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狐

辛立華

靠山屯的山根，這些年靠搞民俗旅游發了財。汽車買了，小洋樓住上了，真正成了小康之家。俗話說得好，萬事沒有十全十美的，總是缺一角，讓你時時煩心。山根的煩心不是一般的煩心，是大煩心，是一想起來就煩得連錢都覺得不如一張紙的那種煩———結婚五年了老婆還不懷孕。

為了要兒子，老婆不知吃了多少藥，就是遲遲不見動靜。他也去醫院檢查過幾次，醫生都說是他老婆的毛病，還得讓他老婆繼續吃藥。

這天，山根去鎮里辦事，在路邊碰上了一個算命的。鬼使神差，一直不信這一套的山根竟蹲在了算命的攤前。算命的是個干老頭，問清了山根的情況后把眼一瞇，山羊胡子一捋，慢聲細語地說：“想要兒子，并非難事。不過，你得取得狐貍陰物一件讓你女人服用，兒子就會不請自到。”

“啥陰物？”山根急切地問。

“就是狐貍的子宮。”

“到哪兒去買？”

“沒有地方買，只能靠你進山親自去取。”

“您是說，我得進山打一只狐貍？”

“聰明啊。”

“不行，狐貍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射殺狐貍是犯法的，我不干。”

干老頭搖了搖頭，說：“你不干，可以。不過，你這輩子怕是要絕后嘍。人活一世，還有什么比絕后更痛苦的呢？小伙子，哪頭兒炕涼哪頭兒炕熱，我勸你還是好好權衡權衡吧。一時糊涂，會成千古悔啊！”干老頭不說話了，眼一合，神神秘秘的又捋開了他那幾根山羊胡子。

山根進退兩難了，就蹲在干老頭面前琢磨。琢磨來琢磨去，山根便覺得這干老頭說得在理，終于下了決心。為了兒子，為了不絕后，豁出去了。山根向干老頭問清了如何服用狐貍的陰物后，付了錢就急忙回家。

第二天天亮之前，山根帶上私藏的獵槍，帶足了干糧和水，就悄悄地在夜幕的掩護下進山了。

東方開始發白的時候，山根已經走進了大山的深處。大山的深處不但有狐貍，槍聲也不會被人聽到。太陽出來不大一會兒，一只紅色的狐貍就跳入了山根的視線。望著這只一團火般的狐貍，山根暗暗高興，心說真是老天有眼，這么快就把狐貍送到我面前了。看來，我山根該是有兒子的命啊！可這狐貍卻狡猾得很，每每在山根舉槍就要扣動扳機的那一瞬間又消失了。于是，這只紅色的狐貍就如一個紅色的幽靈，牽引著山根在大山里轉開了，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往西。剛剛在北山坡消失得無影無蹤，工夫不大又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了南山坡上，把山根累得氣喘吁吁，筋疲力盡。而山根，在就要有兒子的幸福驅使下，仍是樂此不疲地追逐著這條紅色的狐貍。就這樣，山根在大山里一直跟著這條狐貍轉到了天黑，也沒抓住一次開槍的機會。

春天的夜是很冷的，躲在山洞里的山根點燃了一堆火，發抖的身子才漸漸地暖和起來。他本想著天將黑的時候回去，等第二天帶足了干糧和水再來，沒想到卻迷了路，只好夜宿深山了。

摸了摸空空的干糧袋和同樣空空的水壺，山根清楚第二天要忍饑挨餓了，大春天的，山里是找不出任何能夠充饑的東西的。運氣不好，怕是連山泉也難找到。更何況，自己的任務是獵狐而不是找水找吃的。一想到狐貍，山根就想到了兒子，想到了老婆那就要鼓起來的肚子……山根在美好的幻想中漸漸地進入了夢鄉……他夢見了兒子，夢見了懷中那白白胖胖的兒子，夢見了自己在親兒子的臉。兒子被他的胡子扎疼了，掙脫他的懷抱拔腿就跑，跑得飛快，眨眼間就不見了。他一急，便從夢中驚醒了過來。從夢中醒來的山根睡眼矇眬地往山洞外面一看，便看見了幾盞綠色的燈光，正沖著自己閃動著。他一激靈，睡意即刻一掃而光。他清楚，那是兩只狼。山根眼疾手快，端起懷中的獵槍沖著洞外就扣動了扳機。“砰”的一聲，那兩只狼便跑得無影無蹤了。山根松了口氣。

天亮后，山根走出山洞，繼續尋找那只紅色的狐貍。當太陽又一次升起來的時候，那只狐貍又出現在山根的視線里。同時，他也辨別出了東南西北。

這只狐貍和昨天一樣，仍是像個幽靈般地牽引著山根東一頭西一頭地在大山里轉，轉來轉去的一直轉到了午后，又渴又餓一身疲憊的山根才終于抓住了射擊的機會。他不渴了，不餓了，渾身也即刻充滿了力量。隨著一聲清脆的槍響，山根清楚地看見狐貍倒了下去。他一躍而起，一口氣就跑到了狐貍倒下的地方。令山根沮喪的是，他只在此處找到了幾滴血跡，卻連一根狐貍毛也沒找到。山根狠狠地罵了幾句，順著斷斷續續的血跡找開了。

找啊、找啊，一直找到了太陽就要挨到山頭，山根終于在一片灌木叢邊發現了那只紅色的狐貍。讓山根感到驚奇的是，此時離自己不足十米遠的狐貍并沒有像以往那樣見著他即刻跑掉，而是站在那里望著自己，不驚慌不害怕，就那么冷靜地望著自己。山根想到它準是受傷跑不動了，就趕緊舉起了獵槍。就在他要扣動扳機的一瞬間，奇跡發生了。只見狐貍倏地用兩條后腿站了起來，兩條前腿竟然給山根作起了揖。與此同時，它的身后傳來了一陣“嚶嚶”的像小孩子哭泣的聲音。望著狐貍那飽滿的乳房和被鮮血染紅的一條前腿，聽著那“嚶嚶”的哭聲，山根握槍的雙手開始發抖……奶奶的，我要是打死了這只狐貍，我山根這輩子怕是真的要斷子絕孫了！

山根狠狠地捶了自己一拳，提著獵槍下山了。

一年后，沒有打死這只狐貍的山根終于抱上了兒子。兒子滿月那天一大早，山根驚奇地看見屋門外放著五只被咬死的山雞。他不解地四處張望，便看見了通往后山坡上的小路上正站著五只紅色的狐貍。那五只狐貍看了他幾眼，便像五團紅火苗一般一閃就消失在了滿山的綠色中。

山根望著狐貍消失的地方，自言自語：“這真是善有善報啊！”

（責編：錦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