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塔可夫斯基的《時光中的時光》,在1979年2月10日他的日記中,有這樣的呼喊,“救我,主,寬恕我!我覺得《潛行者》真的會是我最好的電影……這絕非我看高自己的電影。我不喜歡它們——里面太多瑣碎、短淺與虛假。(《潛行者》相對較少。)只因為其他人的電影太差。是我驕傲?也許。但事實如此?!?/p>
我曾是塔可夫斯基的絕對的信徒,我把這種崇敬看成對電影本身的崇敬,因為我相信他所言電影的創造乃是讓我們擁自了記錄時間的工具,我現在依然相信這個,正如我依然相信安東尼奧尼所言電影乃呈現物質世界的外觀一樣。

他那本思想日記《雕刻時光》曾經就是學電影的圣經,而現在讀這本《時光中的時光》卻變得輕松、隨意和有一搭沒搭的松懈,這不僅是因為這本書本身小關涉更多的電影本體思考,而是因為我知道他的掙扎卻不愿意同此沉浮了。他是懸浮在半空的熱氣球,升不了天,亦不愿意著地。憂郁、決絕,死無葬身之地,最后幫人湊錢葬于好像和他不相干的巴黎。
他一輩子真的經濟狀況太糟糕,意大利威尼斯電影節的人員曾經想要他的電話號碼而得知他窮得安裝不起電話而震驚。在這本日記中,他也不斷地勸告自己要“務實”。在1973年1月26日的日記中他寫到,“現在很值得考慮從中亞的電影廠那里賺點錢,要是我想把債還清——共8000盧布。我現在甚至后悔,不肯為改編自艾特瑪托夫小說的短片做藝術指導。那畢竟是一份固定月收入。下次我不會這么傻。”
他這個人瑣碎、敏感、帶著神經質的緊張在1978年7月16日他寫到“——睡前吃的東西比白天容易消化?!酌缫估锷L?!『⒑托游镆嗳绱恕!俜种氖坏哪凶优c百分之三十七的女子說夢話?!蔽曳浅8屑み@本書原來的編輯居然選中了這樣一節進行保留我覺得這才是慧服識珠的典型例子。在這種看似無聊,甚至滑稽的又宇中我終于相信塔可夫斯基確實存在于我們共同的世界。
我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問問岡察洛夫斯基,他現在是不是還抱怨塔可夫斯基?這對大學同學,因為起一拍攝《伊萬的童年》,一同去威尼斯參加電影節,塔可夫斯基信了岡察洛夫斯基的漂亮領帶,但是再也沒有歸還,而且在電影節上也絕口不提合作者。但是,我真的喜歡岡察洛夫斯基回憶錄的名字——最卑賤的深情。我們蕓蕓眾生在時間中過往一遭,仿佛總有深情,即使卑微、甚至齷齪我想起了《鏡子》,對我而言,深情像只雪后小鳥,落在了一個青澀少年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