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的獨立和富強,是中國現代性的傳統主題;現在我們又有了新的主題:個人的自由和富足,我們對“十七大”充滿期許:為中國的現代性夢想提供更堅實、更明確的政治路線圖
7月中,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美國華盛頓大學教授道格拉斯·諾斯來華訪問,做了一系列的座談交流和演講。我的幾位朋友參與了其中的幾次,回來后的感受很令人深思。
諾斯因為建立了包括產權理論、國家理論和意識形態理論在內的“制度變遷理論”,獲得了1993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在中國學界,他因為強調政治體系規范和經濟體系規范的互相強化,也獲得了眾多的認同。但此次在北京的一次座談會上,諾斯上來就定了調子,對中國經濟增長非常憂慮,因為他沒有看到制度的變化,特別是政治制度的改變,他說:“對于一個制度經濟學家來說,中國的特例是不成立的。”
諾斯的強勢評價,讓與會原本準備聆聽大師高論的中國學者大都不能認同。全國工商聯并購公會會長王巍這樣記述到: “外交學院院長吳建民立即用外交姿態進行反擊,追溯中國制度變遷的歷史和現實,認為漸進的制度變革是符合中國實踐的,對諾斯所謂的國際標準表示質疑。這是我聽到吳建民大使幾次國際論壇上最強硬但不失文雅的一次。接下來,國家外匯管理局綜合司司長劉光溪博士也用自己參加入關談判的經驗支持吳建民的結論,而且提高了火藥味。很快,經濟學家張曙光、歷史學者吳思、經濟學家張宇燕、中國證監會研究部主任祁斌、前工商聯副主席保育均等紛紛表達對中國政治制度與經濟改革互動的正面評價。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教授王建國則干脆批評美國的文化霸權觀念,弄得雙方涇渭分明。”
經過中國學者的輪番批駁后,諾斯在其后一個面對大約300多位聽眾的演講中“令人驚訝”地逆轉了座談會上的強勢,在大體介紹自己的理論后,對中國經濟的發展給予了高度評價,也明確說明看到了制度變化的力量,只是將前期的定論調整為對中國政治制度改革緩慢可能約束經濟發展的憂慮。
而另一位朋友告訴我,諾斯在其后到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的一個小規模座談中,更是一上來就謙虛地聲明自己看不懂中國的發展和崛起,因此希望多從中國同行那里學習解惑,而不是再宣講自己的理論思想。
諾斯的疑惑并不奇怪。盡管中國絕大部分學者都認同制度對于長期增長的重要性,都認同經濟系統的開放競爭和政治體系的開放競爭是互相強化的,但中國的轉軌并沒有按照——或者說并沒有完全按照西方主流現代化理論開出的藥方,即以自由、理性為核心價值觀,以自由主義思想為主流意識形態,以政黨選舉和三權分立為代表的民主政體,開放競爭的自由市場經濟和對私人財產權的絕對保護。這其中關鍵的區別在于,中國的經濟體制改革是漸進性的,而從政治體制上,中國目前還被認為是集權式的。從西方學者的角度看,中國政治體制改革的步伐遠遠稱不上積極,很多中國學者也認為,中國的經濟改革進程已經嚴重受困于遲緩的政治體制改革。然而,中國仍然渡過了一個又一個礁石林立的險灘,像一個騎自行車的瘸子,旁觀者都在喊倒了倒了,但他就是在速度的保護下一直向前行駛。盡管有著眾多矛盾、弊病,但任何不帶有色眼鏡的人都必須承認,中國是欣欣向榮的。
中國注定是獨特的,因為中國有太獨特的歷史、政治和文化背景和太獨特的自然、社會和人的本土稟賦。就像繁花似錦的今天,每個中國人仍然詠唱著“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一樣,民族的獨立和富強,是中國現代性的傳統主題; 現在我們又有了新的主題; 個人的自由和富足。新主題是我們的終極目標,而老主題則仍然是最重要和關鍵的基石。
這就意味著,我們需要創造性和謹慎地在一系列相互依存的“矛盾”中尋求動態均衡,包括個人與國家、人與自然、權利與義務、理性與信仰、自由與秩序、增長與和諧、傳承與引進以及效率與公平等等。
這還意味著,全球化時代的今天,中國亟需一次真正的思想啟蒙,在繼承傳統中華文明的基礎上,融會揚棄西方現代化模式、后現代主義和東方民族主義、民主社會主義的思想主張,建立自己獨特的“論語+計算機”的核心價值觀,在這方面,一位外國學者,高盛公司高級顧問喬舒亞·庫珀·雷默所寫的研究報告《北京共識》,已經做了有意義的開創性工作。
這更意味著,一個走向憲政下法治的好的市場經濟,一個結構健康、利益均衡、言論自由的公民社會,一個公平接受法律約束的有限高效政府體制,一個主要以限制權力面貌出現的法治,一個以人為本的可持續發展道路,一個以創新和自由競爭能力為最高準則的商業環境,都依賴于中國政府與民眾“只爭朝夕”的努力。胡錦濤6月25日在中央黨校省部級干部進修班的講話中,強調了“解放思想”、“改革開放”、“科學發展,社會和諧”、“全面建設小康社會”這四個堅定不移,至少讓我們看到了領導人開放而又堅定的心態,這也讓我們對即將召開的“十七大”充滿期許,期許它為中國“自由和富足”的現代性夢想,提供更堅實、更明確的政治路線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