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喚醒的時候（十首）

作者簡介

方政，1951年出生于南京。現從事文聯工作，兼任南京市作協副主席。已出版《人生況味》、《方政現代哲理詩選》等4部詩集，獲第五屆南京市文學藝術獎。積極探索新詩的思想內容與藝術形式的和諧統一，引起詩歌界關注，詩刊社等單位于2004年7月在北京舉辦“江蘇詩人方政作品研討會”。

雞鳴喚醒的時候

——寫在雞鳴寺

雞鳴報時的歲月

饑貧交迫的窘境

我曾經吃過

知青伙伴偷的雞

我懷疑因為宰殺了

那只雞的啼鳴

而湮沒了一次

心上的黎明

如今居住的小區

不再聽到雞鳴

我十分羨慕

臺城花園的居民

與雞鳴如此貼近

我渴望有一只雄雞

常常把我

從懈惰中喚醒

舍不得扔掉的縫紉機

家里有一臺

老式的縫紉機

多年前

曾用它縫縫補補

新三年

舊三年

縫縫補補又三年

然而

貧窮是能夠縫補的么

多年了

縫紉機不再嘎吱嘎吱轉動

所有的衣物

都在商場購買

一些衣服

在半新半舊的時候

捐給了需要接受捐助的人

所有的衣服

都不再見到一個補丁

然而

這臺老式縫紉機

卻總是舍不得扔掉

我常常想

是不是我們還有什么地方

有縫補的需要

抽陀螺

使勁地抽打

或者叫做鞭策

陀螺在立錐之地

急速地旋轉

如果不再挨打

頃刻就會倒下

這真是一個痛苦的悖論

謝謝你繼續抽打我吧

黃河上的羊皮筏

這溫順的怯懦的動物

生前何曾想到

挑戰驚濤駭浪

而今抵達彼岸的

是一副空空的

皮囊

仙人掌

仙人的掌上

全是刺

凡人是無法

與仙人握手的

仙人多么寂寞

又多么自私

城墻史

城外的人

總覺得沒有安身立命之處

總是拼命地攻城

待到進得城來

便成全了一個“囚”字

為城所困

在石頭上雕刻人像

在石頭上

雕刻人像

很難

雕塑家說

我只是用減法

剔除不需要的部分

假如用刀錯誤

也有失敗的例子

我想問雕塑家

剔除的部分

丟在了什么地方

是不是也像身邊

流逝的日子

當長大成人之后

一去不復返

命運如石

歲月如刀

有時也難免

錯誤的刀法

讓終生為憾衛星地圖

借衛星之眼

俯瞰地球

俯瞰中國

俯瞰江蘇南京

俯瞰棲霞區邁皋橋街道

一條小巷的一個小區的

一個樓頂

此刻

我正在一個樓頂之下

盯著電腦熒屏

從大看到小

小到一個人的命運

從小看到大

大到遙遠的星云

天眼炯炯

看透世間萬物

人心拳拳

順應天道運行

我與蒼天默默對視

將心比心

我不常見到他們

我不常見到他們

一位是送早報的

一位是送牛奶的

他們總是在凌晨

來到我家樓下

把報紙塞入報箱

把奶瓶放進奶箱

我與他們的接觸

是日復一日地

觸摸到他們的指紋

即使是我與家人

也不可能有如此緣分

互聯網

不理它

就似乎真的不存在

就像教室的一塊黑板

不著一字

沒有內容

誘惑或誹謗

能奈我何

打開它

就像打開了百寶箱

光閃閃的

無數張網

鋪天蓋地而來

你無處逃匿

成了網中之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