從方法論的角度來看是非常好的。因為她把葛水平的小說創作放到了當代文學史的角度方面來做比較。我個人的感受葛水平架構小說，控制小說的能力有目共睹。我認為她的小說突出的有兩點，第一點是葛水平的小說有一種視覺圖象感，就是有畫面感。許多作家往往存在于語言中，而缺乏這種文字的視覺藝術。第二點，就是民族精神，現實批判精神，我更傾向于有現實批判精神。我從葛水平小說中更多地看到了一種比較傳統的原生態的樣式來對現實生活進行批判。葛水平小說在激情和靈性的背后，更多地呈現出來的是一種理性。她的小說創作不同于中國作家最大的優點是，她不是以小說描寫描述現實生活，而是在現實生活中發現了小說，在現實生活中發現了文學。這是她的高度，這是她區別于中國其他中青年作家的一個最大的特點。她不是利用文字來寫作，而是在民間在民間人們的臉上或者就是在一個農家小院里發現了小說。

中國當代文學千篇一律的東西很多。文學刊物也難以分出一個高下，我覺得我們作家現在缺少的不是一個國際的視野，而是缺少對中國傳統文化和現當代文化的深刻理解和尊重。如果葛水平能夠更深入地理解和尊重傳統文化和現當代文化的話，她的創作還能夠上升到一個更高的高度。

葛水平（長治戲劇研究院）：從２００４年《黃河》開我的作品創作會到２００６年，兩年多時間了。對于創作，我有一絲甜甜的滋味貫穿其中，這甜甜的感覺也許就是人們說的“福”吧，人生百味，對于“福”字，各有各的理解和體會，各有各的來路和源頭，我的“福”來自我的小說創作。小時候喜歡文學，那是興趣，長大后喜歡文學，還是興趣，但這個興趣已變做了我感知和融入現實世界的一種勞作。當我決定拿起筆來寫作時，我知道，我的人生再經不起生活的涂改了，平生注定要做什么，也都應該走上正路了。我把自己從過去的那種繁華似錦的空洞中解脫出來，我開始寫小說，寫生活本身的趣味性、豐富性和無限性。

社會，這個闊大命題對于寫小說的人來說她的誘人之處，并不在于訴諸于史料的歷史傳奇和歷史苦難的演義，而是在于那些一代一代生活著的人們生命的獨特瞬間，在這些瞬間里所蘊涵的精神消息。我要用我的腦和手寫他們，我寫他們曾經和我一樣活著時的喜怒哀樂。我寫他們其實是寫我自己。我想，這也是我作為小說人的浪漫，寫我不同時代生活的影子，我要把我這一生用小說貫穿起來，把我融到歷史中，在我還有思想，還有努力的時候，我寫我不同時代，不同社會，不同性別的生存狀態，我用小我寫社會、寫人生、寫欲望、寫喜歡、寫痛苦、寫這個時代。我始終清楚，我活著，而不應該僅僅是簡單得無意識地按部就班地活著，我當與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普通人民共生、共度光景。這樣，我活著的人生五味甘苦就是社會的五味甘苦了，我的青衣布褲與在春風中吹生的萬物就相應、相生了，我的悲情愛恨就不是我自己了，因為，我已經成為寫小說的人了，我要承載這個時代的影子，而這個時代所給予我的存活現象，我，必須知恩圖報，必須懂得裹有一顆愛心，必須不斷地繼續努力下去！

從２００４年至今，我努力寫作，努力尋找素材，努力把握不讓自己浮躁，努力立足在自己的位置上，因此上，我是有“福”的，我的“福”來自于我的堅持和本分。喝酒人喝到最后，把瓶子中剩的那幾滴叫“福根”，我才打開了瓶子，我的那幾滴“福根”在我的腦和手和思想快要朽掉的那一天，我才要喝下去，一笑酩一生！

創作是勞動的一種，我乞愿上蒼神明，讓我繼續堅持和本分！(王國偉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