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洞里走出挑戰者

蔡如鵬

根據對周口店田園洞化石的分析結果，現代人類的起源可能比“來自非洲”單一模式復雜得多

在周口店北京人遺址西南6公里處，有一個不大的石灰巖洞，叫田園洞。4月2日，考古學家對外宣布說，早前在洞里發現的一批早期現代人化石，經過最終測定，其年代大約距今4萬年。這一結論意味著田園洞人比同屬于晚期智人的山頂洞人早了差不多兩萬年，是迄今為止在歐亞大陸東部所發現的最早的現代型人類。

田園洞人不僅是中國最早的現代型人類，也扮演起“非洲起源說”挑戰者的角色。反對非洲起源說的考古學家認為，田園洞人的骨骼化石表明現代型人類“走出非洲”并非像通常想象的那么簡單，中國人的祖先也未必完全來自非洲。

中國最早的現代人

“田園洞人的發現起因于尋找水源。”擔任田園洞野外發掘隊隊長的同號文博士對記者說。這位來自中國科學院古脊椎與古人類研究所(簡稱古脊椎所)的研究員，同時也是田園洞人化石的主要研究者之一。

2001年夏天，北京市田園林場的工作人員在尋找水源時，發現了一個山洞，洞內看起來很幽深。工作人員隨即進洞挖掘水源，不想在洞里挖出了一些化石。化石很快被林場經理田秀梅送到古脊椎所請求鑒定。

在獲得中國國家文物局的發掘執照后，古脊椎所的考古學家在2003年對田園洞進行了首次正式的發掘工作。挖掘沒有讓古人類學家失望。出土的除了大量的哺乳動物化石外，還發現了人類化石。當年，周口店北京人遺址管理協調委員會就把這個新發現的洞穴正式命名為“田園洞”。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清單的周口店北京人遺址，將它的考古發現地點增加到27個。

2004年，考古學家們對田園洞又進行了一次較大規模的發掘。兩次發掘共出土了39個屬種的哺乳動物，其中以梅花鹿的遺骨最多，還包括豪豬、沙狐、黑熊、斑鹿、牛和蘇門羚的化石等。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人類骨骼化石，有肩胛骨、橈骨、胸骨、趾骨、股骨、腓骨等。其中，最有價值的是一塊附有多枚牙齒的下頜骨。但沒有發現田園洞人的頭蓋骨和他們使用過的石器。

“田園洞人屬于晚期智人。”中國科學院院士、古脊椎所研究員吳新智說。這位著名的古人類學家介紹說，人類的進化大致分四個階段，第一階段是早期猿人，第二階段是晚期猿人，第三階段是早期智人，第四階段是晚期智人。在解剖結構和形態上，晚期智人已經跟現代人基本一樣了，因此，我們稱之為解剖學上的現代智人，也就是現代型人類。

最初，中國科學院地質研究所利用鈾系檢測法，對田園洞部分動物骨骼進行檢測，初步判定化石的地質年代大約距今2萬年左右。這與山頂洞人生活的年代大致相當。因此，一些古人類學家認為，田園洞人與山頂洞人發現地點相距不遠，又處于同一時期，因此二者之間應該有相當密切的關系。

但進一步的檢測改變了這一看法。研究人員又將化石樣本送到北京大學文博學院進行檢測。此次科學家選用了更為精確的放射性碳-14檢測法。檢驗結果證實，化石的地質年代距今4.2萬至3.85萬年，這是迄今在歐亞大陸東部所測出的最早的現代型人類遺骸。

來自古脊椎所的尚虹、同號文等與美國圣-路易斯華盛頓大學的特林考斯教授最近完成了對田園洞人類化石的研究，并將這一研究成果發表在4月3日出版的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上。

挑戰非洲起源說

尚虹、同號文等人通過對比研究發現，田園洞人的骨骼特征，絕大多數與現代人一致，但也有一些特殊的地方。

比如田園洞人的小腿骨比較粗壯，而現代人則明顯細長些；田園洞人手指骨末端的隆起類似圓形，而現代人的則似馬蹄形；田園洞人手腕的鉤骨明顯長于現代人，其牙齒前后的比例也比現代人大些有意思的是，這些特征與尼安德特人有著相似之處。

發現于1856年的尼安德特人是人類最早發現的古人類化石。因此，可以說他們也是最著名的古人類之一。尼安德特人是20萬年前生活在歐洲和中亞地區的早期智人，但在3萬年前卻突然消失。他們的去向以及與現代歐洲人的關系，一直是古人類研究的熱門話題。

持非洲起源說的學者認為，在距今7萬至5萬年前，尼安德特人遭到了來自非洲的現代型人類的排擠，地盤越來越小，最終被后者完全取代。被這批非洲人同一時期取代的，還有亞洲的北京人。非洲起源說認為，現在世界上各個角落的現代人都是非洲現代型人類的后代。這一理論得到了來自遺傳學方面證據的支持，目前已成為有關現代人起源的最有影響的學說。

“根據對周口店田園洞化石的分析結果，現代人類的起源可能比‘來自非洲單一模式復雜得多。”尚虹說。

“這也證明非洲現代人并未取代中國的古人類。”一直質疑非洲起源說的吳新智說：“田園洞人下頜骨上前后齒比例居于現代人與歐洲的尼安德特人這一比例的重疊范圍之內，而田園洞人指節骨、腕骨和脛骨的一些特征也更接近尼安德特人。這說明田園洞人的基因并不完全來自非洲現代型人類，部分基因可能來自于尼安德特人。”

在吳新智看來，人類的進化是多樣性的。1984年，他和國外學者聯名提出了與非洲起源說相對的“多地區進化說”，認為很多地區的現代人都是由當地的古人類連續進化而來的，并不都是非洲人的后代。

吳新智說，50多年來，中國考古學家先后在云南元謀、陜西藍田等地發現了多處古人類化石遺址以及千余處石器時代文化遺址。大量化石和考古證據證明，從以北京猿人為代表的直立人到現代型人類田園洞人、山頂洞人，再到現代中國人，中間沒有間斷。

“如果都被非洲現代型人類取代了，那么田園洞人就應該與現代人完全吻合，而不可能出現任何別的古老特征。”吳新智說。

掀起新的周口店熱

“對田園洞化石的研究發現將掀起新一輪的周口店人類化石研究熱。”尚虹說：“周口店北京人遺址是發現人類化石數量最多的世界著名古人類遺址之一，它在中國古人類乃至世界古人類研究領域占有重要地位，但由于各種原因，周口店遺址已沉寂多年。”

自從上世紀20年代以來，周口店遺址共發現有學術價值的化石地點26處，出土了大量的古人類化石、石器、更新世動物化石、用火遺跡等。此次發現田園洞人化石，是周口店遺址群發現的第27處化石地點，也是繼發現“北京人”“山頂洞人”和“新洞人”的化石之后，周口店遺址地區又一次發現古人類化石。

但遺憾的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找到田園洞人的頭骨和他們用過的石器。吳新智說，頭骨化石包含的人類學信息比一般的骨骼化石要多得多，一旦發現頭骨化石，將能幫助我們更加全面地了解田園洞人。

為什么田園洞中沒有石器呢？研究人員目前未有定論。“但是我們在現場找到了一些碎骨片。”吳新智表示，根據初步判定這些骨片很可能是田園洞人用來做骨器時留下的“下腳料”，最終結論還有待進一步研究。

在田園洞人之后，是否還能發現其他的古人類。吳新智認為，從周口店一直到太行山脈，有很多巖洞，很適合古人類生活或埋葬死者。他相信，這一地區很可能還會發現類似的重要遺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