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二月初八(星期天)下午,接到母親電話,說父親有病。初九那天早上,我在縣城找了醫生就急忙趕回老家。看見父親坐在頭門口,面部呈焦紅色。母親說,父親最近很少與人言語,吃不成,還有嘔吐現象,給后去困難(便秘)。醫生量了血壓,聽了心臟,又斟了脈,開了兩副中藥,讓服用兩日再看。
到第三日(星期三),我在單位上班,弟媳婦打來電話,說母親讓告訴我,父親給后去止不住,還繼續流鼻血。我說,把中藥停了,平常服用的丹參片也停用,到村醫療站找醫生調整一下用藥。
二月十二日(星期五)上午,我擔心父親年邁,抵抗疾病的力量也弱,怕延誤了病情,便匆忙安排了單位工作,早點回家。還是在縣城找的醫生,與村醫療站醫生會診,給父親掛吊針。醫生說父親心臟有早勃現象,還出現了心衰。母親說父親原先浮腫的小腿和腳都塌了一些,母親說這不是好兆頭。我揪心極了,父親會不會離開我們,我們姊妹八人都不愿父親離開!
我和母親守著躺在炕上的父親,看著吊瓶里的藥液一滴一滴緩慢地流入父親手腕那細微的血管。到下午三點,250毫升液體五個小時才算全部進入到父親體內。翌日早晨,父親的精神狀態稍好一些,但到上午又出現氣短。母親催我給弟弟打電話叫他回家,我當著父親的面說:“不要緊,等幾天再說。”我出了村,到村東田野的路邊給弟打了電話。其實,先一天晚上,我的兩個兒子和弟弟都和父親通了話。弟弟在廣州打工,兒子一個在新疆,一個在浙江,他們三個都遠在天邊,能和父親說上幾句心里話,父親心里也會稍安一些。當時父親和弟弟說話時,幾次叫他回家,弟弟和我商量,我安慰弟弟說:“再等幾天看。”
二月十四日(星期天)晚上,三個大妹妹守在父親炕頭,和父親說著話,侍候著父親,整夜守著,怕父親突然撒手,不管她們了。十五日(星期一)早上九點,醫生給父親做過檢查,說是仍有危險。我告訴父親:“我到單位去上班,明天回來看您!”父親答應了。
下午,我們單位正在開會,醫生打電話給我,說父親病情加重。會結束后我急忙往家趕,路上聯系了醫生,又通知了我三位小妹。醫生到家里給父親又做會診,反復商量調整給藥,最后確定給父親又掛了兩小瓶吊針。大約是晚上十一點開始,到凌晨三點液體輸完。三個小妹也見到了父親,也和父親說了話,也在父親病危時服侍父親,通宵達旦。
二月十六日(星期二)午飯時,我問父親吃飯不,父親說他不吃。飯后我讓父親把藥吃了,父親說,他不吃。我勸父親服下藥后,母親催著給父親剃頭,我怕父親心松勁,不等我弟弟回來,又怕折騰對心臟不好。就推辭說,等會兒。大約兩點半鐘,我也怕來不及,就由幾個妹妹扶著父親,給父親理完發。然后到院里給醫生打電話,說原先準備晚上輸的液體提前和,醫生說配好藥馬上就過來。就在這時,聽到父親屋里幾個妹妹有的喊父親,有的喊我。我急忙脫了鞋,上炕抱住父親連喊數聲,就再也沒有人答應!真應了那句:呼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我強忍住內心的無限悲傷,同母親,連妹妹幾個,還有左鄰右舍聽到喊聲趕來的鄉親,給父親穿上了壽衣,把他老人家放在了床上。
家里的哭喊聲,搬這取那的嘈雜聲連成一片。父親的倒頭紙燒了,頭門上貼掛上了一張紙。
父親真正有病是那一個星期五,連皮五天。太短了,該見的人,有的他還沒見到;想見他的人,有好多都沒見上。兒女們都盼他再活幾年,至少在他有病期間多照管些日子。最遺憾的是,他最想見到的一個人,就是我的弟弟,他可能有話要對我弟弟說。弟弟晚一天才回到家里,見父親放在床上,臉上蓋著一片白布,他在靈前跌死碰活,失聲痛哭一場,在眾人的攙扶和一再勸說下,才勉強離開了父親的靈堂,幾天連飯都吃不下去。
說也奇怪,弟弟五歲的小兒子平時讓他叫聲爺。他說:“不!”可就在父親過世那天午飯剛過,他從他家跑過來,到父親屋里,大著聲喊了一聲:“爺!”父親也答應的干脆:“哎!”當時我聽見后,心想,父親還硬著呢,這幾天不會有啥問題!沒想到,他老人家還是急促地走了,撇下我們姊妹和母親不管了!弟弟沒有見上父親的面,由他的兒子替他喊了,父親也應了!弟弟的遺憾至少減去了一半,父親的在天之靈也不會怨弟弟了!
父親的靈柩在家停放了九天。親朋好友,左鄰右舍,鄉里鄉親陸續到靈前吊唁,來來往往的人們都在敘說,念叨著父親生前的許多好處。不少人在談到父親的謝世時,說死了好,自己沒受罪,兒女也沒有拖累,是前世今生積德修成的福。可作為兒子的我。總覺得在我的生活里,半邊天塌陷下去了,回到家里,只看到我的母親,卻不見了我的父親,我想給父親說話,也想聽父親給我說話,我去給誰說?誰來給我說?我想給父親點好吃貨,想給父親端碗飯、遞杯水、送一根煙,又有誰接?我想看見父親堅毅的臉龐,布滿皺紋的笑容,也只有到夢中去認真尋找!母親也孤單了,回家我也不氣長了,說誰不對也沒有父親的支持和贊許了!父親在時,我和父親、母親同坐在一個炕上邊吃飯邊拉家常,念叨地里的莊稼的日子再也沒有了!父親點評他的兒女們居家過日子、做事為人、興作創業,盼著幾個孫子快點長大,上大學、娶媳婦、生孩子,絮絮叨叨的話語再也難以聽得到了!
安葬父親那天,按照父親的遺愿,喪事從儉,把客待好,把街道和堡子的人待好。父親的生前友好、我和弟弟的同學、朋友和同事200多人送來了花圈、挽帳和紙錢,也請了我們村最好的先生為父親提寫了挽聯,主持悼念和送葬活動。家里殺了豬,擺了酒席,款待眾位鄉親父老和親朋好友,也算比較熱鬧。悼念父親那天晚上,母親和禮賓先生讓我致悼詞,因母命難違,我便以兩年前寫的一篇題為《我的父親》的文章代之,本意是想借此機會感謝眾位鄉親。當時我想,先生如果讓我站著念,我就給鄉親們鞠三個躬。那天晚上,先生是讓我跪著讀,開頭就感謝父老鄉親為我父親舉辦隆重的悼念儀式磕了個頭,結尾時,就左鄰右舍、親朋友好友對我父親的關心、照顧,和對我們全家的支持、幫助磕了頭,以此表達我本人的感激之情!,悼念父親那天晚上,在禮賓先生的主持下,父親的兩個兒媳婦。披紅掛彩之后,想不到先生提問:“以不能一如既往地孝敬你們的母親?”兩位媳婦當眾承諾:“能!”這也多少消除了一些我和母親及弟弟的后顧之憂。
天有情。父親一生一世為人忠厚老實,耿直善良,悼念儀式之前,一陣風過后,天空布滿烏云,天下了幾滴零星細雨;安葬后,第二天下午,天又下了一陣小雨,這一前一后兩場雨,都是上天為我父親下的,都是為了悼念我的父親!
父親走了,他走完了自己風風雨雨、坎坎坷坷的八十五個春秋,去了另一個世界!兒女們不會忘記他老人家的恩德。永遠會把“勤樸、節儉”的家風繼承下去,并發揚光大!
請父親在九泉之下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