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前,我和馬蘭就陪著媽媽渡海到普陀山去了。后來,兄弟們幾個家庭也全去了。我父親生前信奉佛教,卻一直沒有機會到普陀山朝拜,他去世后,我就把他的靈位安置在普陀山的普濟寺。因此這次過年,似乎爸爸也參與了。
我媽媽說,她能聽懂年輕人的一切談話內容,這顯然有點夸口了。前不久,她所在社區的一位教授,知道了她是我的媽媽,竟然安排她去參加一個文學研討會。我媽媽一生,幾乎能答應別人的一切請求,更何況那位教授也已白發蒼蒼。她雖然完全不知道什么文學研討會,卻也興致勃勃地要出門,幸好被聰明的小保姆阻止了。我和馬蘭一直在想,她要是去了,別人一定會讓她發言,她好心,不會拒絕,真不知會講些什么。
這使我想起十幾年前的一件往事。那時爸爸還很健康,騎著自行車到我在龍華宿舍的家里來看看,不巧我到外地講課去了,沒有見到。他在宿舍的門房見到一份上海越劇院寄給我的會議通知,要我去參加一場學術研討會。爸爸喜歡越劇,對上海越劇院有一種“集體崇拜”。我當時擔任上海戲劇學院院長,但在他看來,上海戲劇學院最多抵得上上海越劇院的一個腳趾頭。那天更要命的是,那張會議通知上還蓋著“緊急”兩字的橡皮圖章。爸爸一看會議日期,正是當天,他二話不說,立即蹬上自行車去了上海越劇院。那天,惴惴不安地拿著那張寫有我名字的會議通知出現在會場門口的,是一位古稀老者,而且報家門,是我的父親!
我無法想象那天爸爸遇到了什么,只知道他被請到了主席臺的中心。他后來一直靦腆,也不愿對我們多說什么,我們也就不再追問。可以想象,大家都在看他,而他卻左顧右盼,搜尋著他從青年時代起就崇拜的袁雪芬、范瑞娟、傅全香……他的蒼老的眼神,一定閃爍著今天社會上各種年輕“粉絲”們的如饑似渴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