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云叱咤八十載

2007年1月15日20時30分，一代元勛薄一波同志在京逝世，享年99歲。

在薄一波同志的簡歷中，有這樣一句引人注目的話:薄一波同志于1925年秋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同年12月轉為中國共產黨黨員，至今已為黨奮斗了80年。他是黨的七大選出的中央委員中最后逝世的一位，也是黨的八屆一中全會選出的政治局成員中最后逝世的一位，堪稱我黨德高望重的一位資深元老。

本文選取薄老革命生涯中的幾個片段，以饗讀者。

“那時，我父親并不知道共產黨是怎么回事，但他相信自己的兒子，知道兒子讀了書，懂得了道理，就不會走錯路。”

薄一波，1908年2月生于山西定襄，童年時代家里貧窮，但父親還是想辦法送他上學念書，盡管有人議論說這是“想讓兒子做官”#65380;“家里窮得丁當響還想念什么書”之類的風涼話，但他父親始終沒有動搖過送子讀書的想法。薄一波在太原上學時，經常給報紙寫一些文章，寫得多了，人們就有了議論，村里的人說，這一定是書存(薄一波的乳名)入了共產黨。薄一波的表兄知道這事后，找到薄一波的父親說:“舅舅，咱們的日子如今過得不錯了，書存怎么還想加入共產黨?”薄一波的父親聽了后苦笑著說:“窮人不找共產黨找誰?你別管這事!”

薄老后來回憶起往事時感慨道:“那時，我父親并不知道共產黨是怎么回事，但他相信自己的兒子，知道兒子讀了書，懂得了道理，就不會走錯路。”

1925年5月，太原發生了反房稅運動，薄一波和同學們一道積極地參加了學生運動，支持抗稅。隨后“五卅運動”爆發了，薄一波義憤填膺，起草傳單，號召同學和市民們聲援上海的工人運動。不久他便由人介紹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并擔任了山西省立國民師范黨支部書記。

毛澤東說:“你們把監獄變成了學校，通過學習革命理論，武裝了頭腦，保存#65380;鍛煉和教育了一批同志，這就是勝利。”

1931年6月，薄一波不幸在北平被捕。不久，他便被押送到“北平軍人反省分院”(即草嵐子監獄)，在那里度過了5年的鐵窗生活。薄老在回憶錄中寫道:“獄中5年，是我們經歷人生和革命征程中有特殊考驗#65380;特殊鍛煉與特殊斗爭的5年。在這5年中，草嵐子監獄里被關押的共產黨員，逐步形成了一個以黨支部干事會為核心的堅強的戰斗集體。黨支部干事會帶領大家粉碎了敵人的三期‘審查’，使敵人的‘反省政策’遭到破產。同時，我們結合獄中的實際，系統地學習馬列主義理論和黨的路線#65380;方針和政策，把監獄變成了學校。”

1935年底，紅軍長征剛剛結束，中央就決定派劉少奇同志前往平津指導北方局的工作。當時，華北的抗日運動風起云涌，黨急需大批干部。于是當時的北方局組織部長柯慶施同志建議:可以讓關押在草嵐子監獄中的同志們履行手續，盡快出獄。劉少奇認為，這些同志在獄中經受住了考驗，是好同志，更是黨的寶貴財富，為了避免他們遭到敵人殺害，必須盡快履行出獄手續。于是他們代表北方局向中央報告，建議用假自首的方式，按照國民黨當局的規定，在《反共啟事》上簽字后出獄，其目的也是要盡快營救這批同志。

不久，中央批準了這個決議。

薄一波同志出獄后，馬上擔任了重要的領導工作。

1943年11月，在籌備黨的七大時，薄一波作為晉冀魯豫代表團副團長來到了延安，第二天就見到了毛主席。他向毛主席匯報了當年在草嵐子監獄中與敵人斗爭的情況。毛主席聽后說:“你們把監獄變成了學校，通過學習革命理論，武裝了頭腦，保存#65380;鍛煉和教育了一批同志，這就是勝利。”

隨后，時任中央書記處書記的任弼時也與薄一波談話。在談到出獄的情況時，任弼時說:“這件事中央全都知道，是少奇同志和北方局的建議，是中央同意后讓你們出來的。”薄一波將我黨的政治主張#65380;口號和各種組織的名稱都改成“山西型”的，稱這是“用閻錫山的面袋子完全裝我們的面”。

1936年8月，薄一波等同志遵照上級黨的指示辦理了出獄手續。按照組織的安排，他于這年的10月返回山西工作。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前，薄一波在山西接辦并改組了“犧盟會”，發動和組織群眾，特別是訓練軍政干部，組建了新軍。薄老后來回憶說:“我接受了黨的指示后，即同閻錫山建立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經過改組后成立了群眾性的抗日組織‘山西犧牲救國同盟會’。后來抗日戰爭開始了，閻錫山找我談話，說山西要建立新軍，要我負責組建，準備先建一個團。我請示了北方局的負責人劉少奇同志。少奇說，這是件大好事，我們就是要緊緊抓住槍桿子，哪怕一個團我們也要去。于是我們就以幫助閻錫山抗日的名義，用閻錫山的武器，建立了山西青年抗日決死隊(即山西新軍)等武裝。我們首先建立了決死隊一縱隊，由我任政委。這樣，山西新軍就逐漸發展成了一支有正式番號的50個團的隊伍。”

做這些工作并不是一帆風順的，從一開始就得同各種頑固勢力進行各種斗爭。一些頑固分子不斷向閻錫山告狀并施加壓力，甚至帶領著80多名高級將領，集體跪倒在閻錫山面前，聲淚俱下地請愿道:“薄一波是共產黨，按照他這樣搞下去，山西就完了，我們這些人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薄一波在發表主張#65380;建立組織#65380;開展工作時，都盡量采用閻錫山的形式，把共產黨的政治主張#65380;政治口號等都變成“山西型”的，打上閻錫山的印記，但內容是我黨的。在起草“犧盟會”的工作綱領時，他仔細推敲語言的用法，把共產黨的政治語言改成“山西話”，比如“抗日救亡”改為“抗敵救亡”;“停止內戰，一致對外”改為“動員民眾，守土抗戰”;“不分黨派”改為“不分派別”。就這樣，用閻的話，行我的道，得到了閻錫山的認可。薄一波風趣地說:“這是用閻錫山的面袋子完全裝我們的面。”

薄一波還借改組“犧盟會”組織之際，開辦各種訓練班，做實際工作，使群眾真正接受共產黨的口號和主張。為了做好統一戰線工作，薄一波拒絕了閻錫山按“上賓”禮遇開出的高薪，表示他是來做抗日救亡工作的，不是來享福的，不要高薪。閻錫山看到薄一波賣力地工作，而成績是屬于他閻錫山的，也感到滿意。

當時，閻錫山為了保住自己的地盤，擴大勢力，曾經打算在山西發展30萬國民兵。按照這個計劃，需要2萬多名連排級干部，于是他將招收國民兵訓練團學員的任務交給了薄一波等人。對于薄一波來說，這是一項非常重要#65380;非常復雜的工作，如果招收上來的學員為閻錫山所用，那對中國革命將是很大的隱患。因此，如何巧妙地招收到符合我黨需要的學員至關重要，因為報考的人員非常雜，其中既有進步青年，也有閻錫山反共分子，而且閻錫山曾明確要求薄一波不得在山西的政府和軍隊里發展共產黨組織。

為了招收到符合我黨需要的人員，薄一波一方面積極組織愛國意識強#65380;愿意抗戰的積極分子參加考試，另一方面在考試的內容上大做文章。在考試內容的安排上，閻錫山提出的所謂“按勞分配”#65380;“物產證券”是必不可少的題目，要拿出來應付閻錫山，其他的題目則都是關于抗日救亡方面的內容，如對“九·一八”事變#65380;對十九路軍抗戰如何認識?對“十二·九”運動有何看法?民族解放先鋒隊#65380;抗日救國會是什么組織?“冀東反共政府”是什么組織?等等，將這些題目混雜在一起來考。在錄取時，薄一波等人又在內部規定，凡是答對抗日救亡題目的，80分就可錄取，凡是只答對閻錫山那些題目的，一個也不錄取。

通過這種招生形式，招收上來的國民兵軍官訓練團的學員大多是主張抗日的積極分子和進步青年，他們中的許多人后來都成為了抗日救亡的骨干，有些人還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薄一波又提出在山西新軍中采取政治委員的制度，規定政治委員是部隊的最高負責人。同時，還設法從八路軍調去了一些干部，這些做法都起了作用。后來，毛澤東在與薄一波的一次談話時贊揚道:“你們以少數人團結了多數人，搞了個大局面，取得了勝利，這是我們黨統一戰線政策成功的一個例證。”

毛澤東緊緊握著他的手說:“你就是薄一波同志啊……”接著又自言自語道:“如履薄冰，如履薄冰!”

1943年8月1日，薄一波收到了太行分局轉來的中央的電報，電報中說“黨的第七次代表大會決定在年底舉行，并決定彭德懷……薄一波……諸同志來延安出席大會。近者9月內，遠者10月內到達延安，參加預備會議。”

對于薄一波來說，從大革命時期開始，一直在基層從事學生運動#65380;工人運動#65380;白區斗爭#65380;軍隊工作#65380;獄中斗爭#65380;特殊形式的統一戰線等多方面的領導工作。這次將要到延安見到毛主席，薄一波心里自然感慨萬千。

到延安后，薄一波住在楊家嶺。不久之后的一天，他終于見到了毛主席。

一見面，毛主席就緊緊握住他的手說:“你就是薄一波同志啊……”然后又自言自語地反復說:“如履薄冰，如履薄冰!”這也許是毛主席為了加強對薄一波名字的記憶，也許是對薄一波在山西所做的統一戰線工作危險程度的形容和贊嘆。

毛主席對薄一波說:“過去我對你們的活動不太了解，你們在白區，我們在蘇區，消息被國民黨封鎖了，你的名字和所做的工作我還是聽劉少奇和彭真同志說的。”

薄一波向毛主席詳細匯報了在山西搞統一戰線工作的情況。

就這樣，兩人一談就是8個小時。他們談白區工作，談革命前途，談在獄中的斗爭。這8個小時，給薄一波留下了終生難忘的印象。薄老后來在回憶錄《七十年奮斗與思考》中說:“向他匯報工作，談問題，他常常用幾句話就能對你所談的問題作出了結論，讓你開闊眼界，提高認識，從中獲得教益。通過這次談話，我深深感到毛澤東同志不愧為我們黨的偉大領袖，不愧為杰出的革命家和戰略家……”

1945年，黨的七大在延安隆重舉行，在這次大會上，薄一波當選為中央委員。據說，當時在醞釀中委#65380;候補中委名單時，薄一波是作為候補中委提名的，因為有的同志認為他是從監獄里出來的，當黨員可以，當候補中委不合適，于是這個問題就反映到了周恩來和劉少奇那里，后來匯報給了毛主席。主席說，為什么不可以當選為正式中委?毛主席的這個意見傳達到了每一個代表團。于是，37歲的薄一波順利地當選為第七屆中央委員會委員。

十一屆三中全會后，鄧小平請薄一波出山。復出后的薄一波為黨和人民再立新功。

蒼天可鑒，薄一波同志在出獄問題上已經早有結論，可讓人想不到的是，在“文革”中，當年這些出獄的同志又統統被誣蔑為“叛徒”，還被用來炮制所謂的“六十一人叛徒集團案”，借此來打倒劉少奇。此后，薄一波同志被監禁#65380;關押長達12年之久。

1978年底，中央決定為所謂“六十一人叛徒集團案”平反。1979年1月，薄一波從12年的冤案中走了出來，小平同志首先找他談話，征求其對工作安排的意見。薄一波以國務院副總理的身份兼任機械工業委員會主任，鄧小平期望他在改革開放中為黨和人民再立新功。

薄一波走馬上任后，立即投入到了調整國民經濟的工作之中。為了盡快摸清情況，年已古稀的薄老幾乎用了大半年的時間深入各地搞調查，他走山西過內蒙#65380;下湖北去蘇杭#65380;從內地到沿海，下廠礦#65380;去基層，聽取各方面的意見。根據所了解到的情況，他從總結歷史經驗入手，正確地分析和判斷了當前的形勢，提出了調整改革意見。隨后寫出了《三十年經濟建設的回顧》一文，這篇文章對統一全黨的認識和保證調整工作的順利進行起到了重要作用。

薄老對辦經濟特區這一新生事物，從一開始就給予了大力支持，他是最早去沿海特區考察的領導人之一。他說:“小平同志提出辦特區的決策是對的，路子是好的，有發展前途，應該給予充分的肯定。”

1982年，中央決定成立國家經濟體制改革委員會，薄老又被委以重任，負責領導體改委的工作，為黨中央和國務院的改革大計當好參謀，為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獻計獻策。

“我們現在搞改革開放的目的，就是要讓人民群眾富裕起來，這可是個大課題啊!我們提倡共產黨員富起來后要帶領其他群眾一同致富。”

薄一波是一位十分親切#65380;謙和的老人。他雖然是人民共和國的開國元勛，身居高位，但待人處事從不擺架子#65380;不打官腔。新華社資深記者李尚志因工作關系與薄老有過多次接觸，他回憶說:“上世紀80年代中期，薄老擔任中顧委副主任和中央整黨指導委員會副主任，他老人家經常詢問新聞工作，給了我們許多幫助和指導。那時，我們有事情經常向他請示，他對我們很關心，有時我們請示完工作后，他還與我們聊家常，這樣交往熟了，薄老就記住了我的名字，時間長了不見面，老人家還經常提到我。”

1986年秋的一天，李尚志在人民大會堂見到薄老，薄老熱情地跟他打招呼并握著他的手問道:“一個多月沒有見到你了，你到哪里去了，干什么去了?”老人連續問了三句。李尚志向薄老匯報說，最近自己到膠東半島采訪去了。薄老親切地詢問他們采訪的見聞，還問采訪稿件的內容和題目。當李尚志講到在山東省萊西縣采訪了一批帶領群眾致富的共產黨員時，薄老很感興趣，仔細詢問村里的支書和其他黨員的一些情況。

薄老問到，稿件寫好了嗎，起的什么題目?李尚志回答說:“題目是《黨員帶頭，致富不愁》。”薄老連聲說:“好，好。這個題目言簡意賅，很說明問題。文章的題目很重要，現在有的文章題目長，抓不住要領，我看今后還是要提倡短標題，簡單明了多好啊!”

薄老接著說:“我們現在搞改革開放的目的，就是要讓人民群眾富裕起來。如何富裕起來，這可是個大課題呀，有些群眾在致富路上會遇到許多困難，我們提倡共產黨員富起來后要帶領其他群眾一同致富。所以，你這篇文章題目起得好，我同意。”薄老還叮囑李尚志一定要把文章送來給他看看。幾天后再見面時，薄老對李尚志說，他把送來的稿子加了一個批語，以黨中央整黨指導委員會的名義發給了各地整黨指導委員會，要求各級黨委組織黨員學習，號召共產黨員帶領群眾共同致富。

黨的十二大決定成立中央顧問委員會，薄老主持中顧委日常工作10年，其中前5年作為小平同志的助手，后5年作為陳云同志的助手，為實現黨中央領導集體的新老交替發揮了重要作用。薄老離開領導崗位后，專心從事回憶錄的寫作，已經出版的有《七十年奮斗與思考》上卷#65380;《領袖元帥與戰友》和《若干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上下兩冊，這些專著受到了廣大讀者的好評。

2004年初，由中央文獻研究室#65380;新華社聯合編輯的畫冊《薄一波》出版。這部畫冊完整地再現了薄老光輝而充滿神奇色彩的一生，形象地反映了他為黨和人民的事業不懈奮斗的光輝歷程。

斯人已逝，風范永存，薄一波同志將永遠活在我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