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我在鄭州出差。
盛夏之夜,悶熱無比。閑逛到東風渠,渠道兩邊的廣場到處是乘涼的人群,還有一群大嫂,在鼓噪的音樂里翩翩起舞。再往前走,是聯華超市,老遠就能感覺到里面的冷氣撲面而來,我想進去看看書、納納涼。
超市里人很多。我就在超市的書柜旁看書。也許是心里燥熱的緣故,根本靜不下心來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賣音像的柜臺前站著一個長發披肩的女孩,一件寬肩的吊帶背心,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從背影看身材不錯。我本想轉過去看看正面如何,但轉念一想,還是不要破壞感覺的好。
我繞著書柜走了兩圈,隨手翻了兩本,看看,又放下。再朝音像店柜臺前看過去,女孩已不在了。我有些遺憾,為什么不看呢?說不定還是一美女呢。
想想干脆回去酒店看電視算了。路過水果區,看見冰箱里放著冰鎮的西瓜,鮮紅的瓤透著涼氣,很是誘人。
我決定買一個回去,可西瓜太大,扒拉半天沒一個小的,一個人怎么也吃不完。一抬頭,我突然楞住了,是那個長發女孩,她也在挑西瓜,披散著頭發,寬肩的吊帶背心讓她露出美麗的鎖骨,整個人看起來很清爽,只是眼神有種讓人心疼的憂郁。
那一刻,我忽然感覺到有種薄荷般的清涼在胸中蔓延,似一陣風,吹起一片飛揚的塵埃,揚起、飛舞、又旋轉落地。
“瓜很大,要不你們一人一半?”服務員建議。
她很自然地朝我笑,并點頭同意了。我也在笑,但有點心虛。服務員嫻熟地把瓜切開、軋膜、過稱、貼標簽,一氣呵成。我偷偷看了一眼標簽,我的那半是5.25元,她的是4.75元。
我和她各自抱了半個西瓜再去轉悠,然后在礦泉水貨架前又碰上了。她沒有再買別的東西,我也沒有,我們相視而笑。都朝收銀臺走去。
我們一前一后地各抱著半個瓜排隊。到收銀臺前,我接過她手中的半個西瓜一并放在收銀臺上,小姐頭也不抬地說,一共十塊。話音剛落,我已把一張十元錢遞了過去,然后直接把兩個半瓜各裝進一個膠袋,再合成一個整的,放入大膠袋。我一邊沖她溫柔地笑笑,一邊朝門口走去。她默契地跟了上來。
站在超市出口處,我想取出她的那半個瓜給她,我也想對她說:兩個半瓜拼在一起,才完整:一個男人,一個女人,拼在一起,才不孤單。可最終我什么也沒說。外面燥熱,霓虹閃爍,有一對戀人在超市門前的廣場上旁若無人地擁吻。身邊的她突然蹲下身去,把頭埋在臂彎里。過了好久,她才抬起頭來,眼角還掛著晶瑩的淚珠,說:“陪我一會,好嗎?就一會。”
看著她單薄的身體,憂郁的眼神,我想,她的心里一定有著刻骨銘心的傷痛吧。我忍不住伸出左手去輕拍她的肩,她卻很順從地偎進我的懷里,并跟我一起上了的士。
車里冷氣很足,她靠在我的懷里,一路上都沒有再說話。我的心忐忑不安起來,不知該把她帶到哪里去。可是,她看起來確實需要安慰,而我對這個城市也不熟,最后,我還是決定帶她回我住的酒店。
到了我的房間,她不讓開燈。我們就在黑暗里各自無聲地啃瓜。后來,我喂她,她也喂我。
黑暗中,她的發絲散落在我的胳膊上,綢緞般光滑美好。她的氣息拂過皮膚,溫暖而濕潤。于是,所有的曖昧隨著這一距離的拉近而逐漸明朗起來。年輕的身體開始生長欲望,欲望又是最求蠱惑人的鴉片。
想不到,西瓜也會讓人醉。我失去了最理性的思考,亢奮的混沌充斥著大腦。我的唇尋到她的,柔軟溫馨,然后向下,是她美麗的鎖骨,鎖住了她所有柔情的美人骨,此時卻突然開啟,放逐她體內所有的柔情,在黑暗中幻化成一片斑斕,點綴著夢幻的天空。
一切都那么自然,仿佛云雨,總要降落,仿佛春花,總要開放。在這樣的時候,男人就是云雨,女人就是春花。在一起,便要做一切男人和女人做的事,這是生命的本能。
激情退卻的瞬間,我突然有一種想掉淚的感覺。絲緞一樣美麗的身體,像花一樣盛開在我的懷中。沉默許久,我終于開口,對不起。她沒有回答,可是有液體滴落到我的胸膛,冰涼的感覺。我摸到她的臉頰,是滿臉的淚水,怎么了?
她沒有說話,只是抱緊我,仍舊流淚,卻沒有任何的聲音。
第二天醒來,她已不在身邊。地上的瓜皮也沒有了,干凈的桌面上放著5元錢,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你還欠我0.25元。記得還我?
我的心突然生生地疼起來,看著干凈的地面,我發瘋地想念那一地的瓜皮。可惜,它們被她帶走,不知道丟在哪兒了!
離開鄭州之前,我每天晚上都去聯華超市,可再也沒有見過她。也許她也如我一樣,不過是這個城市里的過客。她眼里的憂郁和那晚無聲的流淚,讓我總感覺自己做了一個美麗而憂傷的夢,夢醒后,自己也滿臉淚痕。
我不知道,憂傷的她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總感覺我那晚的行為有點乘人之危。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那是因為我從心底里喜歡上了她,所以害怕我的行為會傷害她,害怕在她的心里留下不潔的印象。
如果那天晚上,我只是給她關愛,而不是歡愛,我和她是否還會延續一段更美麗的故事呢?還有,我欠她的0.25元,什么時候才能還上呢?
編輯 王利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