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有一身飛燕壯志不已舞樂歡

A．小序：札記的由來

2006年夏，我于歷史深厚的河南大學舞蹈專業本科畢業并獲學士學位后，有幸被東北大學大連藝術學院聘為舞蹈專業教師，從而來到享有“北方明珠”之美譽的海濱城市大連。

尤其讓我格外高興的是，中國著名的民間舞教授戰肅容已在本院授課五年。此時此地，能近“舞者圣人”之形，公開地或默默地跟隨著她老人家習舞，豈不是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偌大的“餡餅”？！

說來也不怕同行見笑。我雖自幼酷愛舞蹈藝術，但習舞之路卻并非筆直平坦。我出生遼寧鐵嶺，父母均為地道農民。既無遺傳基因，又因家境貧寒，無后天好的學習環境，然而真的不知為什么，我自幼對舞蹈那個迷戀勁，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道不明白。

1990年，13歲，一次純屬偶然的機會，我被鐵嶺藝校舞蹈老師韓亞冰收為學生，一學六年，從未怕過苦和累。19歲以優異成績畢業。本來是想考大學繼續深造，但已升為該校校長的韓亞冰老師一定讓我留校任教。一來校方的好意我不好違背，二來家境也的確需要我略有經濟資助。于是教了七年鐵嶺藝校的民間舞課。這期間，我常常隨韓亞冰老師到沈陽音樂學院舞蹈系觀摩學習戰肅容教授的課。我對她的崇敬從那時起就深深地埋在心中。

如今，我又和這位德高望重卻身輕如燕、起舞似嫦娥的教授相遇在大連藝術學院，我由衷地感激上蒼的厚愛。

戰肅容教授家住沈陽。每周星期四早八點乘火車來大連。中午12點下火車，被接到距離火車站30公里的學院后，下午上兩節課，并當晚住在學院教師宿舍。第二天，星期五上午上第三節課，下午1點乘火車回沈陽。周周如此，風霜雨雪無阻，從未因身體不適或家中私事請過假串過課。她雖風塵仆仆，但只要一到課堂上，便精神抖擻，生機盎然地面對每一個學生。

戰肅容教授雖然年齡七十有一，但跳起舞來不亞于十年前我所見到的一切。一舉手，一投足，一個眼神，一個翻身，一招一式，每每達到出神入化之地步，讓人覺得那種形體之美、意境之深，永遠回味無窮。

B．2006年8月24日。星期四。

下午，第七八節，戰肅容教授給04屆舞蹈表演女班13名同學上云南花燈課。我因周四無課，而周五上午要上四節課，所以我就給自己定下，每周四下午必來觀課無疑。

上課鈴尚未響起，全班同學已列好整齊的隊伍。今天，戰教授教的是云南花燈《春到茶山》。雖是大三的專業學生，對此項民間舞亦不陌生，可是此時此刻，戰教授還是從單一動作講起，教起，并嚴格要求，逐一示范與糾正舞蹈動作，讓每個學生每個動作都反復練習多遍，直到準確、優美、熟練，并能融會貫通為止。

“小崴”——云南花燈舞最基本的動作。戰教授讓每一個學生先做單的風“小崴”，然后再做雙的風擺手“小崴”，并將兩種相通相連的動作或做原地的“小崴”，或換成十字步的“小崴”，再改成走場步的“小崴”，逐一熟練后再講與教“扇花”動作，并配上“小崴”動作一起進行。捻扇，放扇，別扇，點扇，送扇，所有這些扇花動作都是在“小崴”動作中相互依存、相互補充、相互配合達到相融相生的狀態與境界。

戰教授在教著這些動作時，她不僅用的是肢體動作，由動作傳達出肢體語言，而且是用心在感染每一個同學，讓同學們懂得和悟出心聲匯入肢體，并由肢體變換漾出心聲。她的身教與言教讓我在此時，唯有此時，才感到或悟出這樣一個基本道理。如果說云南花燈是一組優美的建筑的話，那么，它最基本的構成動作“小崴”、“正崴”、“反崴”、“跳顛崴”便都是這組建筑的磚石。而在這些即相同又相別的磚石之中，又以“小崴”為其最普通、最原始、最基本的一個奠基之磚石。

奠基的磚石必正。就是說這個可以生發出種種磚石，并最終蓋起與構成優美建筑的奠基石一定要正而不走樣。否則，外表面目再花哨的建筑，最終也會因基石的不正不牢而傾倒于一時。

C．2006年9月14日。星期四。

下午，第七八節。經過兩周各兩節課，對于云南花燈所有基本動作的學習、掌握，并反復地復習，一個人一個人地示范、校正，直至最終固定。同學們在戰教授親自教誨下，都較好地把握了動作的基本要領和展示出優美的肢體語言。在此基礎上，這兩節課戰教授上的是云南花燈的組合編排，用的音樂是《繡荷包》。

戰教授首先給13名同學編了四、五、四隊形，即①而△為領舞者。△蹲身，起扇遮臉，扇漸漸拉下合起，右看一次，再左看一次；起身，起合扇再開扇下。其余人同時蹲身，做四次點扇慢慢站起，然后以△為中軸分別向左向右方向小崴斜下。此為一組。

二組則成對角線隊形，即②反崴捻扇形成雙斜線，并用反崴擺扇二人串換位置，再退回原位。三組則最終變成兩橫排，即③小崴踮步，臉前扣、劃扇，接正步正崴扣扇，然后均變成橫排。

四組的隊形雖相似于三組，但全體舞者均做推扇，朝著同一方向并繃腳，落腳后向四方向左耳旁繞扇，接二次小崴，走成二橫排，原地小崴二八拍后，雙風擺手接做兩次耳旁繞扇子。

五組是在分組的狀態下分別做著各自的動作，即④△領舞者做正崴或小崴配合各種扇花，此組為正崴配各種扇花⑤；此組為小崴配各種扇花⑥；此組則是單腿跪地配合各種扇花⑦。

六組⑧前排漫漫下蹲捻扇，慢起小崴別扇向七、五、三、一方向各一次；后排正崴扛扇擺巾柔踩步，二排同時做臉前小崴原地開合扇，并雙風擺手。

七組⑨△領舞者與群舞者對向分別做跳顛崴，并同時做雙手頭上捻扇。

八組⑩△領舞者、前排站立者均做小崴雙風擺手并配以轉體四個方向愛做；后排單腿跪地做各種扇花。

八組圖形編排過后，接音樂《繡荷包》，在音樂中反崴，探步，擺扇向前走；接十字步反崴兩次，最后二拍轉向五點。繼續反崴向后走團扇，接跳顛崴短句兩次，再小崴叉腰合扛扇，下場。

戰教授不僅親自組合編排云南花燈舞，而且親自教學生唱《繡荷包》，那歌詞是：小小荷包雙絲雙線挑/妹繡荷包墜在郎的腰/妹繡荷包墜在郎的腰/小是小情哥（guō）/等是等的著（zhu）/不等情郎妹/要等哪一個（gu）不等情郎妹/要等哪一個（gu）

不僅音樂優美，節拍上口，而且尾音發聲戰教授都一一點明，使其聽起來更具地域韻味。真是個誨人不倦的圣人，讓每個學生的心中都油然升起欽佩之情，并由此激發出大家習舞的熱情。

D．2006年9月21日。星期四。

下午，七八節。戰肅容教授準時來到舞蹈排練室，給同學們上東北秧歌民間舞課。這是戰教授最拿手、在國內享有崇高聲譽的民間舞課。這一課她于04、05年，與其先生李瑞林教授聯袂，給中國著名舞蹈專業高等學府北京舞蹈學院集中上過兩個月的課。如今，雖說七十有一歲，但除了在本院教授民間舞課外，還在沈陽音樂學院、沈陽師范大學的舞蹈系上課，她的學生可謂桃李滿天下了。

秧歌舞在本院的民間舞教學中，是重中之重。或者說，是本院自始至終全面重點突出的特色課。不難看出，我們的舞蹈系由于戰教授的多年引導與教授，東北秧歌舞業已成為本院本系的較完整、較上檔次的專業課了。學生的基礎都相對其他舞種好一些。所以，今天一上來，戰教授就給同學們上表演組合。

表演組合開始之前，戰教授從來不忘記讓每位同學復習單一動作。從頓步做起，要求全腳著地，膝蓋雙顫到顫頓步，要求腳掌著地，膝蓋雙顫，每一個人都要在她眼前過幾遍，無論全腳還是腳掌都要求做得十分到位，以便使每個舞者都能進入秧歌舞的最佳狀態，也就是說那個秧歌舞的“范”，一開始就“帶架”。

接著，引進顫頓步配合各種手中花的練習，做順風手位，左手平臂位，右手頭上位；再進行頓步的配合，先是砍手，左旁臂位，右前平臂位，肩上花或者托按掌；繼續進行頓步配合，做肩上的甩點花，最后做雙分單搭肩花。

表演組合做的是東北秧歌《快樂的飼養員》，主要是用秧歌舞的肢體動作，表現與塑造農村飼養姑娘，喂豬、逗豬、養豬的快樂情趣。

舞者分三組，每組4至6人。上場，半腳掌上顫頓步。A組從6點向2點行進，如圖11；然后，轉體再從2點向6點行進，做著同樣的動作。與此同時，B組上場，如圖12；接著，A組轉體從6點向2點同樣動作行進；B組轉體從2點向6點同樣動作行進。與此同時，C組上場，從6點向2點半腳掌上顫頓步行進。如圖13。

緊接著，進行跑場表演，如圖四14編隊隊行。△領舞者做觀察豬、趕豬、抓豬等等動作形態，其他配合舞者按各自隊行表演。所有秧歌動作，都是有規定性的，但戰教授又啟發學生可根據自己的生活體驗進行創造性的自由發揮，并逐漸走成圖五隊形15：

此時此刻，歌詞起：俺是個快樂的飼呀嗎飼養員哎，群舞動作顫頓步砍花，左手旁平位，右手前平位，向1點行進。

歌詞再起：養活的，

群舞動作向上一點行進，左右腳并步，立半腳掌。雙手從7點平劃到4點到下左腰到左胸前，右手頭上位里挽花，眼看八方向。

歌詞又起：小豬娃，一呀嗎，

群舞動作，撤左腳形成左前點位，雙手由左向右平劃。

歌詞連接：一大，

群舞動作，重心前移，雙手再劃回到左邊。

歌詞連接：群兒

群舞動作：雙片花，重心后移，眼隨手。

歌詞連接：小豬娃兒

群舞動作：向2點上左右腳，左前踏步蹲，雙手下撩巾，斜下位。

歌詞連接：白蹄子兒

群舞動作：斜下位雙挽花，左擺頭一次。

歌詞連接：一個一個直蹦達，

群舞動作：左起上下動律四次。

歌詞連接：小豬娃撅撅嘴，一個勁地拱地皮，

群舞動作：上下動律八次，身體慢慢起。

歌詞連接：抱起那個小調皮兒，心里美滋滋兒呀，

群舞動作：1、2拍收左腳正步，右腳踏地一次，體前雙擺巾，3、4拍撤左腳向5點大雙臂花一次，上右腳向5點大雙臂花一次。5至8拍同1至4拍。

歌詞連接：起早那個貪黑，沒有白費勁呀！

群舞動作：1至4拍對7點、3點兩次，旁臂位，雙挽花兩次；5至8拍每人一個造型，或眼睜睜看豬，或手點點指豬，開心地大笑。

接下來，間奏起，12拍，頓步甩點花，后退，下。

E．2006年10月12日。星期四。

下午，七八節，戰肅容教授給同學們上滿族舞《磕步組合》。這是迄今已幾乎全部融合于漢族之中的少數民族滿族的代表性舞蹈。為了挖掘幾盡失傳的滿族舞蹈，戰肅容教授及其先生李瑞林教授幾乎走遍滿族所在地區，耗盡畢生之精力，整理出滿族舞蹈大系，即將問世。

磕步，是滿族舞蹈最基本的元素，編好與做好磕步組合，就等于掌握了滿族舞蹈的神經中樞。當然，進行此種舞蹈時，總是配以雙手的小鈴鐺。

與教任何一種少數民族舞一樣，戰教授總是從單一動作的標準化、規范化要求做起。

她先教磕步的第一種：勾腳磕腳跟，雙手指尖伸長上翹；雙手旁平位，腹前屈臂，雙手要靠近些，向旁走，雙腳不交叉。

第二種：一腳勾腳磕另一腳的腳踝上，向前或向右，正步位走，不允許腳形外開，手形四指并攏。

她再教托耳轉：上左腳上右腳對八點，左手斜上，手心朝下，右手托耳朵，蹲轉一圈。

她接著教齊眉手：左腿立蹲，右腿外開腳跟，貼立腿腳踝外。左手斜上位，右手齊眉處。

她接著教扶鬢手：右手扶右額頭，左手托右肘。

她接著教碎跺步：全腳跺地走。

她接著教寸子步：身體對著主立腿方向倒，仿佛穿寸子鞋的那種感覺。

她接著教拿針式手形：拇指與食指對捏，形成圓圈形，后三指依次打開。

她最后教雙晃手碎跺步與旋風轉。

在以上八個單一動作教會同學們，并做得熟練、優美后，戰教授開始教授《磕步組合》編排。

先準備好。如圖16：一起面對5方向，左蹲右交叉前點位，手齊眉。三道彎，眼看4方向，最后一拍轉體對一方向。

然后，1至8拍，左起第二種磕步四次，雙手左右跨旁，斜上位二次，托耳轉。

2至8拍，同1至8拍的動作之反面。

3至8拍，后退四次磕步，蹲掖齊眉手，托耳轉。

4至8拍，同3至8拍的動作之反面。

接著，如圖17：此四個八拍動作分三組來做。

C組第一種磕步，向右移動，劃左腳2至8拍向左蹲轉一周，停于左腳重心。右開3至8拍跨勾腳，雙手斜下位，指尖上翹，頭4至8拍右倒，眼看1點。

B排橫移寸子步一慢二快，右劃腳右蹲轉一周，造型與C排相同，只不過方向相反，原地屈伸兩次。A排原地對1方向做寸子步，二慢三快，做四次。

繼續，如圖18：

四個八拍，C寸子步，轉一周到大斜排（一拍一步）B直接到大斜排（二慢三快）A左轉帶接B組大斜排（一拍一步）繼續，如圖19：

前兩個八拍，雙晃手碎踏步轉三次，二次寸子步。晃手每次對晃手對1方向。A、C排向左右走，B排原地做。

后兩個八拍，雙晃手碎踏步形成圖20：

繼續，如圖21：

前兩個八拍，在圖五的隊型上，面向1方向做磕步兩次，原地蹲前傾跨前雙彈指，接雙托耳，向八點上步。移重心，回時前腳勾腳，做兩次。

后兩個八拍，雙晃手，轉變三排，接一個旋風轉，再接二周右掖腿，繃腳轉2周，至圖六。

接下來，前兩個八拍，A排斜上兩次彈指，肩前兩次；胃前兩次磕腕；指尖點胯，腕磕胯一次。

B排斜上兩次彈指，肩前兩次；晃手繞腕，胃前兩次磕腕；平肩位，提壓腕。

C排斜上兩次彈指，肩前兩次；晃手繞腕，胃前兩次磕腕；三位提壓腕。

做到此時，戰肅容教授大聲告訴大家：“要注意，手形大拇指與食指要形成圓，形同孔雀手。”

接下來，后兩個八拍，完全同前兩個八拍動作。

再接下來，前兩個八拍撩晃手向二八點踏碎步，腿外開，亮寸子步腳跟。

此刻，戰教授又大聲提醒大家：“要注意，做時大臂運動要小，撩時手不變，晃時雙手形成拿針式，主立腿彎，動立腿外開伸直。”

后兩個八拍碎踏步雙晃手向左轉一周。寸子步上兩步退一步，收右搭肩位。

F．結語：學然后知不足

我有幸每周都能有一次跟隨戰肅容教授學習舞蹈授課，我也不揣淺陋，依我之看、學、寫，札記出一點點不成形的筆記，貢獻出來，一則求教于同行們，二來也是為了鞭策自己，更好更深入地學習。

俗話說，不學不知道，一學嚇一跳。雖然我學過六年中專，教過七年中專民間舞，又學了四年大學本科民間舞。但落實到實踐的時候，還真應了那句話：“學到用時方恨少”。我們年輕的舞者，沒有任何理由滿足于一知半解，要不斷地深學下去。唯有這樣，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舞蹈教師，才能教出合格的人才。

誠然，我們的經驗和學識是不能與戰教授相比的。但是，在細心揣摩老教授身技與教法的同時，是能夠也應該找到自己的差距與不足的。找得到，就是一種進步；再加以彌補和修正，就得到了提升與前進。

當然，我從戰教授那里學到的不僅僅是舞蹈技巧、舞蹈語匯的豐富和編排，而且還學到了她的師德、她的誨人不倦的精神，她對待學生如同對待自己孩子們一樣親切，都讓我感悟不止。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相信，我們大連藝術學院的年輕教師們，只要多靠近戰教授，虛心求教大師，我們的進步會與日俱增，我們的前途會無可限量！

責任編輯 高 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