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塵埃悄無聲息地就掩埋了無數的古跡與風流人物,據說羅馬帝國就被埋在這樣的微塵之下。然而弗吉尼亞伍爾夫的名字依然響徹文壇,不管是女權主義還是意識流都無法輕易將之略去。她的才情與神秘總是誘惑我們忍不住想要揭開她的面紗,一睹她真實的優雅與魅力。
海德門公園周報的女主編
弗吉尼亞-伍爾夫的家庭、教育、情趣注定她將會成為一名女作家。她出身書香門第,其父斯蒂芬‘萊斯利爵士是十九世紀英國著名作家和編輯家。童年時期她的家中常常高朋滿座,大名鼎鼎的作家托馬斯哈代、喬治梅瑞狄斯、亨利詹姆斯,哲學家赫伯特·斯賓塞都是家中常客。在這樣一個耳濡目染的氛圈中,從小伍爾夫就表現了對文學藝術的喜好之情,尤其是文學。自從她學會說話之后,語言就成了她的工具與武器。她是育嬰室的孩子王,常常在熄燈之后給大家編故事,讓每一個夜晚充滿了無限的樂趣。然而當某個孩子得罪了她,她又會利用自己的語言優勢,尖銳而刻薄地攻擊別人。她的語言天賦在小小育嬰室里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孩子們都到了該受教育的年紀,萊斯利爵士把兒子們送進了學校,卻把女兒們留在了家中,接受家庭教師和自己的輔導。伍爾夫終身以此為傲又耿耿于懷不能釋然。幸而萊斯利爵士并不是一個迂腐的人,他讓伍爾夫和姐姐范尼莎自由選擇自己喜歡的科目,伍爾夫選擇了寫作,范尼莎選擇了美術。一旦姐妹倆決定了,萊斯利爵士便提供了毫無保留的支持,特別是對伍爾夫。他自己本身是個作家,對伍爾夫的每次寫作都親自批閱,悉心指導。他更是敞開了自己的圖書寶庫,任由伍爾夫自由閱讀,不加限制。他對伍爾夫唯一的忠告便是不要假裝去喜歡那些你并不喜歡的東西,伍爾夫從這位老劍橋身上看到的真誠踏實的作風讓她受益終身。
在父親親自指導和個人努力之下,伍爾夫的寫作水平足以使她主辦了人生的第一份報紙——海德門公園周報。伍爾夫將一周家中發生的大事,自己創作的小故事,甚至是一些對客人善意的嘲諷都刊登在她的小報紙上。姐姐范尼莎負責畫畫,哥哥索比負責排版。當萊斯利爵士每周在餐桌上看到孩子們的成果時,都會驚喜地發現他的小弗吉尼亞又進步了,她的文字是那樣地活潑流暢,總是能引起他和夫人的陣陣笑意。
布魯姆斯伯里的皇后
弗古尼亞·伍爾夫并不是布魯姆斯伯里的發起人,然而布魯姆斯伯里卻因她和姐姐范尼莎而名噪一時,甚至成了文學史、美術史上一個永恒的符號。
布魯姆斯伯里是英國的一處地名。斯蒂芬萊斯利爵士去世之后,他的四個孩子再也不忍住在有著太多回憶與憂傷的海德門22號,于是就遷往了布魯姆斯伯里的戈登街區46號。他們的大哥索比此時正在劍橋學習,結識了一幫當時的青年精英,有畫家、批評家、哲學家……他們定期在家中聚會談天逐漸形成沙龍,不久索比因在旅途中得了傷寒而不幸病逝。但布魯姆斯伯里并沒有因為他的離去而解散,反而更加壯大起來。
當時集團的主要成員有作家倫納德·伍爾夫與藝術評論家克萊夫貝爾、美學家羅杰弗萊、小說家EM福斯特、經濟學家梅納德·凱恩斯、傳記作家利頓斯特雷奇、畫家鄧肯·格蘭特等。他們出生于中產階級家庭,大多畢業于劍橋。有知識貴族的背景。他們奉行一種精心炮制的倫理學:尋求真理、美、高雅的舉止和幽默;培養寬容的精神和正派的學風:蔑視在平庸、粗暴和排場、迷信面前表現出來的那種假正經。他們渴望更好的生活。總之,他們的理想是一個十分古老的理想,是“正人君子”的理想。雖然外界很多人者5對布魯姆斯伯里集團的高傲、清高、不可一世以及他們相互之間錯綜復雜的男女關系頗多微詞、詆毀,然而就像所有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一樣,他們對那里有著期待與憧憬,能否去到布魯姆斯伯里是高雅與才智的一種衡量標準。這個集團對于伍爾夫的才華嶄露與日后成名有著深遠而巨大的影響。
弗吉尼亞伍爾夫由于父親的傳統教育觀念,自小只能在家接受教育,更沒有機會接觸外面的世界。當哥哥索比帶著他劍橋的同學來到家中,可憐的伍爾夫只能懷著崇拜與嫉妒的心情地坐在沙發的一角,整晚整晚地默默聆聽。大家都以為她是一個害羞而木訥的女子,卻不知這種精英文化與新銳思想對她的刺激與震蕩,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她已經完全眼花繚亂,頭暈目眩了。后來當她發表自己的見解時,大家發現她不僅活潑聰慧并且口齒伶俐。此后很多人都遭遇過她的口頭尖銳而刻薄的攻擊。就像集團中很多人迷戀范尼莎美艷的外貌,堅強的個性,前衛的思想。他們同樣迷戀伍爾夫驚人的智慧。
在一堆精英人物的言論與思想中,弗吉尼亞伍爾夫輕易就能捕捉其精華,剔除其糟粕。她甚至很快就能辨別一個人的優點與缺點,而且分得異常清晰。在這樣一個濃郁的文化氛圍中伍爾夫在逐漸成長,慢慢成熟。不同領域的新潮流新思想總是能在某一方面刺激她文學的神經,她就如同練就了吸星大法一樣,不動聲色就將別人的精華融入了自己的創作。后來弗萊將法國后印象派畫作引入英國時,更是啟發了她意識流小說創作的新手法,反而那些畫家卻沒有什么很大的作為。她的每一部小說都能使她的朋友們驚喜萬分,游戲的、嚴肅的、傳統的、現代的,樣樣精彩。
范尼莎在美術的道路上越走越平凡,越來越沉寂,弗吉尼亞伍爾夫卻在文學的道路上成就了自己的輝煌,成了2。世紀的—代大師,她無疑成了布魯姆斯伯里耀眼的皇后。
生活是她的信仰
1941年弗吉尼亞·伍爾夫在她家附近的烏斯河投水自盡了。然而她并不是我們想象中的離群獨居、憤世嫉俗的女作家,她非常熱愛生活,正如她的丈夫倫納德對她的描述:她喜歡享受飲食、交談和散步,也愛好打保齡球以及聽音樂。她熱愛社會,喜歡聚會,非常愿意與別人交談。她的作品其實是一曲生活的頌歌,生活才是她真正的信仰。
伍爾夫帶著她全部的激情和熱情投入生活,敏銳觀察,細致體會,然后再用詩意的語言將生活重現在她的作品中。她的感覺既細致入微又包羅萬象。從她小說中對食物的描寫我們就可以知道她是怎樣熱愛生活,貪婪文明的一個女人。
她對食物的苛刻和鐘愛無人能及食物在她不僅是味覺的享受,還是視覺的盛宴。從工序到容器再到食物本身,每一樣她都要求精致完美。只要讀過,誰會淡忘《到燈塔去》里那段豐盛而詩意的晚餐——燜牛肉。那樣細致而深情的描述,似乎連紙張也散發了美味肉香,相信如果紙張能夠吞食,任何一位讀者都會毫不猶豫吞下。伍爾夫這樣費盡思量地描寫一頓晚餐,真的不是她本人貪戀美食的緣故,在她美食也會是一種情感。那天晚上坐在桌旁享用燜牛肉的每一個都從別人身上發現了人類最美好的品質,在切割與咀嚼中情感與氣氛都升華到了極致,甚至連平時難以取悅的班克斯先生也感到了滿足。伍爾夫就是有這樣的本事,讓你在生活的細微末節中體驗情感,領略美。她的作品永遠不會去描述那些大事件大人物,只是平凡的人在日常生活中的瑣事點滴,然而你卻無法厭煩,反而會遺憾自己錯失了生活中無數美麗的側面,驚奇伍爾夫似乎在用她所有的神經,觸及生活的每一個角落,體驗每一個瞬間。她的一日會是我們的十年。
伍爾夫終身飽受精神疾病的困擾,時好時壞,需要注意休息與安靜,特別是在病發的時候。婚后,體貼的倫納德考慮到妻子的健康,將住址選在了遠離倫敦市中心的里士滿,兩人過著安靜而規律的生活。規律里面包括伍爾夫每周必須回倫敦一次,去圖書館借書,會見朋友,去劇院看戲。聽音樂會,無論如何她是舍不得倫敦的社交與文明的。對伍爾夫而言由于疾病而阻止自己踏入社會,是她內心永久的掙扎。伍爾夫最終也沒能愛上里士滿清靜而單調的生活,幾年后他們還是搬回了倫敦,置身于生活與文明的中心。
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阻止弗吉尼亞伍爾夫躍入日常瑣碎現實的生活溪流,從匆匆流過的溪水中抓住一些碎片,從這些碎片中誕生她一部部詩意的小說。傳奇與現實
名人由于遠離世俗的生活中心,他們的生活總是顯得光怪陸離,鏡中月,水中花,看不明,弄不透。于是對他們的各種猜測沸沸揚揚,五花八門。出了名的女人身后更是無數版本的各路傳奇。意識流大師、女權主義領袖弗吉尼亞.伍爾夫的形象對外被固定為高傲苛刻。冷漠自私,才智過人,并且有點瘋癲。沖著她的頭銜與光環也由不得你不信這些形容詞。然而當你真正走近她,拋卻一切偏見與習俗之后你會發現她其實是一個混合著各種矛盾的神秘小女人。
伍爾夫寫了一篇《一間自己的房間》揚起了女權主義大旗,然而她卻被之后的女權主義者所排斥抨擊。這不是蓄意顛覆也不是惡意攻擊,這是弗吉尼亞·伍爾夫自己在女權主義道路上走得過于憂慮和狹隘。她的情趣限制了她的女權范圍,她的女權只限于寫作。無論她是從經濟上還是從思想上,她最終的朝向都是寫作。至于生活中的伍爾夫其實一直非常地脆弱與軟弱,在反叛傳統和生活獨立方面遠沒有她姐姐范尼莎走得那么堅決與深遠。她厭惡傳統教育與僵死思想對女性的扼殺,在這方面她自己也是一個犧牲品。可是她又貪戀傳統女性身上那種母性的寬容、無私、溫柔的光輝,她其實與她的父親非常得相似,無度地索求別人的同情和照顧。她小說中的拉姆齊夫人就是傳統女性最典型的代表,一個女權主義作家塑造了一個傳統女性形象還賦予了她燈塔般指示人靈魂的品格,這似乎非常地不合邏輯。現實中她一方面完全依賴倫納德安排生活起居,沒有絲毫自理能力。一方面還緊緊抓住她姐姐范尼莎的溫情不放,在姐姐結婚后她一度企圖勾引姐夫來引得姐姐的愛和關注。伍爾夫就是這樣—邊唱著女權主義的高調一邊像個小孩一樣緊緊拽著丈夫和姐姐的衣擺。
說她高傲一點都不過分,她的修養和追求很少有人能夠企及。然而她卻又懷著深深的自卑情結。創作前和創作后的她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伍爾夫寫作前從來不考慮讀者,不顧慮評論家,那時寫作完全是她一個人的事。她的口袋里永遠存在的五百英鎊年薪使她可以大膽而固執地寫作。再加上丈夫特意為她辦的霍佳斯出版社更是讓她沒了后顧之憂。然而等她的作品一寫成她立刻就陷入了恐慌的境地,她整夜失眠,怕聽見任何不好的評論,為此她的精神總是處于崩潰的邊緣。此時的她就像第一次寫作的新手,又期待又害怕。誰能想象一個大師寫成一部作品之后最先涌起的不是成就感而是畏懼感?
愛與婚姻也許永遠都是矛盾的,只是弗吉尼亞·伍爾夫更加異于常人罷了。她是一個同性戀者,卻和倫納德過了二十幾年平靜而幸福的婚姻生活,婚姻生活還排除了性,這是童話還是傳奇我們無從知曉。弗吉尼亞伍爾夫對倫納德對她的照顧,為她的犧牲一生都深感謝意,她對他自然有愛。卻不是情愛。直到她臨死前她表達的也是她的感激之情。她將自己內心最為炙熱最為瘋狂的愛給了姐姐范尼莎,沒有任何人在她心中能夠超越范尼莎。雖然隨后她也曾愛上過維塔·可那最終都是剎那的火花,而她對范尼莎卻始終如一。試問這個世上誰能如伍爾夫將愛與婚姻區分得如此明晰?又有誰能如她的魅力使倫納德甘心為了妻子而奉獻自已的一生,甚至于男人的正常欲望?她不是一個完人,卻有著完人無法與之抗衡的神秘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