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國蘇維埃政權成立之后,西方國家對俄國實行圍堵,列寧寄希望在西方列強聯合陣線的最薄弱環節——中國身上尋找突破,以求從西方列強的聯合陣線上撕開一個裂口,與中國建立外交關系,打破俄國政權被國際孤立的危險,消除俄國政府東西方同時受敵之危難困境。所以,列寧在與中國北洋政府和孫中山的廣州南方政府聯系的同時,也盡可能地與中國地方實力派加強聯系,多管齊下,希望盡快打開與中國建立正常關系的渠道。
蘇維埃俄國政府發表
《加拉罕第一次對華宣言》
1919年,中國受俄國“十月革命”影響,爆發了“五四”運動。此時,俄國正在與帝國主義者和國內反動派進行著殊死的斗爭。1919年7月25日,蘇維埃俄國政府向覺醒的中國發表了《俄羅斯蘇維埃聯邦社會主義共和國人民委員會致中國人民和中國南北政府宣言》,即俄國政府以副外交人民委員加拉罕的名義發表的《加拉罕第一次對華宣言》(以下簡稱《宣言》)。
《宣言》鄭重宣布俄國政府放棄帝俄在中國因侵略而獲得的一切土地,放棄領事裁判權利等各種特權,并無條件將帝俄在中國東北修建的中東鐵路歸還中國,希望在新的平等基礎上建立兩國邦交關系。
《宣言》體現了列寧對中國采取接近建交的戰略思想。列寧看準了帝國主義弱肉強食的本質,看到了中國已經處于“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境地,完全有可能與俄國結成聯盟,來求得自己的民族獨立地位。當時的中華民國北洋政府與西方列強保持著一致的立場,還不敢與俄國正式來往,只保持非正式接洽關系,處理華工和邊界事務。于是,列寧領導的俄國政權決定通過《宣言》加大推進俄中關系力度,進一步推動北洋政府承認俄國。
但是,這個宣言并沒有立即得到中國的響應,原因是北洋政府根本就沒有能夠及時讀到《宣言》的全部文本。《宣言》雖然公開發表在1919年8月26日的俄《消息報》和《真理報》上,但卻沒有能夠通過一定途徑送達到中國政府手中,也沒有完整地傳播到中國民間。協約國和日本不愿意俄國如此“蠱惑人心”,攪亂他們利用中國最終分解俄國特別是遠東西伯利亞肥沃地區的計劃。因此,《宣言》并沒有立即為中國政府和中國人民知曉。當時外國武裝干涉與俄國內戰一片混戰,帝國主義列強對俄國實行嚴密封鎖,俄國與外界郵電不通,帝國主義列強很容易就將這一消息對中國封鎖住了。消息靈通的上海報人曾于1919年9月間在報紙上作過一鱗半爪#65380;片言只語式的報道,因為語焉不詳,就沒有能引起轟動效應。
北洋政府決定
派張斯麟出訪俄國
1920年,俄國形勢急轉直下,俄國政權的主要內部敵人高爾察克被紅軍擊潰,在俄國境內已經無處藏身,向中國新疆和東北流竄,英#65380;美#65380;法干涉軍也紛紛撤退,協約國最高委員會也于1920年1月中旬宣布取消對俄國的經濟封鎖。英國更是率先向俄國伸出外交觸角,早在1919年底就與俄國直接對話,繼而拉開了英國與俄國的貿易序幕。
奉行對俄國外交政策“每依列強為轉移”的中國北洋政府曾于1918年8月22日發表《出兵海參崴宣言》,隨協約國一起武裝干涉俄國,曾經派出過一個混成旅,與英#65380;法#65380;日#65380;美聯合行動,進入西伯利亞。這次,由英國率先與俄國談和,北洋政府緊隨其后,表示要“與各國取一致行動”,1920年2月中旬宣布從海參崴撤軍,日本軍也因為中國撤退而獨木難支,不得不撤走。
這樣,遠東的力量發生了變化,更加有利于俄國鞏固自己的根基,俄國立即向各國開展外交活動,外交觸角一直伸展到中國邊境。1920年3月3日,奉俄國外交人民委員部命令,抄送俄國1919年對華宣言給中國外交部門的俄國遠東和西伯利亞地區的全權代表楊松。在照會中十分明確地說,蘇維埃軍隊正在勝利地向東方推進,因此蘇中兩國政府有必要建立明確的關系,并請中國政府將宣言內容告知全體中國人民。于是,俄國代表們在遠東通過廣播#65380;報紙及拍電報#65380;派員#65380;轉遞等各種渠道,終于將《宣言》在其制定后8個月完整地傳到了中國。
中國朝野各界立即為之感動。《宣言》受到了中國人民的歡迎,當時中國31個社會團體紛紛作出了反應,致電俄國政府,對《宣言》表示贊美,并強烈要求中國政府與俄國政府建立友好關系。與此同時,俄國派出了黨政代表來到中國,廣泛接觸北京政府各界人物,宣傳《宣言》精神。他們還在北京#65380;上海#65380;廣州#65380;天津以及哈爾濱等地,聯絡開明人士#65380;先進分子#65380;革命志士,向他們宣傳“十月革命”#65380;共產主義及民族民主革命思想,促進中蘇關系的改善。
北洋政府收到《宣言》之后,即將譯件抄送國務院和參眾兩院,并分發各部,又于1920年4月1日電告有關駐外使節:對俄外交先進行非正式接觸。4月8日,北洋政府召開國務會議,對《宣言》中的要點逐條核議后決定:由外交部密派外籍顧問辛博森等3人到西伯利亞海參崴與俄國政府進行非正式接觸。辛博森等人的立場是西方列強的,回來后當然沒有起任何直接的促進作用,但也如實反映了西伯利亞的情況,因此,北京政府的態度與沸騰的民情相比,處在非常尷尬的狀態。
由于參加了協約國,對俄國政府懷有疑懼心理,北洋政府的統治在“五四”運動沖擊下本身就風雨飄搖,這下就更擔心俄國涉及中國的《宣言》進一步喚醒民眾,動搖自己的統治了。同時,一舉一動都要看協約國列強的臉色,北洋政府的“銀根子”掌握在西方列強手中。更何況,北洋政府認為俄國政府是開空頭支票,所有條約與俄國現政權關系不大,他們樂于表示不要本來就不是他們的權限,因此,北洋政府對《宣言》一開始采取不予理睬#65380;不予表態的辦法。
然而,形勢發展極快。此時,俄國已與愛沙尼亞簽訂了和約,建立了外交關系,并與英國開始了貿易談判,從而在打破經濟封鎖之后,又開始擺脫了外交上的孤立處境,國際地位有所改善。不久,各國為解決對俄事務,分別派出代表在丹麥與俄國政府代表接洽。為了及時獲知各國對俄國態度的新動向,北洋政府也派出了代表。這時的北洋政府開始認為,考慮到《宣言》對中國確實是有利的,完全不理睬也不是辦法,迫于國內的輿情壓力,也該接觸;何況,列寧領導的俄國政權在未來一定會占據統治俄國的優勝地位,資產階級舊黨萬難復辟了,英#65380;法#65380;美已有接待俄國代表的先例,美國還曾暗中派員赴俄調查。所以,為了避免落在他國之后,中國應重訂對俄方針,應接近俄國新黨,但不能過于接近。
于是北洋政府采取了新的步驟,于1920年6月,正式決定派遣以督辦邊防事務處張斯麟中將為團長的中國代表團赴遠東考察并伺機前往俄國,進行非正式接洽,探探俄國政府的虛實,也測一測西方列強對中國與俄國政府接觸的容忍度。此前,張斯麟與俄國已經打過多次交道。在派出張斯麟的同時,北洋政府終于做出了一件順乎時代民心的事,停止了舊俄公使在中國的活動。
臨行前,北洋政府再次明示張斯麟中將,遇事只能相機作非正式的接洽。北洋政府主要以觀望和探聽虛實為主,不愿意在西方列強尚未普遍與俄國發展關系之前,與之發展太深的關系。張斯麟中將率領的代表團啟程,意味著中國北洋政府終于開始對俄國主動接近了,這是中俄交往中的一個突破性行動。
中國代表與俄國代表
的出訪幾乎同時進行著
張斯麟率代表團到莫斯科去,俄國方面并不知道,這是因為北洋政府采取的是與俄國政府非正式接觸的態度,由張斯麟隨機行事;而此時,俄國派出的遠東共和國外交代表團在優林率領之下正準備進入中國,就《宣言》進行談判。北京政府不敢放行,優林被阻在中俄邊境的買賣城。
1920年5月16日,遠東共和國就向北京發出照會,建議中#65380;俄#65380;遠東國三方舉行會議,以俄國1919年7月25日《宣言》為基礎,就解決所有緊迫問題進行商議,但沒有得到北洋政府的回音;1920年5月底,以年輕的陸軍副部長優林為首的遠東共和國外交代表團毅然前往中國。與張斯麟一樣,優林使團也是事先沒有外交照會,沒有打招呼,沒有征詢出訪國的意見,只是在抵達中國邊境口岸買賣城(現已分割為蒙古國恰克圖市和俄羅斯阿爾布拉克市)后,才于6月12日發出了一份簡單的電報,請求北京命令地方當局協助他們前往北京。
張斯麟途經遠東共和國時,遠東共和國沒有得到任何官方證明,因此對他很不熱情。6月24日,遠東共和國外交總長克拉斯諾曉科夫致電北京。電文說,貴國派入我境內之人,他欲往何處去,抱有什么樣的目的,我們一概不知,也沒有得到貴國的正式照會。
張斯麟于6月27日抵達遠東共和國重鎮上烏斯丁,遠東共和國官員對張斯麟態度漠然,他幾乎是不受歡迎。張斯麟遭到冷遇,盤桓多日,不是辦法,于是給列寧和外交人民委員部齊切林發出電文。張斯麟在電文中自我介紹說,他率領的中華民國代表團現停步于遠東共和國,擬前往俄國首都莫斯科,主要目的是“為了建立貿易和外交關系”,請準予放行。
齊切林接到電報后,照會中國北洋政府外交總長陸征祥,核實張斯麟的身份。北洋政府怕此消息成為正規政府消息,泄露出去得罪了協約國,于是語焉不詳,既不說張斯麟是,也沒說張斯麟不是,搞得齊切林一頭霧水,不得要領,事情就擱置了起來。遠東共和國對張斯麟的態度非但沒有轉好,相反,要驅逐張斯麟出境。
張斯麟知道北洋政府事到臨頭總是吞吞吐吐#65380;猶豫不決,作為軍人,他不喜歡拖泥帶水,于是馬上拍電報直接與旅俄華工聯合會主席劉紹周聯系,要求迅速疏通關系,促成此行。
劉紹周與列寧打過交道,曾多次見面,還參加了共產國際成立大會,是列寧“組織里的人”。劉紹周直接向列寧請示:考慮到北洋政府的矛盾心態,在沒有得到北洋政府答復之前,可否允許張斯麟將軍率領的中國代表團前來莫斯科。
列寧說,俄國政府歡迎中華民國張斯麟將軍的到訪,當著劉紹周的面,列寧揮筆致函齊切林:請遠東共和國迅速安排張斯麟將軍一行前往莫斯科。
俄國政府對張斯麟表示歡迎的態度以命令的方式迅速傳送到遠東共和國,于是,遠東共和國立即改變態度,奉張斯麟為上賓。張斯麟立即得到了遠東共和國主席兼外交部長克拉斯諾謝科夫的接見和超規格的熱烈隆重的宴請接待。期間,克拉斯諾謝科夫請張斯麟電告北京政府,對被阻攔在中國遠東共和國邊境買賣城的優林一行予以放行。
張斯麟當然沒有推辭。最后,優林使團在邊境苦等了兩個多月后,于8月26日抵達北京。但北京政府并沒有立即與優林就《宣言》的內容展開談判,因為北洋政府看到,俄國在打破經濟封鎖之后,雖然與一些國家開展了貿易,但多數國家并沒有在外交上正式承認俄國,中國政府當然不能走在西方國家前面,但優林既然來了,也可就邊境地區的貿易問題進行磋商。所以,對優林使團就是要留有余地,外長不能出面,先由部屬的專門委員官員與他晤談,作非正式接洽。同時,邊疆地方當局與俄國邊鄰地區的官員的磋商則照常進行。優林到北京的最大收獲是在這年9月,兩國政府換文批準了《中俄新疆商約》,不再承認帝俄公使。優林進而要求發展兩國商務,建立邦交。
而這時,協約國已經聽到了風聲,厲言逼問北洋政府。北洋政府的立場為此有所后退,給張斯麟發去電報,又一次強調要張斯麟明確此行任務只是“撫我僑民覘彼國情藉資應付”。在劉紹周的聯絡之下,張斯麟得以啟程前往俄國首都,北洋政府又緊急電告張斯麟“遇事只能相機妥與非正式接洽,藉察內情而資應付,并隨時電候核奪耳也”,生怕張斯麟與俄國政府交談太深,真的搞出什么“建立關系”的舉動來,讓北洋政府到時沒有回旋退縮的余地。
俄國政府對張斯麟的
到訪滿懷熱情,滿懷希望
1920年9月5日,以張斯麟將軍為首的中華民國軍事外交政府使團從北京來到莫斯科。在北洋政府的一路囑咐之下,張斯麟對外只能宣稱,此行目的是華工返回中國問題,還包括需要了解西伯利亞中國公民遭受的損失情況,與俄國磋商怎么保護好在俄國華人的利益。張斯麟在與蘇俄官方見面時則再次重申他的代表團是代表中國政府前來談判的,并說獲悉俄國糧食危機,特意隨車運來面粉,贈送莫斯科及彼得堡兒童,并賑濟華僑。
張斯麟一行抵達莫斯科后受到了超規格熱情接待,俄國政府以接待全權代表團的規格接待了尚無全權的張斯麟代表團。列寧#65380;俄國政府和外交人民委員部的領導人分別多次接見了張斯麟。
俄國政府認為,張斯麟使團是可以肩負中蘇兩國政府和人民的愿望的,北京政府可以通過張斯麟使團了解俄國局勢及其穩固的程度,完全可以由張斯麟使團與俄國政府就與兩國愿望有關問題進行交涉并探索以俄國宣言為基礎的非正式談判的途徑;俄國政府則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使團赴俄之機,直接闡明俄國對華政策,爭取就建立兩國友好關系達成協議。
在談判中,俄國政府主動向張斯麟表示:希望在莫斯科有中國的常駐代表,以便于兩國間的各種聯系。10月12日,張斯麟知照俄國外交人民委員部稱,中國將向莫斯科#65380;伊爾庫茨克#65380;鄂木斯克派任總領事,俄方欣然應允。
張斯麟使團訪俄直接溝通了對話渠道,增進了兩國間的了解,隨著中俄接觸的步步深入,如何處置舊俄駐華公使的問題也提到了中國政府的議事日程上了。本來,在蘇維埃政權建立之后,舊俄公使不服從新政權就應停止公務了,但囿于當時國際環境的中國北洋政府認為不必積極地與舊黨斷絕關系,也不想主動承認俄國,而是期望它們自動變換,以示“中立”。因此,實際上容許了舊俄駐華使領在中國相當長時間的存在,但“十月革命”后,舊俄使領實際上已經逐漸失去辦事能力,每當遇到中俄交涉各事時,只好由中國各有關部門和毗鄰俄國的地方當局自行酌定辦法。到了1920年夏,其他各國的舊俄使領已大半不復存在了,北京政府便決定仿照辦理。
在征求了地方當局的意見并得到一致同意后,9月23日,北洋政府大總統徐世昌發布命令,停止舊俄駐華使領待遇。24日,俄使庫達攝夫照會中國外交部,稱停止俄使領待遇的通知已經收到,并將中國政府公布的命令通知了駐華各俄領事,同時讓各有關區域內的俄民周知。至此,中國政府與舊俄的外交關系宣告斷絕。
通向中俄關系正常化道路上的一個重大障礙排除了。4天之后,即9月27日,俄國外交人民委員部發表了《加拉罕第二次對華宣言》,這次宣言全稱為《俄羅斯蘇維埃聯邦社會主義共和國對中國政府的宣言》,這次稱呼上省略了“南方政府”與“中國人民”字樣,只面對談判對象——北京政府。這表明俄國又一次抓緊張斯麟作為中華民國代表團訪俄國的時機展開活動,要接續上1918年春中斷的中俄外交接觸,加速和加強與中國中央政府的接觸,以期建立和改善兩國關系。
1919年9月,張斯麟曾將第一次《宣言》報告北京,現在張斯麟在莫斯科聽到《加拉罕第二次對華宣言》,更為興奮。張斯麟以自己的所見所聞,認為俄國政權的社會基礎日益鞏固,海軍和陸軍日益強大#65380;精良,正呈現出蓬勃不可一世之氣象。俄國政權在外交上堅決反對秘密條約與利用政策,對工業落后國家完全以誠相待,事事公開。張斯麟對俄表示,愿意將俄國的真實景象介紹給中國。
9月27日,俄國政府由副人民外交委員加拉罕出面,與張斯麟會談。加拉罕向張斯麟將軍率領的使團遞交了陳述俄羅斯聯邦對外政策的照會。照會指出,俄國政府有意按照彼此完全平等#65380;尊重主權和互不干涉內政的原則與中國建立關系。照會著重指出中華民國派遣張斯麟率領的軍事外交使團到莫斯科這一事實,表明了希望中華民國政府代表直接與俄國政府談判的愿望。因此,首先文件略去了在兩國人民之間建立聯系和在兩國政府間進行接觸這一混合關系問題。再者,也略去了莫斯科和列寧同時與中國兩個政府(即北京的政府和廣州的政府)打交道的意圖問題。這就為開始談判創造了正常條件,至少排除了列寧政府以前宣言造成的障礙。照會中,俄方提出了政府與政府,即國與國之間協議的要點。這首先是宣布前舊政府與中國締結的一切條約無效,照會再一次強調放棄舊俄對中國領土的一切占領。這份照會,實際上已經包含了《加拉罕第二次對華宣言》的主要意思,而《加拉罕第二次對華宣言》恰恰也是這天簽署的。
張斯麟是列寧會見并舉行
正式會談的惟一中華民國官方代表
張斯麟將照會情況立即報告國內,北洋政府擔心張斯麟的活動將開罪協約國列強,決定立即召回張斯麟代表團。可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張斯麟并未立即回國,因為他已經得到了劉紹周傳達的信息:列寧要與他會見面。張斯麟于是在莫斯科等著與俄國人民委員會主席列寧進行會晤。
沒幾天,張斯麟就受到了列寧的接見。會見一開始,列寧就開宗明義,表示歡迎使團的到來,強調說他本人把這次會見看作是中國和俄國相識和接近的第一步。列寧表示希望兩國間的聯系將是牢不可破的,聲言盡管兩國所走的社會道路不同,采用的社會制度不一樣,但同帝國主義作斗爭的共同目的必將把俄羅斯和中國聯合起來。列寧這一提法,張斯麟表示贊同。盡管張斯麟向北洋政府報告列寧的這一說法,北洋政府并沒有采納此意見,但這構成了后來列寧和以孫中山為代表的國民黨尋求相互理解的政治基礎。
在這次會見中,列寧表達了有意放棄前沙皇與中國締結的全部條約,將沙皇政府和俄國資本家武力侵占和奪取的一切歸還中國人民;他還建議中國政府參加建立友好關系的談判。列寧的意圖是與中華民國建立國與國之間的關系,贊成與中華民國建立正常的貿易和經濟關系。
張斯麟聽得明白,列寧關切的事是中國領土不能成為白俄殘余勢力的溫床,決不能讓白俄勢力利用中國的領土休養生息,壯大反俄國力量,并把中國作為進攻俄國政權的基地。列寧嚴肅地對張斯麟指出,應確立這樣一條原則:即莫斯科和北京的雙方政府應承擔義務,對在中華民國領土從事反俄羅斯聯邦叛亂的個人和組織,及在俄羅斯聯邦領土上從事反中華民國叛亂的個人和組織,應全部解除其武裝并交給對方。這里還應確定一條原則,即兩國中住在鄰國領土上的任何一國的公民,必須遵守這個國家的一切法律。莫斯科要求北京終止與未經俄國政府授權的俄國人往來,將在中國領土上屬于俄羅斯的大使館和領事館的房屋和財產歸還俄國。作為回報,俄國政府確認放棄義和團賠款,建議建立兩國外交關系,提出了締結中東鐵路使用程序條約的建議。
會見中,列寧還談到愿意盡可能快地締結友好條約。張斯麟認為,列寧在這次會見中的建議符合俄羅斯與中國的一系列共同利益,因此可以作為建立兩國外交關系的談判基礎。
張斯麟決定留在俄國
繼續推動中俄兩國關系的發展
與列寧會見后,張斯麟決定暫不回國,他自以中華民國駐俄國總領事的身份,留在了莫斯科,與俄國政府談判兩國建立正常友好國家關系的問題。
經過張斯麟與俄外交人民委員會交換意見,俄國政府同意中華民國在莫斯科及鄂木斯克派駐總領事,在伊爾庫茨克設領事館。俄國方面對張斯麟的友好態度投桃報李,為張斯麟提供了一切盡可能的方便條件,發給他出入克里姆林宮的常用通行證,給他派專用轎車并享有外交豁免權。在俄國期間,張斯麟還訪問了彼得格勒,前后在俄國留住兩個多月。
得知張斯麟正率中華民國代表團訪問俄國,被奉為上賓,還自說自話談起了兩國建立外交關系這么大的事來,這使得一心想圍堵俄國的西方列強氣急敗壞。法國#65380;英國和其他國家駐華代表紛紛發表聲明,警告中華民國政府不要與俄羅斯締結任何有損西方國家在華利益的任何協議。
在北洋政府的一再催促之下,張斯麟于11月中旬啟程回國。回國之前,俄國政府托他帶回一封給中國政府的信件和俄國政府于9月27日公布的《加拉罕第二次對華宣言》文本。這份極為重要的《加拉罕第二次對華宣言》提出了8項具體條款,作為兩國締結和平新約的基礎。
中俄兩國政府開始建交談判
建交談判的關鍵是外蒙古主權問題
當然,由于張斯麟在俄國多呆了不少時間,在他回國之前,中國政府已經了解了《加拉罕第二次對華宣言》,并派出了在滿洲里張斯麟遇見的駐蘇俄總領事陳廣平作為回應。
中國政府對《加拉罕第二次對華宣言》的解讀是:此次比第一次發布的《宣言》明顯退步了,或者說鼓動宣傳的內容減弱了,實際的東西加重了。因為從字面上看,舊的中俄“一切條約全部無效,放棄以前奪取中國的一切領土”一語,比第一次所持立場前進了一大步,其實不然,在后來的磋商和談判之中,維持舊的不平等的中俄界約,正是俄國代表所堅持的基本立場,而且凡涉及中俄疆界問題,俄方態度就十分強硬,俄方表示出的惟一讓步是“不堅持江東六十四屯歸俄國保有”而已。
關于中東鐵路問題,《加拉罕第二次對華宣言》以“另行簽訂使用中東鐵路辦法的專門條約,在訂立條約時,除中俄外,遠東共和國也參加”,替代了第一次《宣言》將中東鐵路及其一切租讓企業概行歸還中國的許諾。此后幾年中,俄方一直堅持中東鐵路必須由兩國合辦,這種民族利己主義的表現與俄歷次宣布的扶助弱小民族的原則是不一致的。很明顯,在這個問題上的退步,其實這正表明在國內和國際局勢改善的情況下,俄國對于改善它同中國關系的緊迫性要求減弱了,對作出大的允諾換取中俄關系的進步興趣也不大了。總之,《加拉罕第二次對華宣言》表現出明顯的務實態度,表明俄對華外交從追求建立聯盟關系轉為建立一般平等的國家關系階段。
俄政府態度的變化,使本來就對蘇維埃政權猜忌頗多的北京政權更加狐疑不定,懷疑它發表宣言的誠意,在對俄關系方面也更加小心謹慎。北京政府沒有立刻答復此對華宣言,但仍于1920年12月10日任命了駐莫斯科總領事陳廣平赴蘇俄首都莫斯科。
張斯麟帶回的全本《加拉罕第二次對華宣言》,提出了8項具體條款,作為兩國締結和平新約的基礎。張斯麟攜回的《加拉罕第二次對華宣言》以及他個人提出的意見,對于政府當局有積極的影響。1921年2月11日,中國政府對俄宣言作了正式答復,表示愿意直接與俄政府建交談判:察中俄界連長數千里,證之歷史,考之地理,兩國一切關系情形當然極為切近。故本國政府深盼有最早之機會,循此次宣言書中指示之程序,以與貴國直接開議也。
張斯麟的俄國之行任務完成,他退出了兩國建交談判的政治舞臺。
而中俄兩國政府間直接對話也隨之開始。之后,俄政府先后派出裴克斯#65380;越飛#65380;加拉罕與北洋政府就兩國建交等問題進行磋商談判。
經過幾輪的艱巨談判,1924年5月31日,加拉罕代表蘇聯政府(此時的俄國已經改稱蘇聯)#65380;顧維鈞代表中國北京政府,共同簽訂了《中俄解決懸案大綱協定》,宣布正式建交。協定規定:“蘇聯政府承認外蒙為完全中華民國之一部分及尊重在該領土內中國之主權。”并規定:“中東鐵路之前途,只能由中俄兩國政府取決,不許第三者干涉。"協定的簽訂,確定了兩國之間正常的外交關系和領事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