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家”、“評論家”、“社會活動家”、“政治家”……王巍每一次角色的快速轉換,都是力圖在這個波譎云詭、瞬息萬變的并購行業里找到一個最佳的平衡點
手拿并購專家王巍的名片,熟悉他的人頗有“城頭變幻大王旗”的感慨——從十幾年前的南方證券副總裁,到后來的萬盟投資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長,再到中化國際、上海醫藥等上市公司的獨立董事,最后到今天的全球并購研究中心秘書長、全國工商聯并購公會會長,王巍又一次演繹了一個“能者多勞”的傳統故事。
“陰謀家”王巍
上世紀90年代的王巍,還遠沒有今天這般陽光燦爛、喜歡拋頭露面。那時候的他,習慣潛行于朦朧的星月下,干一些“陰謀詭計”的營生。
1992年,被美國史詩般波瀾壯闊的并購神話感染的王巍,回到國內開始擔任南方證券負責并購部門的副總裁。幾年時間內,他操作了幾十家大型企業的并購業務,并且逐漸名聲鵲起。但王巍開始不滿足于自己“捉刀者”的身份,于1997年辭職出來成立了自己的萬盟投資管理有限公司。
談起“并購”這個現在流行的詞匯,還是王巍當初生硬捏造出來的新詞匯。當時國內把類似的這種行為叫做兼并,但王巍覺得這個詞讓人聽著很不舒服,容易令人聯想起東漢末年的土地兼并,有一種強搶豪奪的味道,而并購這個新詞匯則顯得文質彬彬、大大淡化了它的侵略性。王巍的最大貢獻,正是在于給懷揣“強盜之心”的并購者一張溫情的面紗,把明火執仗的行為變成更需要技術含量的巧取。
從1996年開始謀劃的中體產業上市,被業內稱為“三個沈陽人的陰謀”。當時的國家體委幾乎沒有任何市場經濟的概念和經驗,對搞投資銀行的人更是疑神疑鬼。
但在袁偉民的支持下,王巍和沈陽老鄉、時任體育基金會秘書長的吳振綿一起開始密謀此事。當時國家體委沒有籌備上市的資產本錢,甚至連籌備費用都沒有,王巍等人想了一個辦法:成立一個國家體委的上市工作小組,然后到各地去借資產,上市后再加倍還錢。在他們的游說下,沈陽剛剛開業的水上娛樂中心“夏宮”總經理肇廣才第一個參與了進來。接下來的4個月內,他們連續完成5項股權收購,迅速形成一個達5億資產和4000萬利潤的虛擬資產拼盤,從而達到了證監會當時規定的上市標準。1998年,國內第一只體育股票中體產業成功實現上市。國家體委幾乎一分錢不花,便利用借資產上市的方式控制了5個億資產和接近3個億的現金。這種“借花獻佛”的方式,被民政部、婦聯、計劃生育委員會等部委如法炮制,結果導致監管部門不滿,不久后便被嚴格禁止了。
其后,王巍又陸續導演了劉永行的四川新希望公司、遼寧韓召善的盼盼集團和海南寰島等幾家公司的上市。通過王巍的策劃,“土老帽”企業家韓召善終于擺脫了困擾自己多年的“紅帽子”,而新希望的上市則開創了中國民營企業通過并購國有企業實現上市的先河。
王巍也有未遂的“陰謀”,其中收購萬科的最終流產,是讓他至今遺憾的事情之一。大約在1998年,王巍在深圳一個飯局上得到一個重要消息:萬科的大股東非常不滿意王石的戰略和個性,擔心尾大不掉難以控制,希望有外部股東進來收購。考慮到當時深圳領導人都是遼寧出身,而且當時控制萬科只需要區區的幾個億資金,王巍當即意識到這是一個極好的收購機會。于是他馬上聯合已經在中體產業上市一案中成功地進行過合作的新加坡華新國際集團,擬定了一個詳細的收購萬科的計劃,即利用政府影響力參與收購萬科的重組。但因為種種原因,此次“陰謀”最終沒有得逞。多年后,王巍與王石一起登山時談起此事,王石哈哈大笑道:“想打我主意的人多得是,下場都不太好!”
“評論家”王巍
在業內,王巍留給別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鐵齒銅牙和如簧之舌。
說話直率、詞鋒銳利的王巍,曾有過因罵人而結緣的趣事。1994年,飛龍集團老總姜偉因為做保健品而名聲大振,當時任南方證券副總的王巍想拉下這筆業務。但不可一世的姜偉根本不理他,后來通過當地稅務局長才好不容易請他出來吃飯。在沈陽最豪華的酒店里,姜偉大放厥詞、態度十分傲慢。王巍滿上一杯酒,慢條斯理地開了口:“姜總的大名如雷貫耳,今天我算是開了眼界。我見過很多企業家了,你是我所見過的……最差的一位!”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姜偉更是瞪圓了雙眼。王巍繼續說下去:“你號稱是大學畢業,你看你這名片,什么終身總裁,你開地主莊園么?你是專制統治么?我聽說你媽媽搞銷售、你姐姐搞財務。就你今天這副樣子,連基本做人都不會的,居然還搞什么上市?我跟你討論的欲望也沒有了。”王巍罵完后就立馬起身準備買單走人。姜偉馬上站了起來,自己先滿了一杯白酒,說:“哥們,等等,我先干三杯。你罵得真痛快,老子就缺這頓罵了。”兩人從此交上了朋友。
但口無遮攔更容易樹敵。當年收購萬科之所以失敗,主要原因之一便是因為措辭不當得罪了主管領導。在當時的方案里,王巍想讓以王石為首的優秀團隊繼續管理,這樣他們也能內部配合收購,但當時的沈陽市常務副市長馬向東決意物色一套新團隊來換掉王石等人,王巍順口一句“劣幣驅逐良幣”的評論惹惱了馬向東,此事便被擱置了下來。
在漫長的職業生涯中,王巍擔任過政府、企業、NGO組織的副總裁、董事長、會長等多個角色,同時他的身影還頻繁出現在各大論壇、沙龍等活動中,用一慣尖銳鋒利的詞語表達著自己的見解。業界對他可謂毀譽紛雜,其中最尖銳的評價是:他言談過于犀利,缺乏學術性。
王巍曾經用“壞人”來形容自己。在他眼里,“壞人”是“打破舊事物,創建新規則”的人。面對中國剛剛起步的投資銀行界,他需要不斷地去摸索、創新,因此他也不可挽回地成了一個“壞人”。
他說:“做并購一定是個陰謀,一定是一種信息不對稱。如果是陽謀的話,所有的都變了。”王巍認為,做并購由于破壞了已有的秩序,“肯定各個方面有辦法來限制你,甚至會讓你付出更大的代價。”他開玩笑說,他們是最早被妖魔化的那一類人。
同時出任三家上市公司獨立董事的王巍,被人質疑有“花瓶”之嫌。他回擊道:“我一向反對社會將所謂沒有什么作為的獨立董事稱為花瓶,動輒也羞辱他們為樂趣。花瓶是一個歷史階段的必需品,相對大股東指定董事會的狀況,能有幾個所謂花瓶也是好事,至少說明大股東有所顧慮。其實,商業上的事情很復雜,不了解時就不要亂動。我在三家上市公司都是至少做上半年花瓶再說。”王巍甚至認為,上市公司出了事,不去追究大股東和管理層的責任,不去考慮體制上的約束,卻單單將幾個獨立董事拉出來一番“拷打”,這本身便是欺負“弱勢群體”的表現。
“政治家”王巍
在國外工作多年的王巍,親眼目睹國際市場上那些波瀾壯闊的并購豪舉,一次大的并購動輒上千億,特別是美國在線收購時代華納,耗資1840億美元,相當于土耳其、菲律賓等國一年的經濟總量。王巍意識到,將在中國發生的大并購,不僅僅是經濟行為,而且涉及到地緣政治,很可能會波及中國的產業結構調整。王巍將這些隱約的想法與中歐商學院院長劉吉交流,劉吉大為贊賞。劉吉是一個充滿國家情結的人,在他的鼓動和推動下,王巍開始思考和談論起“國家的事情”,成為最早呼吁關注國家經濟安全的學者。此時,王巍真正開始從一個“陰謀家”到“政治家”的蛻變。
“政治家”王巍所圖甚大。之后不久,在中歐商學院和中國社科院下同時掛靠了一個名頭很大的研究機構——全球并購研究中心,而主要發起者就是王巍,他同時出任全球并購研究中心秘書長。此后,他開始主編每年的行業年鑒《中國并購報告》,舉辦并購年會,組織“中國企業并購俱樂部”,創建了“中國并購交易網”,并推出了可以“為有大謀略的企業家導航”的《中國產業地圖》。“我不斷在各種場合談并購的道與術,并購與產業安全,還創造了很多新詞匯,例如‘并購元年’,‘中國并購指數’等。”剛開始,有人認為這不過是他自娛自樂的“小把戲”而已,但自從2002年加入WTO之后,發生在本土的并購事件風起云涌,與并購相關的證券政策逐漸松綁,金融工具也出現了自發創新的苗頭,王巍的行業前驅者形象日益凸顯。
王巍開始思考,為什么不搞一個協會?經過一番折騰,并購公會掛靠于中國工商聯,成為其直屬商會中的一員。王巍將并購公會笑稱為“戴紅帽子”的NGO,而從他的名片上,無意間泄露了他濃厚的政治情懷——他把名片上所有的頭銜都去掉,只剩下了“全國工商聯并購公會會長”這一項“閑職”。
“政治家”王巍積極地尋找各種主動發言的渠道和機會。2006年與2007年,并購公會連續兩年向全國工商聯提交“關于建立國家經濟安全體系的建議”的議案。在第一個提案中,建議國家討論并購是否涉及經濟安全時應由行業協會介入;第二個提案則更進一步,認為要為國家安全立法,走法律程序,而不是法律條文,同時還提出要為并購融資立法。并購公會一直鼓吹2007年將是以融資體制改革為主線的新并購時代,而證監會出臺的《上市公司收購辦法》第一稿,被并購公會譏諷為“閉門造車”,甚至不惜不斷發動輿論進行“攻擊”,據說證監會“頗受刺激”,不得不在第二稿時主動征求了并購公會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