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轉路轉

李民洪

張奇是縣醫院的醫生，愛好釣魚。近日，他聽一個喜歡釣魚的朋友說，距縣城二十多公里有一個魚塘是個釣魚的好去處，而且花5元錢還能品嘗到風味獨特的農家飯菜，他不由怦然心動。一個星期六的上午，他邀那位朋友一同到那個魚塘去釣魚，不巧那朋友有事不能相伴，于是他問明路線，獨自駕車前往。

這天是個好天氣，藍藍的天空萬里無云，徐徐的風中夾著泥土的芬芳，張奇駕車行駛在村級泥土路面上，覺得心曠神怡，嘴里哼起了歡快的小調。眼看就要到魚塘了，突然只聽得“咚”的一聲，汽車下陷了很多，他反復加大油門，但汽車始終在原地“踏步”。他下車后發現，路面上有兩個因下雨后經過農用車碾壓形成的深坑，汽車前后輪胎正好陷在兩個坑中。他的好心情頓時大打折扣，這里離縣城有二十公里，是信號盲區，他使用的是小靈通，打不出電話，如果走回城叫拖車，農村的小孩子用石頭砸壞了車咋辦？！他舉目四望，發現附近有一個農民在地里鋤草，于是喊道：“喂，老兄，能不能將你的鋤頭借給我用用？”農民聞聲扛著鋤頭走了過來，他將張奇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遭遇“陷阱”的汽車，眼里露出痛快淋漓的驚喜，說：“哎呀！這不是縣醫院的張醫生嗎？這路面這么寬，你怎么開的車啊？這兩個坑像給你這輛車定做的一樣，硬是陷得安逸喲！”農民自我介紹叫牛旺財，曾找張奇看過病。

張奇見牛旺財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氣得牙癢癢的，現在有求于人家，只好將怒火吞進肚里。他敬了香煙，客氣地說：“老兄，請你幫我將汽車前輪的路面挖平，我給你20元錢，這可相當于你在城里打一天小工喲！”

牛旺財仔細看了看汽車陷入坑中的狀況，說：“張醫生，20元錢少了喲！一口價，50元。先給錢，后做事。你愿意不愿意？”

張奇無奈地給了牛旺財50元錢。牛旺財隨即用鋤頭將汽車保險杠前面的路面胡亂挖了一氣，因鋤面太寬，根本接觸不到汽車前輪的坑。牛旺財沖著張奇怪怪地笑了笑，扛起鋤頭準備離開。

張奇急了，攔住牛旺財，說：“老兄，你弄成這個樣子就想走啊？！”

牛旺財不慌不忙地說：“張醫生，你給50元錢是叫我將汽車前輪的路面挖平，我已經挖好了，還有什么事嗎？”

張奇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去啟動汽車，你在汽車后面幫我推一推吧。”

牛旺財又是怪怪地一笑，說：“張醫生，你叫我幫你推車也可以，但你得給錢喲！剛才那50元是幫你挖路面的工錢，幫你推車的工錢還是50元，而且也是先給錢后做事，你愿意不愿意？”

張奇沒法，只好又給了牛旺財50元錢。他隨后坐進駕駛室，啟動了幾次，都感覺不到汽車后面有人推，他利用反光鏡，看見牛旺財在他啟動汽車時歇氣了，而在他停止啟動時卻使出全身力氣推。他氣急敗壞地下車走到牛旺財身旁，說：“老兄，你必須在我啟動汽車時用力推才行！”

張奇氣得臉色鐵青，他雖然心里暗罵牛旺財敲詐的手段太缺德，但又必須借助牛旺財的力量，心中萬丈怒火卻不敢發作。他又給了牛旺財50元錢，這次牛旺財很配合，但還是沒有將汽車弄出坑。牛旺財建議他去找幾個身強力壯的農民幫忙，但要給每個農民50元錢，而且還是先給錢后做事，問他愿意不愿意？他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辦法，只好同意了牛旺財的建議。一會兒，牛旺財請來了兩個幫手，大家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陷在坑里的汽車還是紋絲不動。

這時，牛旺財神秘地對張奇說：“張醫生，你如果再給我100元錢，我保證將汽車弄出坑。你愿意不愿意？”

“你的辦法行，我給你200元錢；如果你這辦法不行，我不叫你的腦袋在脖子上轉幾個圈就不是人養的！”張奇一肚子怒火像火山一樣爆發了。

牛旺財胸有成竹地接過錢，然后叫張奇坐進駕駛掛上倒檔并啟動汽車，他在汽車前面將車向后推，沒費多大的勁，汽車果然開出了坑。他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得意地說：“這里是上坡地段，前面是硬石路，后面是軟土，汽車只能后倒才行嘛！前幾天，有一輛小汽車陷在這里，司機叫我幫忙，我煙也沒吃他一支，用這種辦法輕而易舉地將那汽車推出了坑。”

張奇聽了氣得七竅生煙，狠狠地說：“老兄，這么說來，你是故意和我過不去喲？！你給我記住，山不轉路轉，總有一天你來求我！”

“張醫生，你說得對，人生何處不相逢嘛！”牛旺財就是不來氣，他嬉皮笑臉地說，“張醫生，看你的樣子是到我們這里來釣魚的。你給我50元錢，我給你介紹一個魚塘，保證你高興而來滿意而歸。你愿意不愿意？”

“我聽你說愿意不愿意心里就急！你簡直是想錢想瘋了！”張奇惡狠狠地瞪了牛旺財一眼，罵罵咧咧地駕車離開了這是非之地。又經過十多分鐘的顛簸，終于來到了魚塘。

魚塘主人是個六十多歲的老漢，他熱情地走過來，驚喜地與張奇握了握手，說：“哎呀！這不是縣醫院的張醫生嗎？竟然有空到我這里來釣魚，真是稀客啊稀客！”

張奇見這老漢也認識自己，心里莫明其妙地發虛了，暗想：看樣子這里的人都是笑在臉上壞在心里，他如果像牛旺財一樣敲詐我的話，我不是“釣”一肚子氣回家嗎？于是問：“老板，在你魚塘里釣魚，怎么收費喲？”

老板說：“張醫生，我做生意童叟無欺，不論什么魚都是一個價，6元錢一斤，要吃中午飯另收5元。”

價錢很便宜嘛，張奇決定就在這里釣魚并在老板家吃午飯。老板小心翼翼地問：“張醫生，你是站著釣魚還是坐在凳子上釣魚？另外，你喝不喝茶水？”張奇見老板非常客氣，心情舒暢了很多，他于是請老板給他搬一張凳子并泡上一杯茶水。一會兒，老板從家里搬來凳子端來茶水，并報出一長串正宗的農家菜名問張奇喜歡不喜歡吃，張奇說都喜歡吃。

這魚塘的魚兒很容易上鉤，張奇心花怒放，先前的不愉快早拋到九霄云外。午餐也非常豐富，雞鴨魚肉應有盡有，還有壯陽藥酒佐餐，張奇吃得肚皮滾圓。飯畢，張奇叫老板結賬，老板拿出一個電子計算器按了一番，說：“張醫生，一共250元。”

“你開什么玩笑？！”張奇吃驚不小。

老板怪怪地一笑，說：“10斤魚，每斤6元，共計60元；米飯5元；清燉土雞一只40元；紅燒土鴨一只40元；祖傳壯陽藥酒2兩，每兩10元，共計20元；糖醋魚一條30元；小菜30元；茶水一杯20元；我不離左右地伺候你，收服務費5元。不多不少，剛好250元。”

“不是說好午飯5元錢一頓嗎？！”張奇非常氣憤地說。

“張醫生，你已經這個年紀的人了，應該懂得米做的才是飯，雞鴨魚肉和酒外加小菜、茶水及服務費不應當叫飯吧？況且，我都是征求了你的意見啊！你堂堂一個醫生，不可能吃了喝了不認賬吧？”老板不怒不惱。

張奇氣急敗壞地吼了起來：“沒讓我明明白白地消費就是欺詐我，我有權拒付！”

正在這時，牛旺財從廚房里走了出來，指著張奇的鼻子說：“張醫生，你好意思說欺詐，這話該我們說才對啊！兩個月前，我身體不舒服，到縣醫院找你看病。你叫我照了CT又拍X片，查了血又做胃鏡，又是B超又是彩超，還有全身血液透視，之后，你還給我開了一大包藥，我一共花了一千多元。家里的人還以為我得了絕癥，全家老小哭成一團。后來，我將這些藥拿給村上合作醫療站的醫生看，才知道那些藥都是治感冒的。張醫生，你自己說你的行為是不是欺詐？按我說，簡直是搶劫！實話對你說吧，你找的魚塘老板就是我爹，你做夢也沒有想到車陷在路上請我幫忙而且會到我家的魚塘來釣魚吧？正如你所說，這就叫山不轉路轉。我們今天對你做的這一切，就是你教給我們的經驗，而且我認為，我們都比你光明正大，因為我們叫你付錢都是征得你的同意的，你當初叫我付錢征得過我同意嗎？！”

張奇暗嘆冤家路窄，而且吃進肚子里的東西不可能吐出來了。他掏空錢夾，只有九十多元錢，只好賠著笑臉說：“老伯，老兄，我帶的錢不夠，明天將欠下的錢給你們送來行不行？”

牛旺財態度堅決地說：“當然不行！到你們醫院看病，少一分錢也不行吧？你將車留在這里，拿250元錢來取車！你也別怕路遠，一路上來往的車挺多的。”

牛旺財的父親意味深長地說：“張醫生，你高高興興駕車來釣魚，卻垂頭喪氣地回家。我想，這段經歷你一輩子都會記住的，或許對大家都是一件好事呢！”

張奇覺得這次丟人是丟到家了，但又無計可施，只好邁著沉重的腳步踏上回家的路。從牛家父子對他的態度看，他感受到了牛旺財上次看病后心中留下了多大的酸楚……

（責編：何碧 圖：張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