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灰姑娘等

韓浩月等

流年

哎呀，灰姑娘

鄭鈞的《灰姑娘》是一首很好聽的歌，從流行到現在有好多年了吧，但殺傷力還在，我在不同場合發現，每次女孩聽到這首歌，都會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眼神迷離，聽罷還會把小手伸出來偷偷地鼓掌。

我的—個朋友唱《灰姑娘》唱出了經驗，不僅在演唱技巧方面出神入化，而且還對原作進行了升華拔高，比如原來歌詞中有一句是這樣的，“你并不美麗，但是你可愛之極”，就被他篡改成了“你如此美麗，而且你可愛之極”。任何一個女孩聽到有人贊美自己“美麗”加“可愛”為一體，都會忍不住笑出聲來的，哪怕她真的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太和這兩個詞沾邊。

童話故事里灰姑娘都穿著一雙草鞋，等到她被鄭鈞這一代人形容成愛人的時候，她們已經穿著精致的皮鞋了——穿著皮鞋也沒關系，灰姑娘的其他特征還在，比如羞澀，比如一雙亮亮的單純的眼睛，比如時刻保持著想要逃走的戒備心理。在70年代人眼里，灰姑娘是集體的理想愛人形象，那么多帶有懷舊色彩的小說作品里，都能看到灰姑娘們含羞草般的身影。

灰姑娘之所以美好，還因為她們教會了男人怎么去追求和享受愛情。灰姑娘易遇而難得，她們多少總會用一些驕傲來掩飾自卑，她們的身影躲躲藏藏，需要她的愛人在路口等她，抱著琴在窗下唱歌給她，寫一封封情書夾在書中送她……她的愛情路上雖非布滿荊棘，但絕非修好的柏油馬路任由追求者馳騁，她的愛情之路是一條長著青草灑滿露水的鄉間小道，要小心且真誠地行走在上面，不小心就會讓你滑倒摔傷……

現在很少能見到灰姑娘了，尤其是在大城市里，睜大眼睛只能看到滿大街的時髦女郎，她們有了一個共同的名字：美女。對于灰姑娘的消失，不少人將之歸罪于女人愛慕虛榮，這是不負責任的言論，比灰姑娘更早消失的是白馬王子啊——當男人們開著各色各樣的汽車行走于街頭時，他們的白馬時代就已經結束了，還有什么理由再去要求女人苦巴巴地去當灰姑娘?

所以我能理解朋友唱到“哎呀，灰姑娘”中的“哎呀”時，所流露出來的失望和嘆息。哀傷灰姑娘的離去，其實是對一種理想愛情模式的懷念——當然這所謂理想的愛情模式，也不過是一代人自以為是而已。你有什么理由說當下的愛情不是愛情，愛情的美好程度自人類誕生那天起就一直沒有升高、降低過，不同時代的人感受愛情的角度是不一樣的。他們獲得的快樂也會相同嗎?這一點我沒法考證，就不再揣測了。

文韓浩月

后窗

你究竟在舞臺的哪一邊

是的，我曾經是這樣一個囂張女子，和男子去看小劇場話劇。燈光暗下來，我們開始小動作，你的嘴過來，我的腳過去，嘻嘻笑笑，打成一片。舞臺上，男主角走到我的正前方，揚起手，象征無望而蒼涼，即將念出漫長怨憤的臺詞，他卻忽然看到了我們。剎那間，我，男子，與演員，都停了下來。圓光中央，演員一時間不知所措，一定是一個，小小的，舞臺上的BuG。

也是在一個小劇場，黃碧云在演出，忽然聽見了，光一樣刺耳的聲音。她說一聲，他便說一句。黃碧云說：“那個晚上我一直沉下去。我想轉過身，對觀眾說，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演了。”

時常去看小劇場，和朋友、家人或者……男子。觀眾陸續進場之后、演出尚未開始之前，燈光雪亮，這里像中學時代的階梯教室，一點兒也沒有廟堂的高與遠。舞臺上有零星的布景，有時候也會是真實的桌或椅。那么窄那么小，媽媽曾經憂心忡忡說：“如果在這里演《大鬧天宮》，一串跟斗翻出來，演員就得飛出房間了。”于是我臆想出美猴王撞到墻上的場面，會擠得扁扁地掉下來吧，像《貓與老鼠》里面那只可憐的貓。

而我，是最糟糕的觀眾。我常常都在走神，全部注意力被女主角鉛筆般纖細的小腿吸引。她在薄怨，我在看她輕金色的淺口魚嘴高跟鞋，幾乎想站起來大聲發問：“小姐，你的鞋是什么牌子?”我仿佛只是坐在一間咖啡廳，對面是不相干的人，在說一些不相干的話，我不耐煩地，用吸管搗冷飲里的冰塊。還要怎么樣，還要坐多久。

有比我更糟糕的觀眾，小聲臧否演員的相貌，立刻有前排女子，轉過身來，輕聲而嚴厲地說：“對不起，請不要議論，會干擾演出……”鄰座噤若寒蟬。

后來黃碧云知道了，在演出的當口不斷說話的，是盲人觀眾的陪同者，把盲人看不到的事物，化作語言。她以為她在表演而觀眾在觀看?不一定。

和男子分開后，我一個人去看小劇場話劇，漸漸困起來。劇場太小，觀眾太少，演員們就高高地站在我前面，虎視眈眈環顧全場——在人家眼皮底下打盹，未免太不好意思吧。而且冷氣太足，座位不夠舒服……但我還是勢不可擋地睡著了，被掌聲驚醒，原來已經曲終人散。

一定，他們都看到了我，這個睡著的人。睡著了，不好看，大概張著嘴，流著口水，甚至可能打著輕輕的鼾。是否因此，我也成為這劇目的一部分?沒辦法，這劇場，太小太小了。沒辦法，這人生，太小太小了。我是觀眾，我也是表演者。世界，不過是一出小劇場的話劇。

因此這一次，我決定閉上眼，假裝看不到命運的存在。

而你，究竟在舞臺的哪一邊?

文葉傾城

浮生

堂·吉訶德炒股

股市有句箴言叫作：“炒股炒心態，做股如做人。”心態好了，就能臨陣不亂，風度翩翩地把買進賣出的節奏控制得美妙。

說到心態好，古今中外第一人，當數那位頗有騎士風范的堂吉訶德先生了。為了實現騎士夢想，過把游俠癮，人家可是歷經江湖險惡，仍然保持著異想天開的赤子之心的。而我常常在下午三點經過證交所門口的時候，看見一副副慘綠的面目，總是有些為他們著急：套了股票，卻不能滅了氣勢啊!所以漩股票真是應當學學堂吉訶德。

首先要學他如何出道。想當初，堂吉訶德身披一副破爛不全的盔甲，又物色一位鄰村的擠奶姑娘作為意中人，然后騎上一匹瘦馬離家出走。股民們也應該準備一副大紅色的行頭，以確保自己的股票被染染紅；然后找自家的媳婦做拉拉隊，股票漲做好菜，股票跌喝白粥；至于在股海沉浮的坐騎，則可以去買套炒股軟件，這可賽過了堂·吉訶德的那匹瘦馬，瘦馬偶而還會發發驢脾氣，往東拉它行西，炒股軟件可是智能型駿馬，通過技術分析，它還會建議你買這賣那。

其次要學習堂·吉訶德的氣勢。人家可以把客棧當城堡，你就千萬不要因為自己是小散戶而顧影自憐了。該沖的時候跑在前面，該守的時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雖然這些都未必能成真。堂吉訶德第一次游俠，還不是身受重傷被鄉親們抬回去了?可既然你鞠個躬：“初次炒股，請多多關照”，沒人理你，那還不如做一只不怕虎的初生牛犢呢。

當然，關系到你是否能在股市小有名氣的是，你得找個小粉絲。像桑丘之于堂·吉訶德的意義，兩位猛士一臺戲。你可以找

個比你更加菜鳥的股民，把漲幅前十的股票一一列給他看：“這個怎么樣，連續三天都漲停；這個呢，走勢如同升降梯在上樓；這個最好，相信我，堅持買，買到你退休你就成千萬富翁了。”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粉絲肯定會問你一個問題：“偶像你自己究竟賺了多少了?”這個時候，你需要拈花一笑，高深莫測地說：“這東西就跟打牌一樣，懂的不賺，賺的不懂。”你那粉絲一定兩眼泛光：他，不就是那個“賺的不懂”的人么?之后，他就要對你行大禮，以示自己準備跟著老虎吃肉了。效忠之言只有一句：“偶像，你叫我買啥，我就買啥。”你可以像堂·吉訶德—樣，許桑丘一座莫虛有的海島，對你的粉絲說：“放心，總有一天，時緣到了，我會點撥你一支十年—遇的大牛股。”

這個故事的結局雖然也有可能和堂·吉訶德的下場一樣讓人黯然，可至少你可以豪氣地對你的下一輩說：“想當年你爺爺奶奶炒股票的時候……”是的，和CPI賽跑，跑不過是小事，不敢跑才丟人。

文上上簽

城事

天空之城

結束了一年的戀校生活，終于搬家了。新家建在四惠東地鐵的上面。這是個巨大的中轉站，地鐵從黑漆漆的地下呼啦啦如巨蛇出洞，投入到被鐵欄桿分裂的光亮里來，然后由—號線轉到八通線，又呼啦啦朝東奔去。一路從暗到明從明到暗，從來沒有想到，這上面居然還會長出這么幾個大樓盤來。

所以每次坐地鐵回家，總是要從地下爬到地上，然后通過被鐵絲網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樓梯，登上樓盤所在的平臺。古巴比倫人充其量不過在高臺上搞了個花園，現代北京人卻在空中修了個萬人之城。稱之為天空之城，宮崎駿先生應該不會有意見吧。靠近那些樓房，抬頭看，三面都是放射狀的窗戶，一扇挨著一扇，一排接著一排，向上延伸集中，蜂巢也不過如此。每扇窗戶旁邊必然配一臺窗機，到了更熱些的日子，估計就成了個水簾洞。這絕對是個能夠引起人們許多思考的有哲學意味的畫面。至少我每次抬頭，都是倒抽一口涼氣——現代社會每年爬升的自殺率不是沒有原因的，方便使然。

從我窗口往下看，是一個巨大的停車場，不斷有車沿著平臺的邊緣向上行駛，卻看不到和地面之間的聯系，仿佛無憑無據地浮在半空中，一生悶響就可以隨時飛走。小時候很迷科幻，總是在心里幻想著未來城市的模樣蘑菇狀的大廈懸在空中，飛行器往來如梭，地下、地上、天上，一派繁忙景象。后來我把這景象畫了出來，得了個全市少兒繪畫一等獎。本以為這理想要上百年才能實現，沒想到如今我入住空中之城，好歹也算是提前實現了理想。

爺爺如果還在世，肯定是不屑于住在這里的。記得他老人家剛從鄉下住到城里的時候，總是念叨著城里的生活像被關鳥籠子。人一天不踩踩泥土，不吸吸地氣怎么行?何況天空之城上一棵樹都沒有。樹有根，根一長，整個平臺都得遭殃，所以只是不痛不癢地栽了些花花草草。按我室友的話來說，是“建”了一些花花草草。平臺上住著的老人們卻不像我爺爺那么挑剔，一到晚上，便攜子帶孫，在這個高出地面幾十米的平臺上，享受著四面八方吹來的風。場面不可謂不熱鬧，像是泰坦尼克號上的大型派對。

一位女性朋友來做客，突然沒頭沒尾地說，她其實很享受每個月的那幾天，疼痛感證明自然界的周期還在影響著自己，提醒自己原來還是自然的一部分。原來除了在體育課上隨意請假以躲避長跑，例假還有這個好處。

文徐松