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一個瘋狂的時代,也是一個迷失的時代,當資本的暴利侵襲藝術的圣地時,回頭看看變得非常“充要”。
1989年距離今天,已經過去了整整l7年。被視為“80年代現代藝術運動的一次最集中總結和華麗落幕”的這次展覽,也已經隨著歲月的流逝和環境的改變而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2005年開始,人們似乎又感受到了它的存在,當年參與了整個展覽的策劃者高名潞于2005年7月,在中華世紀壇策劃了名為“墻——中國當代藝術二十年”的展覽,引起了業界關注;同年,藝術家劉向東因為其“八五新潮”時期創作、后來又丟失的作品——《哲學手稿》被中國嘉德拍賣公司拍賣,而將嘉德告上法庭;又是這一年,文化界掀起“80年代熱”。到了2006年,這一熱度又迅速蔓延,策展人黃專在深圳策劃“創造歷史:中國20世紀80年代現代藝術紀念展”;中國嘉德、匡時國際拍賣公司分別設立創作于80年代的作品專場;北京保利的“日本所藏中國油畫專場”也以“85思潮”為主題,藝術界掀起大規模的80年代藝術熱。
1989年2月在中國美術館舉辦的“中國現代藝術展”,已經成為中國當代藝術史上的標志性事件。幾乎所有活躍于當時的藝術家都參加了這次展覽。展出的作品題材包括繪畫、裝置、行為、攝影、錄像,徹底顛覆了中國人對藝術的傳統經驗。這次展覽采用“不許調頭”的交通標志作為標識,這一標識表達了當時藝術家們的一種心愿,即希望當時的改革開放繼續向前,不要走回頭路。
80年代創作的當代藝術作品不僅成為拍賣市場的新寵兒,而且也被藝術家本人或者策展人拿出來“回顧”,且在2006年底再次熱鬧起來,并將延續到2008年之后。
中國當代藝術家的千萬身價
這種熱鬧也被海外頂級媒體捕捉到,最新一期的美國《時代》雜志上刊登了記者Simon Elegant所寫的一篇文章《中國大賣》(The Great China Sale),該文章描述了中國當代藝術市場的火爆情景。
文中還提到在2006年11月舉行的紐約佳士得拍賣會,張曉剛的畫作《天安門》以136萬美金成交;同時英國的收藏家Charles Saatchi在倫敦拍賣會上也以150萬美金的高價購進張曉剛的另一幅畫作。
1958年生于云南的張曉剛,現已是贏得國際聲譽的中國當代頂級油畫家。上世紀90年代早期起,張曉剛一直在創作他的“血緣:大家庭”系列,這套仿如“文革”時期合家老照片的油畫系列也成為藝術家的標志作品。
2005年10月,《血緣系列:同志120號》在紐約蘇富比拍出96.7萬美元的天價,創下中國在世藝術家單幅作品價格的新紀錄。
與張曉剛差不多“批次”的當代藝術家開始享受中國藝術家從沒有過的禮遇,劉小東的《三峽新移民》在北京更拍出2200萬元人民幣的天價,而他們只經過了20年左右的奮斗就讓自己的藝術獲得了一個“天量貨幣的評估”。他們的“現在被關注”,在張曉剛看來是“一個歷史的必然,因為那和這都是一個轉折的時代。”
反思商業化迎接“藝術牛市”
藝術批評家觀察到這點時,多數認為,在一個過于傾向商業化的藝術體系中,自我審視和接受檢閱類似快漲的股市進行的盤整,“如果盤整反思充分,將能順利沖過高點迎來牛市,否則將進入漫長的回落期。”
此外,除了特定的中國歷史背景外,更重要的是這批“當政藝術家”已經全面掌控藝術話語權,在總結自我的同時,也是對自己“黃金時代”的交待,當然不排除部分投機跟風者借此提升自己的身價。
在八五新潮美術、八九現代藝術大展等時期冒尖的青年藝術家,一眨眼就伴隨著中國的經濟騰飛走過了20年歷史。
20年的進階中,中國當代藝術家也經歷了被遺忘的90年代低潮期,但進入2000年后,中國經濟連續以超過9%的發展速度“躍進”,2001年國內生產總值為109655.1億元,2006年就增至202674.8億元,國內生產總值世界排位已經超過英國躍居世界第四位。
綜合國力的增強,藝術必然也享受到這一經濟成果,這也是中國當代藝術不會驟跌的基礎,甚至中國當代藝術經過一次泡沫沉淀后,將登上漫長的“藝術牛市”。
自我回顧、自我發現還會持續
20年在人的一生只能用“黃金”來比擬,當中國經濟已超過英國躍居全球第四時,上層建筑的被決定者開始發威了,它引導的精神層面的藝術必然要登臺表演。
藝術家和策展者本人也清晰地看到了這點,2006年11月3日至30日,由黃專策劃、OCT當代藝術中心主辦、深圳華僑城房地產協辦的“創造歷史:中國20世紀80年代現代藝術紀念展”吸引了眾多頂級藝術家和頂級作品。

“創造歷史”展收集80年代珍貴的藝術品原件和部分藝術創作文獻,展現了以“星星畫會”到八五新潮美術運動、八九現代藝術大展的基本歷史線索。展品包括“星星畫會”的珍貴展品、“傷痕繪畫”的代表作、八五新潮美術運動時期各地藝術群體中有代表意義的作品,如:中國第一部錄像藝術作品張培力的《30×30》;王廣義在北方和后古典時期的代表作,以及第一次公開展出的《毛澤東AO》的底稿和八九中國現代藝術大展的珍貴圖片。
這是在中國第一次全方位的20世紀80年代現代藝術的展示和紀念活動。許多藝術批評家及藝術家參加了本次展覽及座談會。
類似這樣的“自我觀察、自我回顧”都在有計劃地自發舉行,王廣義就準備在明年舉辦“王廣義20年回顧展”,而且是在德國,將從國內運過去80件左右的作品。
一個正常的藝術家不應管太多
“人是一切財富的首要和最終的源泉”,曾經轟動西方的經濟哲學著作《小的是美好的》一書在六年內重印了12次,作為聲討現代工業文明弊端的經典著作,作者從經濟學的角度強烈販賣著他的理念,“以技術開發與大自然開發為基礎的發展有著它的極限界域,應當把重點從商品轉移到人。”
因此,這批締造中國當代藝術史的藝術家們首先成了我們觀察的對象,目前依然活躍在當代藝壇的藝術家張曉剛、王廣義、方力鈞、溫普林、肖魯、尚揚、黃銳、張培力、王魯炎的同題作答就變得具有標本價值。
這些參加過’89現代藝術大展的參展藝術家似乎都用了“充滿理想”去評價80年代的創作。
方力鈞認為“當時大家都不知道未來到底是什么樣子,只是努力地做,把整個生命都擠壓出來,去搏一個未來的感覺。”
王廣義用了“純潔”來評定那段快樂時光,“80年代是充滿信仰和理想的時代,很純潔的一個藝術狀態。”
而面對藝術市場的亢奮,很多藝術家也變得尷尬和兩難,王魯炎表示,“藝術市場的火爆是好事,也不一定全是好事,好的方面可以推動中國當代藝術體制完善和健全,不好的是藝術家心態的浮躁和中國當代藝術的產業化,藝術質量在此情況下不是上升而是在下降。”
張曉剛則相對平和,“不管外面怎么變動,自己只能一如既往地創作,一個正常的藝術家不應該管那么多。”
但對80年代當代藝術作品的思慕則滲透了收藏家和藝術機構,知名策展人程昕東就表示,“大家都在找那個時期的作品,因為(作品)確實有激情,有理想。”
誰在收藏’89藝術大展作品?
1989年的一天下午,在北京中國美術館參加“現代藝術展”的畫家王廣義,神秘兮兮地把栗憲庭拉到辦公室的角落,手哆嗦著,從一個破書包里拿出幾疊油漬麻花的錢來,面額十元,一千塊錢一沓,共十沓。
王廣義用顫抖的聲音說:“今天我請吃飯,老栗你來點,什么地方都行。”
晚上,王廣義一行十多個人,去一個湖南館子,吃掉了兩百多塊錢。
王廣義把一張畫毛澤東的畫賣給了一個叫宋偉的老板,得到了一萬塊錢。
事實上,1985年開始醞釀的現代藝術展,到1989年辦成,但當時藝術家們很缺錢。宋偉很有魄力,他在展覽結束后就買下了王廣義、丁方、張培力等人的作品,包括肖魯的裝置作品。
17年前的一萬元,對當時的“轉型藝術家”們來說,價值可想而知。
十多年后,王廣義成了中國當代藝術的F4(張曉剛、王廣義、方力鈞和岳敏君)成員。在2006年春季紐約蘇富比和香港蘇富比兩場拍賣中,王廣義的政治波普類作品的價格出現了急速上漲,紐約蘇富比推出的《大判·波普藝術》成交價為198萬元,而在5月份香港佳士得春拍中,他的Rolex更是以416萬元的價格創下了紀錄。
如今拍賣場上的這些數字,雖然已是一萬元的上百倍,但對王廣義來說,內心掀起的波瀾永遠無法與當年的一萬元相比。
宋偉:中國當代藝術收藏第一人
后來據王廣義回憶,由于當時的藝術家都很窮,住不起旅店,很多人是住在中央美院的學生宿舍、辦公室里,展覽結束后,很多展品帶不走,就不了了之。而他的展品——《毛澤東AO》在大展后上了美國的《明周刊》,并且在展覽結束之后被北京商人宋偉以一萬元的價格收藏。而這位收藏家,也正是此前高名潞提到“北京一個公司的老板”,此人靠賣盒飯起家,在80年代便有如此眼光收藏當代藝術品,可以稱之為“中國當代藝術收藏第一人”。
據知情人士透露,這位收藏家宋偉后來去了美國,從美國回來以后,精神就出了問題,據醫生診斷,他患的是一種“妄想狂”的精神疾病。后經多方診治,病情略有好轉,但是喝完酒之后還會“發狂”,有時也會發作。在去年肖魯的作品復制完畢之后他們曾舉辦過一次研討會,當時把宋偉也請去了。但是開場沒多久他就發病了,開始扔東西,并且表現得非常煩躁。現在的宋偉病情時好時壞,近兩年不斷有人找他,詢問關于當年 ’89大展的事情,可這件事已經成了他心底不能觸動的記憶。
而在宋偉發病后,其妻也因此與他離婚,當年收藏的一些’89大展上的參展作品,被陸續賣掉,部分作品流入海外藏家之手,而肖魯的作品《對話》也在這個過程中遺失。
收藏80當代藝術是因充滿力量
自80年代初就到法國從事藝術經紀的策展人程昕東,從1993年起就開始策劃中法之間藝術交流的活動,他對80年代藝術作品有著癡迷的喜好。
正在法國巴黎的著名國際策展人程昕東表示,自己有收藏北京“’89現代藝術大展”的作品,“但是當時沒錢,只買了二三幅。一件是潘德海的,一件是毛旭輝的。”
當時程昕東花了幾百元,一直保留到現在。而目前一件的價值在50萬人民幣以上,“但肯定不會賣的,因為這些作品代表了歷史,有激情,很純潔,是歷史經典。”
為此,程昕東還專門辦了“毛旭輝——20年作品回顧展”,包括《坐在扶手椅上的家長》(木板上油畫,1989)等,從1985年到2005年對毛旭輝的作品都進行了展示。
程昕東告訴記者,收藏’89藝術大展的作品主要考慮了“代表一個時代的藝術品,非常有力量,作品敏感,是中國當代藝術歷史的重點紀錄。”
程昕東非常不甘心,“如果有錢我會全部買下,目前也一直在找那個時期的作品,也在做關于80年代主題的當代藝術展覽和個展。”
事實上,尤倫斯、管藝、希克、田煙幸人、張頌仁等國內外藏家也都在尋求著這些“特殊時期的作品”,因為1989年的“中國現代藝術大展”被普遍認為是傳統與當代的分野,這之后,中國的當代藝術開始走向高潮。
因此才有了各種百萬當代藝術家誕生,包括以97.92萬美元成交的張曉剛單幅油畫作品《同志》,以627萬元成交的孟祿丁、張群的《在新時代——亞當·夏娃的啟示》,511萬元的岳敏君《迷惑的春天》,467萬元的《獅子》,徐冰的《鳥》337萬元,張洹《和平鐘》337萬元,張曉剛《血緣:同志NO.120》809萬元,方力鈞《No.8》345萬元,《中國地圖》188萬元。在內地,周春芽《山石圖》440萬元,《生活像花兒一樣美麗》253萬元,曾梵志《面具》275萬元,王廣義《大批判——耐克》330萬元,張曉剛《戴紅領巾的女孩》385萬元,石沖《物語水空氣和身體》236.5萬元。
值得警惕的是,大量海外藏家來華“吸貨”也造成了潛在危險。其中,瑞士前駐華大使希克收藏了大量中國當代藝術精品,在他的藏品庫中,中國有才華的當代藝術家無一漏網。但北京的幾個大型拍賣公司,例如嘉德、太平洋、中貿圣嘉、翰海等的成交中,當代藝術只占有很少的份額,而且通常是油畫,而攝影、綜合材料裝置、雕塑等則更為少見。
盡管有關部門注意到了這一情況的潛在危險,已開始向美術機構投入巨資來收藏當代藝術品,例如中國美術館的收藏費從每年幾十萬元一下子增加到每年5000萬元,力圖挽回中國當代藝術流失海外的被動局面,但從這個數字以及作為國家美術館目前的作為來看,仍然遠遠不夠。收藏界也需要提升對中國當代藝術價值和意義的了解;另一方面,文化機構和主流媒體也應當給予當代藝術更多理所當然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