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前中國經濟的短期問題主要有四個方面:投資增長過快;貨幣供給增長過快;外匯順差和外匯儲備;房價上漲過快。2006年初的時候我們就提出了這四個問題,現在這幾個問題依然存在,但是發生了一些變化。投資增長速度過快和貨幣供給增長過快的問題有一些緩解;外貿和外匯儲備的問題不僅沒有緩解,而且變得更加嚴重;房價的問題引起了社會各界,特別是政府的高度重視,但是調控效果還不是十分明顯。
投資增長過快
為什么說投資過快的問題仍然存在,但是又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解呢?圖1中有三條曲線,紅線是GDP,白線是消費,黃線是投資。2000年,這三條曲線走勢差不多,基本上在一起,這說明當時投資的問題不是很突出,基本上還算協調。到了2003年,投資一下就上去了,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呢?
這要從1997年、1998年的亞洲金融危機講起,金融危機對我國經濟造成了很大的沖擊,我們采取的對策是積極的財政政策(這是一種宣傳用語,是不準確的,應為“擴張性財政政策”),就是國家通過增發國債籌集資金進行投資,從而保持經濟的適度快速增長,這實際上是一種投資導向的政策。從1998年到2003年,這項政策執行了6年,到了2003年就出現問題了。
2003年第一季度,GDP增長速度達到10.1%,這是一個很明顯的經濟出現過熱的信號,正當我們還在討論是不是需要踩剎車的時候,剎車自己就來了,就是“非典”疫情的爆發,“非典”的影響使第二季度GDP增長速度只有6%左右。為了保持經濟的增長,我們有意放寬了一些貸款,增加了一些投資,長期實行擴張性的財政政策導致了大量投資,出現了從2003年底到2004年的投資高速增長。圖1中2003年的這條線,消費在向下走,投資在向上走。

當時的宏觀調控有三個目標,第一是保持經濟的適度快速增長,第二是把過熱的投資降下來,第三是積極擴大消費需求。從這幾年的情況來看,這三個目標我們都實現了。我們的GDP保持著適度快速的增長;投資的增長速度從27.7%降到26.6%,之后是25.7%,再后來是24%,今年第一季度投資增速又進一步下降;關于擴大消費需求,從圖1中可以看出,消費在明顯上升,原來的社會商品零售年增長率很難超過10%,但是從2004年以后一直穩定在兩位數的增長,今年第一季度又有所加快。證明我們2003年、2004年以來新的宏觀調控目標是在實現過程中,但2006年底的狀況又說明,宏觀調控目標還沒有完全實現,因為投資的增長速度還是偏高,是經濟增長速度的兩倍多,幾乎是消費增長速度的兩倍。因此,我們仍需繼續加強和完善宏觀調控,使投資增長速度降低,提高消費增長速度,同時繼續保持GDP的適度快速增長。
圖2,即投資增長、消費增長以及凈出口對經濟增長的貢獻,深色的是消費的貢獻,淺色的是投資貢獻,藍色的是進出口的貢獻,進出口的貢獻相對較小,我們主要看一下投資和消費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在2002年以前,特別是在上個世紀末,經濟增長的主要因素是消費,這是比較正常的,我們也希望消費增長能夠成為經濟增長的主要力量。但是到了21世紀,情況慢慢地發生了變化,投資增長成為經濟增長的主要因素,而消費的貢獻相對來說是在下降的,這是我們不愿看到的情況。
圖3,是固定資產投資占GDP的比例,從1953年開始,一直到2006年。投資的問題不僅是我們現在面臨的問題,它在計劃經濟時代就是一個困擾我們的問題。社科院有兩大名家,一個是劉國光,一個是董輔,他們在五六十年代曾經對投資(當時叫積累率)進行研究,研究結果顯示,中國的積累率保持在25%-30%比較合適。但是在整個五六十年代,不僅積累率的平均值比較高,而且波動非常厲害,高的時候達到52%,我們把超過一半的產出都拿去投資了,低的時候是16%,也就是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改革開放之后,我國開始恢復五年計劃,國家計委在“八五計劃”中提出,投資率保持在30%,也就是把不到1/3的產出拿去投資。從實際執行情況看,投資率一直高于30%,特別是在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時期,我們開始采取所謂的積極的財政政策,使投資率明顯地迅速攀升,到2006年達到52%,今年是56%,按照這種趨勢,我們的投資率到2010年超過60%是沒有問題的。

投資在一段時間內保持較高的增長速度是可以的,但是如果成為一種長期的趨勢,這個問題就嚴重了。打個比喻,魯迅曾經講過一個故事:把一只青蛙扔到燒開的水中,它會一下蹦出來,可能死不了,如果把青蛙放在涼水里,慢慢把水加熱,等到青蛙意識到的時候,它已經出不來了。我們現在的投資可能就存在這樣的問題。
貨幣供給增長過快
我們看圖4,上面有兩條曲線,紅色的是M2的增長曲線,另外一條曲線是GDP增長速度與通貨膨脹率之和。貨幣的作用,第一是支持經濟增長,第二是為價格變動提供供給。舉一個簡單的例子,1個紙杯值1元錢,如果我們一年只生產1個紙杯,那么只要發行1元錢就能夠滿足這個紙杯的流通和交換;如果第二年我們生產了2個紙杯,產出的增速是100%,那就需要2元錢來滿足這個紙杯的流通和交換,當然,這里沒有考慮流動速度的問題;如果紙杯今年是1元錢1個,明年變成1.5元1個,那么我們就要發行1.5元錢;如果第二年我們生產了2個紙杯,每個紙杯都變成1.5元,那么我們就要發行3元錢。因此,在正常情況下,有這樣的公式:貨幣供給增長=經濟的增長+價格上漲。
從圖4可以看出,這兩條曲線的差距比較大,我們現在處于經濟的上升期,這個公式應該是≥,在經濟收縮期,這個公式應該是≤。
圖5是M2/GDP。2000年,我們一個單位GDP需要1.36元的貨幣來對應,到了2006年,每一單位GDP已經增長到需要1.65元的貨幣來對應,通過簡單的數字計較,說明貨幣供給確實多了。在改革開放初期出現這樣的情況是有道理的,因為從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需要比較多的貨幣,但是現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系已經初步建立,而且隨著信貸貨幣手段的現代化,貨幣供給量不應該快速上升。
外貿順差和房地產價格上漲的問題本文暫不作分析。
存在不良循環
投資、貨幣供給和雙順差等問題是相互聯系的,不能因為現在流動性過剩而批評央行工作不力,這是不公平的,很多問題不是一個單獨的部門能夠解決的。我們的經濟運行現在存在一個不良循環,是什么呢?
最初是過度投資,1998年開始實行擴張性的財政政策之后出現投資的過快增長,2000年“非典”疫情之后又加了1把火。過度投資必然造成產能過剩,因而產能過剩是2004年、2005年的流行詞。到了2006年,特別是下半年,大家好像又不再提產能過剩的問題,至少聲音不如以前嘹亮了,為什么呢?
因為我們給產能過剩找到了兩個出口,一個是擴大投資,還有一個是擴大出口,2006年進出口增長速度都很快,特別是出口的快速增加使外貿順差快速增加。在2005年的時候,我們的外貿順差是1017億美元,政府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明確提出轉變對外貿易的增長方式,其中一個重要的內容就是爭取實現對外貿易的基本平衡和國際收支的基本平衡。但是從實際執行結果來看,2006年的對外貿易順差增加了70%,達到1700多億。今年對外貿易的政策是適度減少順差,與 2006年相比,這個目標是后退的,我們預測今年的外貿順差是2300億美元。
當出現外貿順差以后,這個“球”被踢到金融部門,因為現行的外匯管理政策要求個人、機構、廠商、單位取得外匯后,要換成人民幣才能在國內使用,這就造成了基礎貨幣的擴大發行。雖然央行采取了很多措施,比如提高準備金率、提高利率、定向發行央行票據,要求商業銀行購買,試圖減少基礎貨幣的增加,但是基礎貨幣仍然明顯增加。基礎貨幣的增加造成了銀行流動性過大的問題,這要從兩個方面進行分析。
一方面,地方政府有快速發展當地經濟的強烈愿望,因而有較強的貸款需求,對于商業銀行而言,當出現流動性過剩的時候,存在迫使商業銀行放貸的內在壓力。貨幣流動性有兩種解釋,一個是生產對于貨幣的總需求,貨幣供給太多了,這是一種流動性過剩;還有一個就是在金融系統內部,應該使用出去而沒有使用出去的資金太多了,這也是一種流動性過剩。從第二個解釋來看,商業銀行本身必然存在著把這些錢貸出去的意愿,同時地方政府有需求,雙方一拍即合,使投資進一步增長。
因此,緩解產能過剩的兩個出口最終都會擴大投資,可能會造成未來更嚴重的產能過剩。也就是說,產能過剩的問題之所以不存在,是因為它被掩蓋了,當出現更嚴重的產能過剩時,我們還是尋求這兩個出口,進入下一輪的不良循環。
中國經濟的長期問題
長期問題有幾個方面,包括居民收入差距,投資和消費結構,一、二、三產業結構,還有資源、能耗、排污的問題。
資源、能耗、排污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對于這個問題,怎樣重視和強調都不過分,因為過去我們對這個問題的重視程度太不夠了。過去提到中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的時候,我們很自豪,但是現在我們要重新認識這八個字。
先看“人口眾多”,中國確實是世界人口大國,但現在是需要別人贍養的人越來越多,而能夠贍養別人的人相對來說越來越少,因此“人口眾多”的一個含義是人口老齡化。
再說“地大”,我國國土面積是960萬平方公里,盡管國土面積很大,但是可耕地面積卻越來越少。前幾年美國學者萊斯特·布朗提出了“誰來養活中國?”的疑問,讓很多中國人感到憤慨,但是我們仔細想一想,布朗的疑問是有道理的,中國的人口在增加,而耕地面積在減少,這必然會出現如何養活中國人的問題。
最后看“物博”,除了煤還多一點,我們其他的很多重要礦產資源都不“博”。所以,我們對“人口眾多,地大物博”要重新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