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萬年前,一場火山爆發,熔巖覆蓋土耳其中部山區,在卡帕多奇亞形成奇石聳立、如外太空般的詭異美景。人們發現,怪石內部原來松軟易挖,許多世紀前,還成為躲避宗教迫害者鑿室穴居的避難城堡。
災禍、恐懼,如今都已離開卡帕多奇亞。留在此地的石柱石窟,好似精靈駐扎的童話幻境。在山精石怪陪伴下,探訪隱者修道院,踩著溝澗問的黃土小徑,鉆進現代穴居人的鴿舍小屋,在這仿如遺世獨立的石城迷宮,日子過得真有趣。
“喀嗤、喀嗤,”天剛蒙蒙亮,土耳其中部的卡帕多奇亞(Cappadocia)鄉間小路,因夜間低溫所結的薄冰還未化,我們一踏上,冰就碎裂,真像鞋底吃刨冰。路邊一座公共水池旁,村人用土法將報紙點燃、給水管“加熱”,這才使水管解凍、放水流下來。
地底洞窟諜報城
卡帕多奇亞地處內陸高原,夏熱冬寒、晝夜溫差大,數百萬年前由于火山爆發,火山熔巖經多年風化,形成沖天而立的尖錐狀巖層景觀。登上烏奇希沙村(Uchjsar)山頭,只見光禿地表矗立著一座座角錐狀巖群,凹鏤著窗眼門洞,真像一群歪嘴斜眼、被弄壞的南瓜燈。
矮身鉆進一座巖層入口,順梯道由地面層往下,窄如卷筒的地道彎曲通往繁復洞窟,接著又是更陡的羊腸小徑,好似一座諜報城。導游指著掩蔽洞口的大石說:“這些洞窟是筑來避難的。”到底為何如此神秘呢?
卡帕多奇亞是座歷史悠久的古老高原,距今3000年前,古西臺人便曾在怪石區建立帝國,波斯人后來又將這里命名為“馬鄉”;1000多年前為躲避羅馬帝國、阿拉伯人壓迫的基督徒,也在火山奇巖間尋找庇護。由于凝灰巖質地柔軟,可往下鑿室穴居,光是卡馬科爾(Kaymakli)一城,競鑿了有七層之多。
光照壁畫眼昏花
巖層內又保持十五度恒溫,即使夏天高原熱如火爐,洞內仍冬暖夏涼,吸引了早期基督教僧侶來此隱修,”有人住洞穴、有人住石錐,”最盛時曾發展出三千座巖石教堂。
所有躲在地下的事物,彷佛都藏著詭譎身世。歌樂美(Goreme)村的托卡里(Tokali)修道院內,我忽想起小時和玩伴鉆防空洞玩躲貓貓。為何我們那時總迷戀著那些廢棄通道、無人洞窟?是以為里面藏著什么失落寶藏嗎?還是想從哪個縫隙、裂洞,遁往未知的幸福所在?
一位導游這時帶進一批游客,用手電筒照著壁畫局部介紹:“這是‘五餅二魚’、你們看它的細部,這是同期的‘耶穌誕生在馬槽’…”手電筒光忽一轉、調向另邊墻壁解說,如此不斷回頭,轉得我眼花撩亂,敢情這老兄以為是在放映室里分析影片嗎?
原以為石窟村就像潘朵拉盒子,打開后只剩下空屋,半山坡卻遇到“現代穴居人”。由于父母輩就曾穴居,伊茲米爾夫婦對鴿舍改建的石屋很適應。捧著伊嫂煮的土耳其咖啡,坐進陽臺,忽覺這山村真像現代諾亞方舟。遠處,清真寺傳來朦朧喚拜聲,好似喚醒滿坡的山精石怪。山溝旁那撮像戴尖帽的小精靈在擠眼,石坡前這尊又似缺鼻老怪嘻嘻賊笑,谷澗中那堆,可不又是白雪公主童話里的七個小矮人。
美味烤全羊
童話世界里行事也奇特。烏奇希沙峽谷旁一間餐廳里,我在餐臺撈好肉串、Kebab、燉蔬菜,正要大嚼,二名侍者抬來一只油光水滑的烤全羊,繞場一周競消失在餐廳某處。土耳其碳烤混合安那托利亞的牧羊人食物和中亞草原式”速食”傳統,加進橄欖油與香料調味,熱呼呼吃下肚,充滿飽足感時,片好的羊肉這才分盤送來。夾起充滿彈性、烤得入味的羊腿肉,真后悔剛才吃太快。
河土陶藝祖先傳
由于土耳其最長河川齊茲立馬克河(KiZilirmak)流經卡帕多奇亞北部,阿凡諾斯(Avanos)村從西臺時期就已利用河土作陶。
見我們來參觀,穆斯塔法老爹跳上工作臺,二條胖腿三踢兩踢彈著轉盤,不一會塑出一條圓筒,上下摩挲弄出一條男性生殖器,裝上茶壺,便成了壺嘴,接著木刀一橫便將它砍頭,在場諸人頓時“啊”然出聲,很有“生理反應”。
“這活兒是我爺爺傳下來的,學校教不出來,”老穆斯塔法邊說,手也未停,剛被他切下的那顆“小頭”此時已揉成泥團、壓成了壺蓋,我看著它翹起的蓋尖,不禁對這小東西很感同情。
夕陽最后一抹余暉映在帕夏倍(Pasabag)峽谷,好似粉紅色巖石畫。對著著名的“香菇巖”,我坐在紀念品街邊喝土耳其茶,一面翻著毛襪、蕾絲桌墊與小販閑聊。也許一點點被山巒吞去的夕陽,曾使我產生迷戀。聊完你從哪來、住哪里后,這位黑發年輕人忽說:“晚上我去找你,一起喝卡帕多奇亞紅酒?”呵呵,謝了,紅酒我自己會喝。來到有“小矮人”站崗的童話奇境,我只想當白雪公主,傻子才演小紅帽和大野狼呢。
旋轉舞僧露肚皮
安那托利亞高原是土耳其的“母親之鄉”。鄰近卡帕多奇亞的科尼亞(Konya),曾經是十一世紀時塞爾柱土耳其首都,導游卜拉克說:“等一下你們會看到最原始的土耳其。”有著翠綠尖頂的美夫拉納博物館,保存有僧侶陵墓、古經等圣物,在古城地位崇高。供奉有穆罕默德胡須的銀盒旁,信徒緊貼玻璃,貪婪吸著柜中空氣,真是陶醉的一刻。
科尼亞是追求神秘清修的美夫拉納教派大本營,此教派著名的儀式“旋轉舞”,嘗試以歌謠、舞蹈和上帝冥合,有人說它與“禪”境近似。“噓,別出聲,”表演廳里,我們靜坐黑暗中,看著僧人由緩到急、將白袍旋成一朵朵大白花,好似經驗一場動態祈禱。一旁熱愛土耳其文化的團友Paul忽悄聲說:“這些舞僧是假的。”果然,接下來的中亞舞蹈,假舞僧脫下白袍,這回是跳肚皮舞了。
地母原型探身世
一提起位在安那托利亞北部的安卡拉,土耳其年輕人眼睛就發亮。1923年,凱末爾建立現代土耳其后第一件事,就是將首都遷至安卡拉。他是阿拉伯世界第一位將政教分離的領袖,不僅禁土耳其人戴傳統氈帽,也將土耳其文改成拉丁文字,年輕一代因而跟傳統脫節。但土耳其人仍愛戴他:“畢竟他帶土耳其走出積弱的老帝國。”
安卡拉曾經是古絲路驛站,也是羅馬時代商貿中心,穿過市中心的凱末爾大道,我們拜訪了位在舊城的“安那托利亞文明博物館”。由貴族別墅改建的大博物館,從地母神阿提米斯的“原型”酷巴巴(Kubaba),到米達斯(Midas)國王的遺體,陶器、木藝、青銅器,一件件揭開古安那托利亞的身世。公元前二世紀曾與安那托利亞人交易的亞述人,也留下楔形文刻寫的書信,不僅買賣、婚約、情書全燒在陶版上,連信封也是陶版燒的,有的圓、有的方,好像被考古學者翻出的烤餅干。
雞肉鍋飯人情濃
沿撒爾曼街(SalmanSokak)走上城堡旁山坡,我在古老建筑圍繞的銅器市集旁,嘗到滋味難忘的雞肉鍋飯。以羊乳酪、細嫩羊肝、油漬茄子組成的開胃菜已很可口,米飯臥在青椒燴炒的白嫩雞肉中,連鍋上桌后,仍繼續加熱,老板還來親自拌炒,微焦飯香不僅拌進甜美雞汁,似乎還有安那托利亞的濃厚人情。
13世紀時馬可·波羅行經安那托利亞,便曾贊嘆土耳其地毯華麗。走進地毯中心,師傅抱來一卷卷沉厚地毯,振臂一展,好似飛毯降落、又像珍貴攤開一張古地圖。茜草橘、番紅花黃、胡桃黑,光是玩賞地毯上繁復織紋,就好像在天堂。
巧工織毯價高貴
土耳其人善做生意,師傅一面展示、老板一面滔滔講著幾針幾線、怎樣打雙結、如何一張地毯至少需織二個月,但一張好地毯卻可用百年,“到各位孫子那代都不會壞。”我琢磨著那張寶藍絲毯,最小規格也要八百美元,只好委曲我未來的孫子了。
也許對賣力表演的師傅我也有虧欠,那晚我竟夢到學織地毯。夢中老師動作流暢如撥豎琴:“這樣折、繞出去,”我卻笨手笨腳都繞錯,還被她“嘖嘖”了二聲——就跟小時母親對我不滿意時一樣。曾聽當地友人說,土耳其人不喜大小聲,與人意見相左時,“用氣聲‘嘖、嘖’二下,意思就到了。”在夢中,我就這樣被“嘖”醒了。
(責任編輯/唐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