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任韓軍參謀長的中國人——尹呈輔

一

在國民黨的眾多高級將領中，尹呈輔是擔任過外國軍隊參謀長的第一人，而且可能也是惟一的一人。在抗日戰爭中，尹呈輔曾受命擔任韓國光復軍總部參謀長，參與在華的韓國流亡政府編練抗日游擊部隊及后勤支援隊，加入中國的抗戰，并主持策劃軍機，作出了獨特的貢獻。

尹呈輔，字振之，湖北武昌人，生于1892年，祖籍湖北興國州(今湖北陽新)。世代耕讀傳家，曾祖父時遷居武昌，行醫濟世救人，對于窮苦人常不收診費并施贈中草藥湯#65380;丸等，故在武昌城內口碑甚好。尹呈輔的祖父尹會東為前清貢生，捐過福建的候補知縣，但一直未能補缺赴任。他詩文俱佳#65380;且能作畫，靠家傳產業為生。父親尹榮德為清末光緒年間舉人，飽讀詩書，注重新學，懷才不遇，與宦途無緣;母親章氏，生呈輔兄弟3人。

尹呈輔居長，他幼承庭訓，繼受良師教導，打下扎實的文化功底，養成坦蕩磊落的襟懷。他少年時，正值清末朝政腐敗昏聵，甲午中日戰爭之敗令神州蒙辱，人民義憤;庚子年間，八國聯軍借口鎮壓義和團，悍然侵華，血洗京津之役更令尹呈輔痛心疾首。他于清宣統元年(1909年)考入武昌的湖北陸軍小學就讀，得以認識了孫武#65380;蔣翊武#65380;張振武#65380;方維#65380;居正等反清志士。他們在軍校內外秘密串聯，傳閱鼓吹排滿反清革命的地下刊物《醒獅》#65380;《警世鐘》等，矢志革命救國。

1910年夏，尹呈輔經由孫武介紹，加入共進會。在肄業湖北陸軍小學期間，適逢辛亥武昌新軍起義，尹呈輔得緣參加此盛舉。他和戰友們全副武裝參加了進攻楚望臺#65380;總督衙門等戰斗。兩個月后，尹呈輔升任排長，轉戰陽夏，后又奉武昌軍政府之調充任湖北學生軍的排長。

因學生軍驍勇善戰，立下一次次戰功，軍政府(又稱都督府)下令改制陸小為湖北陸軍中學;后又合并入武昌南湖陸軍第二預備學校。尹呈輔于該校畢業后曾先后擔任排#65380;連#65380;營長等職務。他素不喜酒色，自律較嚴，于軍旅途次喜好研讀軍事書籍，對德#65380;英#65380;法等國的一些軍事名著如《拿破侖戰紀》#65380;《克里米亞攻防大戰實錄》等讀了又讀，并寫下許多心得與體會。對歐洲正進行的第一次世界大戰他相當關心，稍有閑暇便專心讀報。勤勉好學使他具備了比許多北洋中級軍官深厚得多的軍事素養。

1926年夏，尹呈輔遠赴北平陸軍大學第四期深造。在陸軍大學受訓期間，適值廣東的國民革命軍分兵三路大舉北伐。北伐軍進至衡陽與北洋直系軍閥吳佩孚部隊血戰多日。尹呈輔原在湖北陸軍第一師任職，平日就與革命軍中“陸大”及保定軍校同學鄒洪#65380;盧冠華等有秘密聯絡。他乃棄職潛回武漢，串聯軍中志同道合的戰友們策應北伐，反復促勸師長劉佐龍起義響應。劉佐龍審時度勢#65380;權衡再三，終于同意倒戈，這對吳佩孚是又一次沉重打擊。武昌城被北伐軍第四軍#65380;第八軍等部隊收復后，因響應北伐有功，湖北陸軍第一師得以擴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十五軍，尹呈輔晉升為十五軍第三師上校參謀長(不久改任上校團長)，先后參加蘄春#65380;沙市#65380;宜昌#65380;太湖#65380;巢縣等地進攻北洋軍殘部的戰斗。1927年3月，尹呈輔以軍功升任第三師少將師長，奉武漢國民政府的電令，繼續領軍北伐。

國民政府定都南京后，裁減整編過于龐大的部隊，尹呈輔被免去師長職務，奉命隨陸軍大學第八期上課，他對此并無怨言，興趣仍在軍事戰略戰術方面。他關于積極防守戰略的見解得到著名軍事家#65380;“陸大”副校長蔣百里的賞識。1930年冬，他結業后出任參謀本部第一廳第一處少將處長，參與高層軍事策劃。

1931年“九#8226;一八”事變發生后，尹呈輔負責實地勘察華北和東南沿海各地的地形#65380;地勢，制定防線建設計劃。從1933年初到1937年初這4年里，國民黨政府撥款1億多元，投入近百萬人力和大量物力，建成濰河#65380;漳新#65380;寧波#65380;海州#65380;淞滬#65380;蘇常福等7道防線。

1937年“七七”盧溝橋事變后，由于韓復榘等將領不戰而逃，魯中濰河防線等幾條防線形同虛設，但海州(今蘇北連云港)起到了作用。因為把守海州的是孫立人#65380;曾錫珪兩位將軍指揮的稅警總團部隊，裝備精良#65380;糧草充足，官兵們同仇敵愾，勇于作戰，善于利用防線的地道#65380;塹壕和碉堡，不是消極防守而是常主動出擊，堅持80多天，擊斃#65380;擊傷日寇千余人。

“八#8226;一三”淞滬抗戰中，綿延滬郊百余里，設計合理的淞滬防線對中國軍隊堅持戰斗3個多月也起到不小的作用。至于最后建成的蘇常福防線(從蘇州經常熟到長江邊的福山)則因淞滬戰場上的中國主力部隊后撤時混亂不堪而沒有利用起來。

盡管如此，尹呈輔的才干已得到大本營副總參謀長白崇禧#65380;參謀次長蕭毅肅等人的稱贊。1938年2月，尹呈輔調到第三戰區顧祝同手下任參謀處長，協助皖南#65380;浙西#65380;贛東等地的作戰部隊重新部署。他一向力主抗戰到底，對于顧祝同熱心反共#65380;打新四軍#65380;消極抗日的行徑甚為不滿，不愿為其效力。

大本營參謀本部改組為作戰部后，他調任作戰部作戰組副組長。國民黨軍委會遷離武漢到重慶辦公后，作戰部改為軍令部，尹呈輔調任軍令部第一廳三處(后勤處)處長。1940年，尹呈輔改任軍委會少將高參。

二

1942年，抗日戰爭進行中，韓國在華愛國志士倡議奔走光復獨立運動。那時，朝鮮已淪亡多年，千千萬萬人民慘遭日寇鐵蹄的蹂躪。流亡志士們為抗日計，在重慶#65380;成都#65380;西安等地成立義勇隊，參加中國的抗戰。蔣介石認為這是提高自己在國際上的政治地位的好機會，便在重慶國民黨中央黨部發表講話，說“鑒于中韓兩國在東北亞一水相連，同文同種，休戚相關，患難與共，暴日侵凌，同遭空前之災劫，當毅然援助韓國志士，決予財務#65380;人力各方面之全力支持”。他指示行政院撥出專款，并下令在重慶城內上清寺附近撥出2幢樓房#65380;30多間平房。于是，大韓民國臨時政府很快在重慶正式組織成立，由金九擔任主席，設立光復軍總司令部，委派李青天為總司令。

奉蔣介石委派，經金九同意，尹呈輔擔任光復軍總部參謀長。尹呈輔到任后即與李青天和副參謀長李范爽(1947年任韓國政府國務總理)著手制定了各項方案，分交各處#65380;科擬定整編義勇隊為光復軍的實施計劃，分別付諸實行。尹呈輔鑒于各戰區對日作戰態勢，將分散在大后方各地的近3000名韓國青年愛國志士和千余青年僑民征集到重慶郊外浮屠關陸大營地集訓，挑選其中200多人進入“陸大”和工程兵學校#65380;步兵指揮學校等軍事院校學習，以培養一批軍官。再成立光復軍縱隊，下分5個支隊，每隊有600多人，經過分批突擊訓練，擬將他們派往第六#65380;九#65380;十戰區等6個戰區，接受各戰區司令官的轄制和指揮。

尹呈輔安排軍事教官們為光復軍官兵們授課，自己還走上講臺授課，教授戰術#65380;防空襲知識，介紹各戰區中國軍隊情況和面對的日寇的態勢，日寇各部隊的火力配備#65380;野戰特點等甚為詳盡，令韓國志士們獲益匪淺。他們奔赴前線后抱著殺敵復仇的決心，吃苦耐勞#65380;作戰勇敢。他們通常是執行協助中國前哨小股部隊破壞道路#65380;破壞敵軍通訊聯絡#65380;張貼抗戰標語#65380;襲擊小股日軍等任務，在戰斗中得到磨煉。

三

1943年初，尹呈輔還曾出面協助韓國流亡政府偵破了一度轟動西南大后方的“安恭根失蹤案”，給了韓國人民一個交待，又揭露出英國駐重慶軍事情報部門個別官員的丑惡嘴臉。

安恭根失蹤案發生在1939年5月底。5月30日，從香港回到重慶的安恭根向中統局副局長朱家驊匯報了他和他的情報小組在香港收集到的日本軍事政治情報，因為那時他兼任著中統的特別情報員。次日晚，他就在外出治牙疾時神秘地失蹤了，而且再也沒有出現過。國民黨當局出于種種考慮，嚴令各新聞媒體不得報道這一消息，故而知道的人并不多。但在重慶等地的韓國流亡者和僑民中卻引起了不小的震動，議論頗多。

安恭根之所以特別有名氣，是因為他有個名揚世界的兄長，他就是堪稱全朝鮮敬仰的民族英雄——安重根。1909年10月，安重根在中國哈爾濱擊斃了策劃出兵朝鮮的狂熱軍國主義分子——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后被捕壯烈犧牲。那年，安恭根才12歲，被哥哥的戰友們護送到上海。

中學畢業后，他便繼承哥哥的遺志，加入反日斗爭。多年殘酷斗爭的磨煉使他成為智勇雙全的革命者，他多次參與過組織暗殺中國境內的日本浪人和軍政頭目的活動。1932年5月，他和戰友們得到王亞樵“斧頭幫”的幫助，在上海虹口公園用暖水瓶裝的炸彈炸死了日酋白川大將，另一個日本要人重光葵被炸成重傷，而他在中國百姓冒死掩護下安然逃脫日軍追捕……此后他成了個富有傳奇色彩的英雄人物。

他失蹤前是韓國國民黨的常務理事，負責對日情報工作。在十分困難的處境下，為得到經費，他還負責協助中統在大陸淪陷區和香港收集日軍的情報。

安失蹤一案，令在重慶和中國各地的韓國流亡者和僑民們反應強烈。于是引出種種猜測，有人說，他死于潛伏在陪都的日軍間諜的謀殺;有人說他被戴笠的軍統所暗殺，因為軍統與中統勾心斗角#65380;爭權奪勢由來已久，戴笠曾打算出重金收買安恭根和他的助手們離開中統為軍統效勞，但碰過壁;還有的說是他所在的韓國國民黨(黨領袖為李承晚，戰后任韓國首任總統)與金九領導的韓國統一黨素有矛盾，都以正統自居，爭奪抗日復國力量的領導權，金九為了削弱對方的實力遂派人謀殺了安恭根，拋尸嘉陵江中……

這個神秘的失蹤案發生后，安恭根的女兒安靜生曾致函宋美齡，請求當局予以重視，責成有關部門查清真相，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務求抓住兇手，以正視聽，并請求撫恤家屬。

宋美齡把此事告訴了蔣介石，蔣指示重慶市長楊森和警備司令劉峙給予重視，并令戴笠盡快破案。但兩三年下來，仍無法破案，引致軍統和中統互相懷疑。更傷腦筋的是在韓國流亡者之間和僑民之間#65380;兩個政黨之間都產生出矛盾，無形中削弱了他們的抗日力量。屬于韓國國民黨的李青天就與金九多次爭吵過。

尹呈輔走馬上任當上光復軍參謀長后，開始對此懸案發生興趣。遂設法通過自己在國民黨軍政界上層的關系多方了解情況，以求查清案情，經他多方努力，終于有了結果。一位在英國駐重慶軍事使團擔任過聯絡官的武漢同鄉私下透露：據他所知，英國陸軍軍事情報六處派駐重慶的特派員查爾金森上校與此案子有關，他親眼看見過查爾金森約見安恭根，還見過兩人爭吵。

這一情況極為重要，尹呈輔迅即通過自己舊日的北平“陸大”同學劉啟瑞(軍統少將設計委員)轉告戴笠，請他據此作深入調查。戴笠早就與英國情報機構不和，于是派出干員暗中訪查，搜集案情線索，終于查出安恭根系被查爾金森手下的幾個英籍華裔特工所謀殺。

原來，安恭根在香港活動時，無意中發現查爾金森竟與日本一軍事諜報人員在彌敦道上一咖啡館中秘密接頭。查爾金森上校是個老牌國際雙重間諜，為了得到重金酬勞而向日方出賣中國方面重要的軍事情報……安恭根激于義憤，潛回重慶后即向中統副局長朱家驊匯報此事。不料朱家驊的秘書早就與查爾金森有聯系，立即密報查爾金森，促使查爾金森動了殺心。

案子查清了，真相已大白。危害中國抗戰的查爾金森并未受到英國方面的嚴懲，反而將他調往印度工作，讓他安然離開了重慶……

韓國兩個政黨之間#65380;愛國志士之間及僑民之間都消除了猜疑與誤解，恢復了團結。金九#65380;李青天#65380;李承晚等人都對尹的熱心相助很感激，曾以大韓民國臨時政府名義致函蔣介石，建議對尹呈輔作出的貢獻予以表彰。

四

抗日戰爭勝利后，韓國流亡政府遷回漢城，尹呈輔調任國民黨政府軍事委員會武漢行營辦公廳中將主任，1947年升任武漢行營中將副參謀長。1948年，尹呈輔當選第一屆中華民國國民代表大會代表。一年后去臺灣，擔任過國民黨陸軍后勤總部副部長#65380;軍法執行總監#65380;副總監等職，有職無權。其間韓國軍方先后3次邀尹呈輔去韓訪問，并為他授勛，以表彰其功績。1960年，尹呈輔退役，改任臺北辛亥革命紀念會副會長(不領工資)，負責該會日常工作。1976年1月病逝于臺北，終年84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