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鵬
忘了自由市場經濟這個本,帶來的不會是共同富裕而只會是共同貧困
最近,南京市公布2007年企業主要工種崗位工資指導價,涉及218個工種。天津市政府則規定即便是虧損企業,人均勞動報酬增幅也不得低于工資指導線下線6%的水平。上海勞動和社會保障部門下發《關于加強企業內部工資分配工作的指導意見》,規定2007年上海企業工資增長的上線為12%,下線為3%。同時規定,如果一線職工收入沒有增長,企業經營者不能加薪。
各地政府的行動,可以看成是對溫家寶總理在人大《政府工作報告》中“努力增加城鄉居民收入特別是中低收入者的收入”的積極響應。近幾年來,關于社會公平的呼聲越來越響亮。不少經濟學家受到輿論的批評,認為他們為了追求市場效率而忽視了社會公正,要他們為兩極分化和腐敗承擔負責。不僅經濟學家受到批評,連經濟學科本身都受到抨擊,認為主流經濟學以“經濟人”假設為理論前提,將物質消費主義及自私自利的道德推向了人間,經濟學科要對中國的公義淪喪及道德敗壞負責。
然而,溫家寶在《政府工作報告》中,同時也強調,中國經濟改革的方向是市場經濟,是更規范更完善的市場經濟。所謂主流經濟學,即市場經濟的經濟學,它強調各種生產要素的價格要由供求規律來決定,堅信經濟繁榮來源于自由市場競爭。在某種意義上,忘掉經濟學,就是忘掉市場經濟;蔑視經濟學,就是蔑視市場經濟的規律。
政府勞動和社會保障部門已出臺的措施中,無疑有不少是完全反市場規律的。例如政府行政部門直接干預到企業內部的要素分配,這是蔑視市場經濟規律嚴重擾亂價格信號的行為,它會帶來要素配置的混亂和降低要素配置效率。又例如虧損的企業一樣要給職工長工資,這是對基本經濟學常識的無知。怪不得有網民稱這樣的措施是“負智商措施”。政府行政部門來決定要素價格及決定要素配置,在中國和其他一些國家的實踐中,都曾造成經濟大災難。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任何一個國家,政府都會在收入調節上有所作為。但是,在不同的政治和經濟制度下,政府收入調節的原則和方法有很大的差別。發達的市場經濟國家,在收入調節上表現出兩個鮮明的特征。
其一,收入調節主要通過稅收政策和財政政策進行。從稅收上,采取累進制的辦法使富者多納稅;從財政上,稅收主要用于轉移支付,對低收入者給予財政方面的補助。這樣的外部調節,不干預到企業內部管理,保持勞動者市場競爭的活力,保護市場競爭秩序,從而保障經濟效率。同時,也能實現以社會和諧為目標的收入再分配。政府一定要減少兩極分化實現共同富裕,但是圍繞這個目標的政策有一個底線,即不能違背市場經濟規律,不能破壞市場秩序,因為市場經濟是經濟優化和繁榮的前提。
其二,收入分配公共政策是各相關利益階層博弈和妥協的結果。收入分配政策,牽一發而動全身,它不僅涉及到經濟收入在社會各階層的分配,也會嚴重影響要素配置效率和經濟整體運行狀況。目前,除了不斷出臺干預企業內部收入分配的政策外,勞動和社會保障部門正積極準備起草《最低工資法》《工資集體協商條例》,這些政策和法規,是中國國家制度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將對中國社會結構產生重大的影響。這些重大的公共政策,不能由政府勞動和社會保障部門自己一家來決定,而應有更為廣泛的民意基礎。
去年,美國參議院就爭論已久的提高最低工資標準的法案進行表決,結果該法案未能通過。最低工資標準之爭,從來是美國社會的一件大事,要歷經廣泛的媒體爭論及議會的討論表決程序,使這些重大的社會政策得以建立在廣泛的利益博弈和公意的基礎上。而我們的政府勞動和社會保障部門出臺收入調節方案,如此重大的公共政策,其制訂過程少有經過廣泛的民意爭論,這在程序上是不妥的。
總之,市場經濟秩序是中國繁榮的前提,實施收入調節政策,不能不考慮維護市場經濟的秩序。民主政治是公共政策合理化的基礎,決定收入的再分配,不能不考慮決策的民主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