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若增等
麻雀實在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它們不怎么美麗,卻也不怎么難看;不怎么乖巧,卻也不怎么討嫌;它們似乎永遠不可能繁殖得蝗蟲一般鋪天蓋地,卻也似乎永遠不可能被淘汰得銷聲匿跡……特別是——在跟咱們人類的關系問題上,它們似乎鐵定了永遠不會靠近,卻也似乎鐵定了永遠不會疏遠。
從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大躍進”生活過來的人們肯定都還記得,在咱們這里,它們曾被宣布為害蟲,受到過全國共誅之全民共討之。奇怪的卻是,在今天看起來,它們的數量雖不見增加,卻也沒見減少。而且尤其令人不解并令人感動的又是,它們似乎并沒有計較人類的惡意,并沒有因此而疏遠人類。對此,我曾經以為這是因了它們的生性寬容,或索性就是沒記性,寫這文章時才想到:它們之所以如此,其實倒可能是因了它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咱們會把它們宣布為敵人!
“你們活你們的,我們活我們的,我們又不曾去搶你們飯碗里面的糧食,憑什么你們要把我們當成敵人呀?”它們一定是這樣想。
便是當年咱們爬上房頂,吶喊放炮,敲盆狂叫,累得它們一個個從天上掉下來,它們奄奄一息之時也一定不會想到謀殺,而只會想到:“這人……怎么都瘋了?”
是的,人要是瘋了,就易于把面前的一切都看成敵人,且斗爭起來不擇手段。
我在鄉下時,曾經干過上房揭瓦掏麻雀的事——罪過。罪過。但我當時的動機,卻不過只是想要試一試能否把它們馴化。我就發現,成年的麻雀是不可能被馴化的,它們情愿死也不會投降,更不會叛變——真的,我就不曾發現過一個“雀奸”。想起它們被我關在籠子里時的眼神兒——憤怒的抗爭的時刻準備拼死一搏的刀子一樣的眼神兒,我至今都心有余悸。而且,想起我親眼看到過它們寧愿餓死,也不肯吃上一粒我撒在籠子里面的糧食時,我對它們的敬意都至今不減。
“這是怎樣的一種剛烈的動物呀?”常常地,我這樣想。
“不自由,毋寧死”——這誓言,在麻雀們的身上,我看到了最最完美的體現。
是的,麻雀們就是這樣的一種酷愛自由的家伙。別看它們跟你生活在一起,你卻是永遠也不可能剝奪它們的自由的——不。不對。不能把它們理解為是跟咱們生活在一起。因為表面上看起來仿佛如此,而實際上卻是跟咱們不遠不近、若即若離。至于本質上到底是怎樣的呢?本質上是它們根本就沒有進入咱們的生活——或者說,它們根本就沒有打算進入咱們的生活。
這倒令我忽地有了一點明白:距離這東西,常常是沒有多少意義的。這就比方說咱們人,有些人離得很近,但關系卻其實很遠。
遠就遠吧。只要它們不傷害咱們,它們就有生存的權利。這不是個寬容不寬容的問題,這是個觀念的問題。在這問題上,咱們人不是已經進化到了這樣的一個觀念了么:所謂現代人權的核心,就是只要你不傷害他人,你就有你按照你的方式存在的權利,不管你的生存方式與別人的生存方式有著怎樣的不同。而且,也只有抱了這樣的觀念,社會才能真的多元,而人與人也才能真的和諧。君不見在咱們這樣文明的都市里,自從咱們承認了麻雀具有生存權之后,人與麻雀才漸漸地達成了和諧么?
與人相比,麻雀算是弱勢群體。對于弱勢群體,僅有同情是不夠的——我甚至要說,同情其實是個錯誤。這就好比人們對待農民工,想起來就同情一下,想不起來就慣性地歧視,這其實并不公平。倘若你能夠認識到人與人本來平等,你因此就能夠以平等之心去對待,那就無所謂誰去同情誰了——憑什么人家要你去同情呀?人家憑力氣吃飯,又沒來搶你的飯碗,你同情得著么?
關于麻雀,可說的正多,限于篇幅,就此打住。最后我要說我有個疑惑,疑惑于都市里的麻雀們夜里都在哪兒睡覺呢?它們總不至于像是某些人那樣白天在市里上班,晚上開車去郊外住別墅吧?幸運的是,就在最近的幾天,我終于有了發現。那是我的窗外豎著一支燈桿,燈桿的頂端安放著一只倒扣著的鍋形路燈。那路燈因在小區,便有幾分美麗,且寬闊,想不到竟被三只麻雀看中,作了它們的巢。每天,看見它們在那里進進出出,常要令我笑起來,心想麻雀這東西真的是一種聰明的動物呀。冬天住在那里,既安全,又溫暖——那燈不就是暖氣么?反過來說,在這個由人稱霸的生活空間里,能夠尋找到這樣既安全又溫暖的窩還真的是很不容易的呢。
只是,我又確定地發現:它們進進出出的時候,事先總要在那燈桿附近的樹枝上徘徊許久,或從窩里伸出半個腦袋觀察許久,等到確定了沒有危險,這才進出它們的家。
于是我始明白:咱們現在與麻雀所達到的和諧,還缺少一個信賴,還只是初級階段。
題圖/楊樹山
食品色彩安全指南耿法
我問:現在食品什么色彩最安全?有經驗的老者徐徐答曰:知道什么色彩的食品不安全,也就了解什么色彩的食品最安全了。譬如——
鴨蛋、雞蛋的蛋黃呈現紅彤彤般鮮艷,很可能含有蘇丹紅,極不安全。
辣椒粉、辣椒油格外紅艷艷,也要小心含有蘇丹紅。
粉絲過于雪白柔韌,很可能用吊白塊加工。而且摻入了膠,煮不爛,人的胃也消化不了:
平時吃的白面饃,如果顏色特別白,要小心是用吊白塊熏蒸而成。
大米雪白晶瑩油亮,異常喜人,可能是用陳米加工拋光、增白,而且打上了蠟。
小米金燦燦。顏色燦如黃金,格外誘人,就要小心是用色素染黃。
同樣,黃花魚顏色金燦燦、亮閃閃,要當心魚販子用色素染成;金針菜金黃金黃,要注意是用硫磺熏成。
黑芝麻格外黑油油,極可能是白芝麻用黑色素染黑賣高價。
運輸途中難以存活而又偏偏活蹦亂跳顯得特別鮮活、魚鱗銀光閃閃的名貴魚類,要當心含有孔雀石綠等違禁獸藥或抗生素殘留。
一句話,越是誘人的顏色,越是能提高食品檔次和價格的顏色,就越不能放心。這就好比名酒不能喝,越是名酒,假酒就越多;名煙不敢抽,越是名煙,假煙就越多一樣。
我問:那么,對老百姓來說,食品顏色越不誘人越平常才越安全嘍?
答:你算悟出點道道了。
我聽后,覺得這經驗堪稱《食品顏色安全指南》,記下來供讀者諸君參閱。
【原載2006年12月28日《大河報·茶坊》】
題圖/蘇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